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6年7月的一日，午時。烈日炎炎。
路邊的沙縣小吃店，玻璃門被從外向內(nèi)推開。
“來兩碗手工面，兩屜蒸餃，外加一個雞腿。”
一個五十歲出頭的中年男人，上身一件藍色襯衣皺巴巴地敞開著，露著黑乎肥厚的肚皮，趿拉著拖鞋，粗聲粗氣地邊叫著邊走了進來。緊隨其后，跟著一個身穿泛著黃的白T恤，同樣趿拉著一雙快斷了的拖鞋的中年男人。
二人選了一個正對空調(diào)的位置坐下。
“尼瑪，熱死個人。”
敞肚皮男人扯了一張桌上的廉價紙巾，邊擦著滿頭滿臉的汗，邊高聲抱怨著。抬起右腳一甩，甩掉拖鞋，“嗙”地一聲踩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推得椅子“呲呲”地往旁邊移了幾寸。踩著椅子邊沿上的腳，五個臟兮兮的腳趾頭似剛從泥水里洗了一趟澡似的。
鄰桌一個二十來歲蹬著高涼皮高跟，穿著藍色連衣短裙的女子，瞟了一眼男人，拎起包走向了靠窗邊的一張桌子。
敞肚皮男人還兀自擦著汗，抖著腿朝窗口喊道：“嘿，蒸餃上快點。”
體恤男人也擦著汗，咧著嘴一臉笑模樣地緊盯著窗口。看著服務(wù)員端著兩屜蒸餃出來，立即伸手從桌面上油乎乎的筷筒里抽出了兩雙一次性筷子。一雙丟在敞肚皮男人面前，另一雙已迫不及待地撕扯著塑料包裝薄膜，口中笑道：“來咯，來咯。”
蒸餃上桌。
冒著熱氣的蒸餃，一個個晶瑩剔透，皮兒薄，餡兒多，湯汁鮮美。這家沙縣小吃的灌湯蒸餃在附近一帶是鼎鼎有名的。
敞肚皮男人放下腳，拿起筷子，和T恤男人一樣，兩下三撕開包裝薄膜，夾起一個餃子就讓嘴里送。兩個頭發(fā)花白的中年男人，也不嫌燙得慌，一口一個，一口一個，囫圇著幾口，就各自解決了一屜。
敞肚皮男人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放下筷子，一手抹著油乎乎的嘴巴，邊大聲催促著：“嘿，面吶？上快點撒！”
2
兩碗手工湯面，熱氣騰騰。
一上桌，T恤男人抬手就將剛才涮蒸餃剩下的一碟子醋，倒進了面碗里。拿起筷子拌了兩拌，就大口大口地哧溜起來。
敞肚皮男人起身走到窗口，伸手從打托盤里拎起一條雞腿，回到桌邊，一口撕下一大塊雞腿肉，嚼吧嚼吧，幾口咽下，喝一大口面湯，又一口雞腿肉，瞇著眼睛，仿佛在細細品味雞腿的好滋味似的。
T恤男人微抬起頭看了敞肚皮男人一眼，嘿嘿笑了兩聲，道：“雞腿味道咋樣？新不新鮮？”
敞肚皮男人吧唧著嘴，點著頭道：“還可以。”
T恤男人又埋頭哧溜起來：“我早上都冇過早。”
“你還冇過早？！那大一盤子。”
“么一盤子？根本冇的。”
“你覺得夠不夠？”
“我再加點錢，我們再點點么什你看？”
“你想吃么什？”
“拌面味道還是可以。”T恤男人說著，從褲兜里掏出一把零鈔，從中抽出一張10元的，遞給了敞肚皮男人。
敞肚皮男人“呵呵呵”地笑著接過錢，“那雞腿算我的，再加兩碗拌面。”說著，轉(zhuǎn)頭朝著窗口喊道：“服務(wù)員，再來兩碗拌面。”
說完，一回身，看到T恤男人拎著一個雞腿回到桌位，立馬叫道：“嘿，這個不干！這個不算啊！這個算你自己的。”
T恤男人賴著臉笑道：“憑么不算？你剛才自己說的，說雞腿算你的。”
敞肚皮男人高聲叫道：“我說的是之前那個算我的。”說完，轉(zhuǎn)頭又朝窗口喊道：“服務(wù)員，不要兩碗，面再來一碗。”
T恤男人不滿道：“你剛才明明自己說的嘛，你說雞腿算你的，哪里說之前的了？”
“我的意思是之前那個算我，反正不管，這個算你自己的。”
T恤男人看著手中的雞腿，頓了兩秒，兀自嬉笑著：“尼瑪，你說算你的。”
“反正我不管，算你自己的。”
“尼瑪。”T恤男人口中罵著，邊大口撕扯下一塊雞腿肉，“你明明就說了雞腿算你的。嗯……味道可以。”
敞肚皮男人邊吃面邊笑罵著：“餓不死你老不死的。”
罵完，又回頭朝窗口喊一聲：“還是來兩碗，拌面。搞快點！”
3
兩碗油潑拌面，上面撒著一些黃瓜絲兒和芝麻粒兒。辣子紅油茲亮茲亮的。
T恤男人端起一碗，拌也不拌，呼啦一下全倒進自己的湯面碗里，攪吧幾下，便埋頭大口大口的哧溜起來。
敞肚皮男人一看，笑罵道：“你個山豬吃不來細康。拌面吃成湯面，那你叫拌面搞么斯撒？”
T恤男人嬉皮著臉，也不吭聲，只管大口大口地吃。
敞肚皮男人拌著自己的面，口中不停：“尼瑪，老子又不搶你的，你慫個屁。”
“跟你說了，早上冇過早。”
“你狗打屁。”
T恤男人笑著看了敞肚皮男人一眼：“愿賭要服輸。”
“你下午還要搬幾家？”
“老劉和香蕉行喊了我的，下午先去跟老劉搬西瓜，然后去倉庫搬香蕉。”
“哪個香蕉行？”
“四區(qū)那家，張老三。”
“哦，他屋頭。尼瑪，香蕉都泡了水，爛完了。”
“就是喊我搬出了拆開看哈，要得的就要，要不得的就處理了。”
“他尼瑪這次虧得大。”
“老劉屋西瓜還不是一樣，這次洪水把他那一大車、還有倉庫里的西瓜全淹了，尼瑪都餿了。”
“狗日的。”
敞肚皮男人罵了一句，接著埋頭大口吃起來。也不知道他罵的是天，還是什么。
4
“結(jié)賬。”
敞肚皮男人右手從褲兜里摸出一把十元、五元不等的錢，“一共多少錢？蒸餃、面，一共。那個雞腿找他要。”說著，手指著T恤男人朝服務(wù)員笑道。
T恤男人伸手去掰敞肚皮男人的左手：“老子給了你的。10塊，快點拿出來。”
敞肚皮男人緊捏著拳頭躲閃著，邊推搡邊笑罵：“狗屁！尼瑪！快點拿錢出來！”
旁邊，服務(wù)員算著帳：“兩碗湯面，兩碗拌面，蒸餃兩籠，還有兩個雞腿是不是？一共是52塊。”
敞肚皮男人擋著T恤男人拉扯的手，數(shù)出42元錢給服務(wù)員，邊叫著：“給，42。還有10塊，找他要。”
T恤男人搶不過，坐回桌位，不甘愿地掏著褲兜：“尼瑪。個老不死的。你明明說的雞腿算你的。”
“我說的之前的算我的，這個算你自己的。”
“10塊錢嘛，又不是要了你的命。”
“那肯定不干撒。多一塊錢我都不愿意。”
T恤男掏出一張5元、幾張1元的甩給服務(wù)員，指著敞肚皮男人叫道：“尼瑪，個老騙子。”
敞肚皮男人站起身，邊笑邊嚎：“老子付了40多，尼瑪。走了，走了。”
T恤男人也站起身，從桌上牙簽筒里倒出一根牙簽，邊剔著牙邊咧著嘴叫著：
“尼瑪，還沒吃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