梁小提,收起你的懦弱
26歲的梁小提,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救贖,他進入另一個空間,他可以確定剛剛不是現實,也不是幻覺。
他非常確定他剛剛遭受那種對他而言噬心去肉的苦,他的余生,似乎都在努力彌補那種屈辱感。
是夢嗎?不是,絕不是,因為夢不會那么疼的!
他記得剛剛還在開車,卻不知道為什么此刻他出現在10年前的初中校園,他明明記得這個學校已經拆除,現在蓋起酒店,那一片如今變成了開發區。
他走進校園后,發現人群都在涌出校門,似乎沒人注意到他,他不由自主的走向寢室,他記得,那間逼仄的小屋里5張上下鋪,可以容納10個人,光禿禿的床板,迎著光可以看到灰塵肆虐。
他一點也不喜歡寄宿生活,吃的差,睡不暖,嘈雜的人聲,廁所離得十萬八千里遠,那是他糟糕透頂的一段時光,沒有朋友,沒有家的溫暖,沒有人關心他為什么耳朵被凍爛。
現在是放學的時間。那條紅磚路上三五成群的人,走向寢室。突然,他發現有一群熟悉面龐,正朝宿舍走去,可那些人并不住校。
他們嘴里似乎念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往人群里躲了躲。幸好今天出門帶來口罩,因為疫情的緣故,出門總是會帶著口罩,一來可以避免馬路社交,二來可以遮擋灰塵。
再抬眼,他竟然看到了10年前的自己!
太不可思議了!10年前的自己看起來木木的,走起路來好沒氣質,駝著背,頭發也亂糟糟的,褲腳堆在腳踝上,鞋子一看就是20塊錢一雙的運動鞋,上面有些泥污。
“打完梁小提,去不去網吧包夜?”一個黑胖男生頗為得意道。
“去唄!最好能讓梁小提掏出他這個星期的生活費。”另一個雞毛頭男生答。
“那個慫包,我揣他幾腳,他準拿出錢,以前就是這樣。”黑胖男生又開口。
“不過他家估計也沒什么錢,他那樣怎么會有女生喜歡他?!绷硗庖粋€瘦小的男生,是個新的轉校生。
梁小提腦子嗡的一下炸開了。
10年前的秋天,在寢室里,他被揍的鼻青臉腫,下面甚至有些尿出血,頭發也被剪的亂七八糟??诖锏?0塊錢生活費,也被拿走了。
打他的人,正是眼前這3個人。
他沒敢告訴父母,因為他怕聽到他的父親說:“你活該,你看看你那慫樣,你不被打誰被打,不想念就滾回家種地!”
他被打的時候,有很多人堵在宿舍看著。那些人的臉他已經記不清了,他只記得,沒有一個人幫他,也沒人告訴他,他為什么被打。
他只記得那個黑胖子踢了他36腳,他的心都被踢疼了。
這10年,他只是記得被校園霸凌過,然后用這屈辱的36腳來懲罰失落時的自己,來自我否定,來逃避內心的渴求。他總告訴自己:“你看你從前就是如此的不堪?!?/p>
他沒有反抗過,他從來都是如此,受欺負,不做聲,算了吧,認倒霉,或許自己本就該活成這樣。
他記得那個雞毛頭男生打他的原因是,他喜歡的女生,給梁小提寫了情書。
想到這,他不禁笑出聲。
梁小提是多么不堪的人,相貌平平,個子瘦小,成績一般,簡直一無是處。一個校霸喜歡的女孩竟然和梁小提寫情書,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他那時候在班級老師不喜歡也不討厭,沒有朋友,不活潑,偶爾打打游戲,看看小說,平凡到再不能平凡了。
他再次看了眼十年前的梁小提,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今天將要被“公開凌辱”!
還呆呆的手插口袋,往宿舍小步走著。
而現在的自己,姑且稱他為梁大提吧,他突然覺得梁小提懦弱、無用、可悲,不值得憐憫,簡直就是個膿包!
梁大提捏了捏鼻梁上的口罩,轉身朝反方向跑去。他要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他不想再看一次尿性畢露的自己,不想再體驗一次那種屈辱。
梁大提感覺自己的腳在空中,踏著風跑的極快,可是心卻越發重,重到拖慢了腳下的速度。
他記得在某些論壇里看過一些控夢術,不管是否奏效,他只想立刻離開這個場景??傊?,那些糟糕的事情,就算是稍稍回憶起一點邊角料,都足夠他失落很久。
正當他飛速跑向校門,準備打開鐵門,即將逃離時,他忽然感覺心堵得讓他幾乎不能喘息。
“連你也不想救他嗎?”
“如果你不想救他,就用你的指甲劃破你的手背,然后你就能逃離這個空間?!?/p>
一個聲音出現在他耳邊。
梁大提停下手中的動作,遲疑了。
“他其實并不知道自己軟弱,可悲,從沒人告訴他過。他的母親整日在外工作,他的父親整日酗酒,喝醉了還打他?!?/p>
“你都不可憐他,那他豈不是只能被揍?!?/p>
“你真的覺得他無可救藥嗎?起碼他從不招惹是非,從未傷害過任何人?!?/p>
“而那群人,他們有什么資格這樣對梁小提......”
“夠了!別說了?!绷捍筇嵊行鈵赖闹浦鼓莻€聲音。
梁大提放下即將拉開的大門,緩緩轉過身去。他朝著寢室的方向看了看,估摸著,此刻梁小提應該還沒被揍。
那群惡魔應該還在享受凌辱他人前戲的快感。
“我能做什么?”梁大提問道。
“只要不犯法,做你想做,這個空間,只要你有足夠的意志,你可以控制?!?/p>
“這里讓我感到無力?!?/p>
“你可以試試?!蹦莻€聲音徹底的消逝,接下來只能自己決斷。梁大提在大腦中飛速運轉,他在用比梁小提多活10年的經歷去面對這個問題。
用這些年所見所聞,他想到人性、心理學、看過的電視,他想,那些讀過的書,學過的知識,體悟過的潛規則,是時候實踐一番了!
“或許對付這樣的人,就得用他們的方法?!彼谛闹邪迪?。梁小提,姑且讓我來救你這個慫包吧!腳下依舊像踏著風,他開始迫切的行動起來。
他后悔剛剛浪費的那幾分鐘,時間緊急,如果梁小提被打了哪怕一下,他覺得自己這趟返程都毫無意義。
他想給梁小提一個完整的救贖。
耽誤幾分鐘后,緊急布局后,他再度來到寢室院子里。
那個黑胖子,正要對梁小提施暴,小提居然是坐在床上的,這個蠢蛋,看來他是準備束手就擒,乖乖被打!可惡的二愣子,他真想先踹他兩腳,叫那個膿包快跑!
來不及多想,那只腳已經朝著梁小提的心口踹去。他本想幫梁小提擋住那一腳,當他沖過人群的時候,他才記起來自己就像個影子,他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并立馬執行。
“哎呦!你個孫子!”
前一秒還坐在床上,一副“乖乖赴死的模樣”的梁小提,后一秒突然握住黑胖子的腳,往上一抽,黑胖子摔了個屁股蹲。
眾人一時間沒有料到梁小提會還手。慌神了幾秒,趁著這幾秒,小提飛速沖出人群,打開門,拿起門口剛剛準備好的啤酒瓶,對著門邊的水泥墻砸開。
黑胖子和那個雞毛頭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曾經他們也欺負過梁小提,他當時啥反應也沒有,錢也給了,人還是唯唯諾諾的,今天這么一出,他們實在是沒料到,這小子居然敢還手。
很快校霸們反應過來,準備“一雪前恥”,寢室的門口還圍觀了幾個染黃發的女生。他們不能丟臉,黑胖子吃了虧,最先撲過來。梁小提拿著啤酒瓶有點慌,突然他看到自己的手背,慌神了1秒,他猛然刺向手腕背面,血液噗呲一下迸出,他的臉上也噴濺了血跡,眼睛里也沾染了幾絲血,熱熱的。此刻梁小提看起來像個玩命的兇徒。
緊接著他把啤酒瓶朝著黑胖子用盡全身的力氣道:“來呀!今天你要是往我身上踢一腳,我手腕上的傷,就是你刺的!”
《刑法》第17條,第一、二款規定已滿16周歲的人犯罪,應當負刑事責任。已滿14周歲,故意殺人,傷害致人重傷或者,強奸、搶劫、販賣毒品、放火、爆炸、投毒的,應當負刑事責任。你們已經15歲了,現在你們對我的行為就是故意傷害,導致我重傷。少說也是5年,如果我不及時搶救而死亡,你們這輩子和我一樣玩完了。
雞毛頭這時頗不服氣,還要上前。他打人打到醫院又不是一回兩回了,反正有錢,可以賠。
梁小提一咬牙,閉著眼往前沖,嘴里喊著:“再往前,我就不客氣了,現在我已經瘋了,你們逼我,就比比誰狠!”
他控制著力度,往前沖,雞毛頭有幾分怕意,開始后退,梁小提一鼓作氣,直直逼近,瓶子的銳口眼看就要刺中雞毛頭的臉,梁小提突然轉手,用帶血的手打中雞毛頭的臉。
“雞毛頭,現在我的血在你臉上身上了,你再打我一下,我便有足夠的證據告你了?!?/p>
這時,有雞毛頭的小跟班,想要拉偏架。梁小提敏銳的甩開,全身肌肉緊繃,不斷旋轉身體方向,始終將啤酒瓶朝向他們。
“我告訴你們,校園暴力是犯法的,你們剛剛說要敲詐我的錢去網吧,我都聽到了,有人給我錄音了還發給我了?!?/p>
梁小提努力將聲音說的十分有力量感,他知道這樣一場博弈,必須用心理戰。
“我告訴你們,今天我如果出了事情,你們便犯了:故意傷害罪、過失重傷罪、侮辱罪、搶劫罪、敲詐勒索罪!”梁小提又提高了音量,幾乎是嘶吼出來,他想讓圍觀的每個人都聽到這句話。
黑胖子,突然大聲道:“小驢提!你少拿嚇唬小孩的把戲糊弄我?!绷盒√崾直凵涎€在流淌,整個人十分亢奮,他刺下去的時候力道有控制,所以不算太嚴重。
“TMD,誰是叛徒,給你這么個膿包錄音了?”雞毛頭喊道。
雞毛頭看了看寢室外的女生,依舊有些覺得自己臉面掛不住。又往梁小提身旁挪了挪。
梁小提抬起啤酒瓶又要刺向肩膀另一處,瘦小的轉校男生驚呼:“不要!”
啤酒瓶的尖瓶碎渣,已經刺入肩膀,梁小提偏頭道:“怎么樣?”梁小提之所以選擇刺在裸露部位的肩膀,是因為,這樣能夠最直觀讓他們看到他受傷狀態。
這種緊張的時刻,一點點血,足夠讓人膽戰心驚。
“哥,要不算了。我聽說前幾天隔壁學校一個男生被打出血,他們父母報警了,那幾個都進去了。牢里惡霸也欺負人?!笔菪〉霓D校生又開口。
“不信你們可以試試,只要我今天出事,我的父母一定會報警,你們說要打我的錄音,會出現在警察手里。就算沒有錄音,只要出了人命,或者是我受了傷,你們也逃不了的。
梁小提知道,只要有人動搖,只要有人觸碰了那個點,再牢固的堤壩,也會被一點一點的擊破。
“今天的事情,只要警察調查,遲早會曝光的,難道你們要坐實了這個違法犯罪的帽子嗎?”
“只要派出所有了你們的違法違規記錄,你們這輩子別想當兵、入黨、當老師、考事業單位、考公務員。或者是在稍微正規的地方上班,包括你們的孩子!”
“政審是過不了的,就算你們僥幸買通了關系,往后是10年、20年,我會盯著你們的一舉一動,時刻等著舉報你們!”
“聽過掃黑除惡嗎?就是專門對付你們這樣的?!?/p>
“另外,在場起哄的,帶節奏的,拉偏架的,是共犯!每張臉我都會刻在心里。你們今天看著我被欺負,冷漠的旁觀,有一天你們的孩子遇到這樣的事情,別人是不是也同樣旁觀?”梁小提聲音降低了幾分。
梁小提依舊保持防御的姿勢。
“你們欺凌我這樣的人,欺負新來的同學,欺負比你們瘦小的同學,給你們自己樹立威信,不覺丟人嗎?那是動物才會做的事,我自問從未搶奪過你們的物品,沒有傷害過你們或者是你們的家人?!?/p>
“以前你們打傷人,給些醫藥費就私了了。今天如果你們碰我,私了?怕不是你們的白日夢吧。
“算了吧!”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
緊接著有人大喊:“老師來了!老師來了。”
“好像還有警察!”
亂哄哄的聲音。
梁小提依舊不敢放松,他怒視著那三個人離開。
大約過了幾分鐘,寢室院子里的人已經散完了。
梁小提退到墻角倚靠著,嘴中不斷呻吟。眼淚大顆大顆掉下來,本想用手臂抹去,不料血和眼淚混在一起,整張臉格外嚇人。
“可是他卻垂下頭笑了,只能如此吧,不然還能怎樣,總不能拿瓶子刺他們。”他暗想。
他想到自己找啤酒瓶,報告老師,背法律,連哄帶嚇的嚇唬那幾個校霸,這一通操作,好不快哉。
按照梁大提報告老師有人聚眾斗毆的時間推算,老師早該到了,可是這個老師很明顯在拖延,或許他也害怕吧,又或許想要逃避什么。
所以等到警察都快到了,才趕到事發現場。幸虧自己拖延了時間,不然后果不堪回想。
校規明明規定被打的人應該被勸退,可這幾個校霸,從前就仗著自己家里有錢,橫行霸道,從前被他們打過人,退了學,他們卻在學校里安然無恙。
管事的老師好似慌慌張張的來到院里不久,見到梁小提大叫一聲,朝他走過來,隨后來了兩個輔警,扶起了梁小提,朝校外走去。
剛剛他好像做了一場很長的夢,來不及回味,警察便溫情的帶著他去醫院處理傷口。
去往醫院的路上,梁小提口中低語道:“謝謝你?!?/p>
這時候另一個聲音響起:“那不是你的錯,收起你的懦弱!只有保護好自己不受傷,才能有力氣擊退或是耗退那些如病毒一般的惡。未來你會活的很好,不要走偏了,保重?!?/p>
梁小提有些迷惑的摸著手背上的血跡,有點迷糊,接著他似乎聽見了,上夜自習的鈴聲,然后便沉沉睡去,剛剛真的是太累了。梁大提握著自己的手背,從梁小提身上抽離后,疼痛感一點沒減少。不過跑向校門的速度又快了點,他感到金秋的校園,充滿生機。他再次站到宿舍門口,血跡還在,自習已經開始了。宿舍里很安靜,最后一點微光擠出后窗,消逝在宿舍里,他的床鋪空空的。
他希望梁小提能按照原來的命運軌道行走,即使考同樣的分數,上同樣的大學,還是當下的人生,也無所謂。只要在十年前的那個秋天,他沒有遇見過那場校園凌辱,沒有過那段不堪的記憶,無處訴說的抑郁,那么他的余生就不需要花那么多孤獨的日子治愈自己。
雖然刺傷了十年前的自己,可是他覺得這兩下太值得了,比那踢向自己的36腳,要輕的多。唯有如此,才能救贖自己。
他想著想著,疼痛漸漸減弱。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的車停在湖邊,自己則躺在車里。
窗外的夕陽剛剛落下,水面波光粼粼的美景正在減弱,把車窗全部降下來,可以聞到秋風帶著涼意,十分舒爽。
他摸了摸手,手背上赫然躺星星點點的疤痕,他忘記了疤何時來的。
這時他的電話又響了,是他的合作伙伴張領。
“梁哥,茂子給你送的那批貨物有瑕疵,他總是這么坑我們,我們快要破產了啊?!?/p>
“小領,該怎么辦,就怎么辦?!?/p>
“報警吧!”張領語氣十分堅定。
“好?!绷盒√岬馈?/p>
剛掛了電話,又來了一個。
“喂,媽,你吃過了嗎?”他的聲音拖得有些長,顯得語調很溫和。
“明天中秋節,你打算吃什么啊?”
“我現在打算開車去市區吃幾個大閘蟹,明兒再帶幾只活的大閘蟹回家,買瓶好紅酒,配著月餅,我們一起吃?!?/p>
“好嘞!開車慢點,明天別買其他菜了啊。”
掛完電話,他發現老友發來微信。
“明天中秋了,許個愿,你想和什么樣的女生過一輩子啊,哥給你介紹。”
“陽光點的就行,找個她好,我也好的,然后我們一起輩子?!彼谙?,唯有我們自愈,自救,才能自洽、自信。她好,她都好,我也都好,然后再愉快的合作一輩子。
當你看過他們千瘡百孔的人生,你就會明白:愛自己,保護自己,并非是心靈雞湯,而是抵御消沉和失落的良藥。
梁小提掛掉電話,打開音樂,播放了一首:“Moon(Mare lmbruim)”,將車緩緩駛入市區。
作者:清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