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目錄|【愛在失憶的日子】
第二天顧羽一直睡到十一點鐘才起床。盡管睡了這么長時間,她的頭卻還是暈的,渾身一點勁也沒有。對于不會喝酒的她來說,昨天晚上確實是喝得嚴重超標了。
顧羽拿起手機,瀏覽著屏幕上的未讀微信。其中有幾條居然是葉老板發過來的,他問顧羽現在身體好一點沒有。接著他又發過來一張站在溫哥華機場的自拍照。
顧羽又困惑了,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兒?她什么時候加過葉老板的微信?一定又是櫻子搞得鬼,她可能已經把顧羽昨天被賊偷的遭遇也告訴了葉老板。顧羽感到又窘又羞,但又無可奈何。
葉老板大概認為顧羽已經山窮水盡了。他通過微信給顧羽轉過來五千元人民幣救急,接著又是一陣噓寒問暖。顧羽有些被感動了,但她還是原封不動的將那五千元轉回給葉老板,并附上一些感謝的話語。
葉老板可能誤會了,以為顧羽嫌錢少,又轉賬過來一萬元,結果顧羽又原封不動的退了回去。兩個人像打太極拳一樣,幾個回合下來,練得是氣和神的交匯。
葉老板連綿不斷的進攻,顧羽始終以柔克鋼,她含蓄內斂的將葉老板拒之心門之外。
這樣的女子,柔善而溫婉,且不貪財。葉老板叱詫風云多年,見得女人多了。不貪財,不重利的倒是少見。就連他的結發妻子在跟他分手的時候,為了能夠爭得更多的利益,還請了律師和他大動干戈。
唉!想起當年那些往事,葉老板還是感到陣陣心寒。而這個顧小姐,窮到身無分文,還這么有骨氣。這讓葉老板打心底里對顧羽刮目相看。
顧羽是葉老板無意中發現的一朵荼蘼花。這種美麗,不濃艷,不妖嬈。素白的清香,生性的淡薄,給葉老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讓他流連忘返。
葉老板讓老徐幫她照看好顧羽,老徐是個聰明人,當然知道該怎么做。
星期一顧羽去新公司接受培訓。培訓的場所在一個私人辦的補習班的教室里。培訓室里密密麻麻地坐著六十多個躊躇滿志的青年男女。
看情形這個教室是臨時租來的,這讓顧羽激動的心情降溫了不少。這不是在打游擊戰嗎?連個像樣的革命大本營都沒有。如果大家一起來開個會,還得臨時租個點。顧羽的心里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但看著教室里這六十多雙對未來充滿希望的目光,就又不得不讓自己定下神來,靜心聽課。
也許人們生來就有一種從眾心理。在座的每個人心中多多少少可能都會有些困惑和懷疑,但只要看著其他人都還穩穩的坐下來聽課,自己也就自然規規矩矩地坐著。
這個講師很年輕,還向大家夸口他是清華畢業的,被冠名為國家一級崗前培訓講師。他聲稱自己是心理學,社會學,和現代經濟學教授。總之他夸夸其談地講了一節課,卻沒有突出一個中心思想。
他一直在和大家談心講笑話,開始同志們還以為他這是幽默風趣,這是一種獨特的講課風格。個個聽得聚精會神。可是聽到后面,有人就覺得不耐煩了,因為笑話說多了就成了廢話。
后來他講了一些社交禮儀,以及人際溝通技巧。這才讓幾個準備離座的年輕人又有了一點耐心留下來,傾聽了半晌。
兩節課下來大家都唏噓不已。有的人甚至開始懷疑和抱怨,這簡直就是在浪費生命,聽這樣的課程還不如去讀一本好書。幸好是免費的,要不然這個講師今天是要被唾沫淹死了。
其實大家都很想聽一些關于公司的業務經營范圍,再就是目前主要營銷的產品類型。可是這個講師卻始終沒講到這些。接下來他又給大家講了一些如何提高個人情商,如何在復雜的世界里混得如魚得水,說來說去就是在給同志們喂雞湯。
有些老實單純的年輕人還聽得津津有味,稍微聰明一點的已想揭竿而起,恨不得把他轟下堂去。還好,又到了吃中午飯的時間,大家把希望都寄托在下午。希望在接下來的時間里,能夠聽到一些實際一點的東西。
這些接受培訓的年輕人大多是剛剛大學畢業的應屆生,還有一些可能只是高中或者中專畢業的。現在工作難找,人人都把這一線希望當成了救命稻草。
兩天的培訓終于結束。下午四點鐘,一位打扮優雅的女士來到教室。她用蹩腳的普通話講著公司的用人條件。大家必須經過一個考試,如果明天的考試通過了的,將會被留下來。但是要想參加考試,前提條件是必須每個人上交五百元的考試費。
臺下一片嘩然,有人發起了牢騷,有人甚至小聲叫罵了起來。這明顯就是掠奪式地攬錢行為,但不交這五百元就不能參加考試,不能參加考試就明擺著要失去這份工作。
那位女士讓大家考慮清楚后,就上臺向她來上交考試費。五分鐘后就有兩個女孩拿著嶄新的票子,滿臉興奮地交給了那位女士。陸陸續續的,大家都相繼交了錢。只有幾個頑固分子始終沒交,還罵罵咧咧的。
顧羽猶豫再三,竟然也上臺交了款。她沒有現金,只好刷卡,刷完卡后拿到的不是收款收據,而是一個參加考試的編號。顧羽拿到的號數是38號,看來她是第38個心甘情愿被套路和忽悠的人。
顧羽交了考試費,本來現在是可以回去休息了,可是她不想走,她想看看自己后面還有幾個人和她一樣被忽悠了。如果人數越多,她的心里就會越踏實。
后來只有三個男孩和兩個女孩兒一起結伴走出了教室。他們的眼里有不屑和憤怒,邊走邊罵,也許他們是對的。如果他們早一點離場,顧羽可能會加入他們的行列。但他們講的是粵語,顧羽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自然不能和他們結成一伙。后來留下來的,都相繼上交了所謂的考試費。
第二天的考場仍然在這個教室,六十二人變成了五十七人。大家嚴肅而認真地答著卷,有點像高考時的氣氛。
顧羽覺得考試題很簡單,整個考試卷就像是一個社會調查問卷。反正大多是選擇題,多半還是多選題。誰也不知道標準答案是什么,這樣的考試,簡直就是一個圈錢的幌子。
唉!有什么辦法呢,不知不覺的又被套路了。顧羽還是抱以僥幸的心理,希望自己能被錄取。
監考老師收完卷,讓他們三天后等通知。這種說法本來就漏洞百出,等通知,等什么樣的通知。被錄取,被留下來進入公司工作的通知嗎?可如果沒接到通知不就預示著這五百元白交了嗎?這幾天的時間也就這樣白白浪費了嗎?難道這些滿懷希望的熱情就這樣被人無情地踩在腳底了嗎?
然而不到最后誰也不愿意承認自己會被拒之門外。大家為了同一個目的來到這里,但卻又互相不認識。盡管每個人都覺得很無奈,卻又沒有什么實際的行動來抗議這種溫柔的騙錢術。畢竟還沒有到最后,誰也不愿意承認自己是個笨蛋,會倒霉到通過不了這種簡單的考試。因為這份試卷的題目非常之簡單。
雖然每個人都心生困頓,卻對明天依然抱有幻想。迷惘、孤獨、又不愿醒來,這是一群人的悲哀。
顧羽瞇著眼睛走在細雨綿綿的街巷,陰冷的天氣潮濕了她脆弱的心。小雨伴著微風,親吻著她冰涼的臉頰。正好,沒人看清她臉上滑下的是淚還是雨。顧羽沿著濕滑的路面不知該往哪兒走?她很想念媽媽,很想念楊凱。如果行李在手上,她會毫不猶豫的奔向火車站,或者飛機場。反正現在卡里還有足夠的錢可以回家。
顧羽感到全身困倦無力,眼睛也不想睜,腿像灌了鉛般艱難地向前移動著。她的頭也是暈暈沉沉的,昨晚就很困,很早就睡了。昨天又沒喝酒,為何會這般難受?可能是心里太過孤獨和抑郁了吧,才會導致身體的不適。
路邊有一間小吃店,顧羽進去要了碗云吞。她想吃碗熱氣騰騰的面食暖暖身子。
聽老板和老板娘的口音像是四川人。他的兒子正坐在里面角落的桌子上做作業,他正在向爸爸請教一道四年級的算術題。爸爸拿著練習冊看了大約十分鐘都沒有看出個名堂來,還罵起了兒子,說他太笨,讓他自己想辦法慢慢做。
就是這樣一個沒什么文化的四川人也能在廣州開間小店,站穩腳跟。而她遇到一點不順心卻想逃回家鄉,顧羽為自己剛才想逃離的想法感到慚愧。
顧羽趴在那個小男孩旁邊,幫他輔導了那道應用題。小男孩顯然很開心,還和她快樂地交談了起來。這孩子其實很機靈,只是父母太過繁忙,又沒什么文化,長期不和孩子談心,他也就整日悶悶不樂。現在有一個溫柔的姐姐和他聊天,他一下子就打開了話匣子,純真的天性得到釋放。他像個小大人一樣和顧羽攀談了起來。
云吞上來了,顧羽吃完后付錢。為了答謝顧羽輔導他兒子做題,老板要少少收顧羽三元錢,可顧羽還是執意要付給他全款。后來老板讓顧羽再幫他兒子教教昨天做錯的那幾道題。
反正外面現在還下著雨,反正回去也沒什么緊要的事,顧羽就坐了下來,幫助小男孩疑難解惑。幾分鐘后,老板從廚房里拿出兩只剛剛烤好的雞翅,送給顧羽吃。顧羽順手拿了一個雞翅遞給小男孩兒。他們兩人相視一笑,像老朋友一樣,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味道不錯,這是顧羽來廣東以來吃的最好吃的,最合口味的東西。
"老板,你們來廣東幾年了?"顧羽啃著雞翅,喝了口茶。
"算上今年也有十二年了吧!我女兒五歲那年,我們就已經來廣東了。”老板若有所思地回答。
"哦,你們在這兒做了這么久,生意應該還可以吧?"顧羽好奇地望著老板。
"以前還可以,現在鋪租漲得厲害,這條街上的很多小吃店都搬走了。現在很難做呀,我晚上還得出去擺燒烤檔,否則真的維持不下去。"老板把蘑菇、金針菇、尖椒、尤魚、雞翅……穿成一串串放進籃子里。
"這里鋪租這么貴,你為什么不像他們一樣搬到別的地方去?"顧羽的眼里充滿了疑惑。
"我們要在這里等姐姐回來。"小男孩不等爸爸回答,已經急著插了嘴。
"什么?你說什么?你姐姐去了哪里?為什么要在這里等姐姐?"顧羽打破沙鍋問到底。她平常并不是個八卦的人,可是今天,她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姐姐被壞人拐走了,我爸爸怕姐姐回來找不到我們。所以我們不能搬到別的地方去,我們要在這里等姐姐回來。"小男孩吃完了雞翅,舔著嘴唇。
老板娘從廚房里走了出來,面容消瘦,鬢如霜,眼睛深陷。她應該是太過思念女兒,而愁苦的提前衰老了。
"唉!我女兒走丟七年了,現在也應該有你這么高了。"老板娘嘆著氣,凄楚地望著顧羽。
老板緊皺著眉頭。一張被歲月雕琢得愁苦不堪的臉上,布滿了皺紋。他的額頭上有深深的川字痕。他的眼角也布滿了細紋。他的手一刻也不停地穿著肉串,手背上青筋凸起。
生活怎么會是這幅樣子?難道非得這般凄苦才有意思?剛進這間店的時候,顧羽還在羨慕這是一家多么幸福的人啊!唉!原來幸福都是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