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記錄人間百態。

——彭齋

【一】

星期一晚上22點58分。

他終于趕上最后一班地鐵。

2號線。

從城東開往城西。

共經停29個站點。

末班地鐵，沒什么人。

他習慣性走進最后一節車廂。

坐下，將電腦包抱在胸前，充當臨時枕頭，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根本不怕坐過站。

回回都是坐到終點站，等工作人員來叫他。

夢里，他都還在辦公室趕報告。

沒辦法，這年頭各行各業都卷。

他又是個毫無背景資源的應屆畢業生。

不當好牛馬，隨時都能被優化掉。

今天的地鐵，似乎過于慢了些。

他迷迷糊糊睡醒，手機時間顯示23點23分。

抬頭打量已經經過的站點，這才發現，地鐵竟然還在他上車的那站。

他睡了這么久，竟然才二十多分鐘。

怎么回事，二十多分鐘地鐵還沒啟動么？

他正要起身，地鐵總算開始啟動。

他又重新坐回座位。

這回，他睡意全無。

他突然發現。

這并不是他每晚乘坐的2號線。

地鐵導視圖上分明寫著，S號線。

怎么可能！

他懷疑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又用手機拍下，放大一看，確實是S號線。

始發站是高鐵西站開往……

他腿軟了。

在他的記憶中，S號線前幾年就被緊急叫停，不準再開發的線路。

只因為在途徑路線上，挖出了一個地下皇陵。

一個未曾記載于史書的神秘王朝。

楂楂王朝。

誰也不知道這個王朝的過去是什么樣，可自從皇陵被開啟后，詭異的事接二連三開始發生。

當時負責挖掘的工人，一夜之間全都瘋了，大喊大叫，說什么楂王降世，災禍會讓所有人失去家園。

施工方都換了三輪，項目依舊無法正常開展，每批接觸過S號線開發的人，要么瘋要么死。

當地甚至儒釋道大家都請了個遍，試圖消弭此處的不尋常，但都是無用功。

就這樣，沒人敢冒險承建這段線的開發，加上接連出了這么多起重大安全事故，S號線的開發被無限期停掉。

他清楚記得，這個項目停工通告鬧得沸沸揚揚，當時他才大一。

這個停了整整三年項目，怎么可能悄無聲息已經正常運行了？

他不相信，起身來到導視圖前，試圖用手擦拭，懷疑是有人惡作劇。

可是沒有。

導視圖上，的的確確是S號線。

他癱坐在地上。

這種完全超出常識的事，讓他不知所措。

肯定是自己太累了，出現了幻覺。

他試圖讓自己保持冷靜，回到座位，閉上眼睛。

睡一覺。

現在肯定還在夢里。

【二】

睡是肯定睡不著的。

沒幾分鐘，他就驚醒，睜開眼。

這回，他趕緊捂住嘴巴。

原本空蕩蕩的車廂內，竟然擠滿了人。

無論男女，都穿著工裝。

總共也就是三款。

工裝上印著對應公司的名稱。

竟然是先后承包S號線開發的那三家公司。

工人們臉色蒼白，靜默坐在座位上，雙眼無神盯著前方。

此刻，他對面就有個工人，直愣愣盯著他。

他很肯定，自己閉眼期間，地鐵并沒有停過，也沒有聽到開關門的聲音。

所以這些工人，并不是人。

“尊敬的乘客您好，望云坡站到了，請需要下車的乘客靠左邊車門有序下車……”

望云坡？

他并不記得這座城市有這么個地名，可此刻，他飛速起身，想要下車。

車門打開時，工人們開始變得擁擠，朝外面走去，反而將他擠在后頭。

等他想出去時，車門已經合上。

他拍著車門，想試試能不能讓車門再次打開，可是一切不過是徒勞。

他不敢回頭，車廂中還有穿著工服的工人。

S號線和正常地鐵沒什么區別，到點播報，有人下車。

可又和正常地鐵不同，每一站都有人下車，沒人上車，可車廂里，依舊人滿為患。

同樣的，每一站他都試圖下車，都會被其他急著下車的人擠到后面，從來沒成功過。

他開始試圖在車廂里收集線索，尋找解決方案。

他從最后一節車廂往前走，每節車廂都坐滿了人，像兩排兵馬俑般，安安靜靜坐在座位上。

很奇怪，他們似乎看不到他。

無論他大喊大叫，跑跑跳跳，這些乘客都沒有絲毫反應。

他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誤入其他平行時空，還是這群人故意裝的，裝作看不到他。

他穿過十來節車廂，總算來到駕駛艙門前，氣喘吁吁。

他試圖打開駕駛艙門，想讓地鐵停下來。

手只需要輕輕一碰。

駕駛艙門竟然自動開了。

駕駛艙內，空無一人。

也就是說，這輛一直在行駛中的地鐵，并沒有駕駛員！

他嚇暈了過去，倒在地上。

【三】

不知過了多久，再次醒來時，自己還是坐在最初的位置。

胸前是自己的電腦包。

掏出手機一看，時間是星期一晚上23點23分。

看來自己真的是太累了，都做噩夢了。

他習慣性抬頭，查看目前經過的站點。

按往常慣例，此時2號線應該經過省醫院。

地鐵導視圖上。

清楚寫著。

S號線。

從高鐵西站開往東山。

這回他不敢閉眼。

眼睜睜看著穿著三款工服的工人，憑空出現，有序坐在座位上，無人說話，沒有交流。

他大著膽子，試圖去拍坐自己身邊的大哥，手剛碰到大哥肩膀，就穿過大哥身體，靠在椅背上。

必須讓這輛地鐵停下，想辦法打開車門，先離開這里。

他又從車尾跑到最前頭，打開駕駛艙，試圖從幾百個操作元件中，尋找到停車按鈕。

他胡亂試探，一聲巨響，地鐵果然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了。

他背上電腦包跑了出去。

眼前又是另一個世界。

并不是在地鐵內部。

竟然在一個空曠的草地上。

就在他面前幾十米的位置，有一棵蒼天大樹。

風一吹，有果子從樹上掉下來，砸到他的頭。

竟然是山楂果。

他突然想起來。

當年被挖掘出來的皇陵中，遺存的史書中記載。

楂楂王朝有課圣樹名曰楂樹。

楂楂王朝國都便圍繞這棵圣樹而建。

所以說，他竟然闖入了那個早已消失的神秘國度？

他沒走幾步，只覺得眼前白光一閃，又暈了過去。

【四】

身體的顫抖，讓他從昏睡中醒來。

還是最初那個位置。

還是睡著之前的姿勢。

還是23點23分。

也就是說，他根本沒有逃離過這輛地鐵！

他被困在這里了。

永遠也下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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