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土中國》算是一本高定的“社會學”教材,是費孝通在西南聯大和云南大學所講“鄉村社會學”時的教案。序言中,作者自述:
我當時在大學里講課,不喜歡用現存的課本,而企圖利用和青年學生們的接觸機會,探索一些我自己覺得有意義的課題。那時年輕,有點初生之犢的闖勁,無所顧忌地想打開一些還沒有人闖過的知識領域。我敢于在講臺上把自己知道不成熟的想法,和盤托出在青年人的面前,那是因為我認為這是一個比較好的教育方法。
我被這樣一位老師的這樣一種精神深深打動。當教案成為給定教材的擴充,當學術作業成為教材的注腳,我不知道教育能帶給我們什么,也不知道我們的思想存在于何處。
本著對作者的崇敬,以及對從未接觸過的“鄉村社會學”的好奇來讀這本書,一些未知逐漸在文字里消解。不能說對作者縝密、連續而深入的層層思想都有所了悟,只是在些許地方似乎為自己偶然閃過的靈光找到了完整而深刻的解析。不得不佩服作者。
最喜歡的,或者說最有些感悟的是《血緣與地緣》這一篇。這篇里有這么一段話:
在親密的血緣社會中商業是不能存在的。這并不是說這種社會不發生交易,而是說他們的交易是以人情來維持的,是相互饋贈的方式。
俗話說:“親兄弟,明算賬。”雖然我本身還沒有這方面的社會經驗,但是耳聞目睹的周遭社會小事件也算填補了自己經驗的空白。不論你是“性善論”者,還是“性惡論”者,我相信都無法否認人的“自私性”。
“自私”似乎總被刻意忽視,但自私才更像是人血脈的一部分,像是雪白皮膚上的一粒黑痣,難遭割舍。所以“錢上來往最好不要牽涉親戚”。人們習慣性地看到更多的自己的付出,自己的優點,因而骨子里總認為自己在吃虧,一次兩次,我們的“阿Q精神”可以安慰我們“吃虧是福”“吃一塹長一智”。然而不能總讓自己吃虧的,這時候,若與對方交情不深,當斷則斷,頂多算是又多了一個陌生人。
然而一個人生命里的陌生人太多了,沒有誰會在乎多出的那一個。但此時若對方是親戚,是好友,是關系網中的一根,不好斷,斷不了,斷了一根,勢必引起整張網的殘缺。雖不至“牽一發而動全身”,但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親緣也好,付出過的感情也好,都成為既定事實,成為人一生的烙印,我們自己也沒有辦法不去在意或斷個徹底。
“我常看見隔壁鄰舍大家老遠地走上10多里在街集上交換清楚之后,又老遠地背回來。他們何必到街集上去跑這一趟呢,在門前不是就可以交換的么?這一趟是有作用的,因為在門前是鄰舍,到了街集上才是‘陌生人’。當場算清是陌生人間的行為,不能牽涉其他社會關系的。”街集的作用這才明了,本質上不是為了交換方便,而是血緣關系之外的商業基礎。
母親曾抱怨,去菜市場買菜時碰到以前同村的人賣菜,那人只作不認識。母親并不會因為是熟人便不給或是少給菜錢,而賣菜人顯然存在這種擔憂。有這種擔憂也無可厚非,畢竟事關利益。打招呼后,賣菜人可能不好意思收錢或是按原價出售,何苦將這種選擇留給自己,何必為難自己。這種燙手山芋,常人都有一百萬個理由不接。如此,裝作不識或是不見,似乎是對雙方,下次在其他場所再相認相處的最好解決方式。
中國社會可以算是個人情社會,我們不吝惜對于人情關系的偏愛。其實有的時候,試試與毫無關系的陌生人共處,不是說處成朋友,而是雙方你情我愿,在維護各自利益的情況下進行交換,也不失一種別樣的舒適,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