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天縱行者》|第十二章 舍身予友

到了最后決賽的一刻,剩下明月寨中最優秀的兩位少年對決。這兩位少年,,一如所料,正是小綺和阿禾。

兩人站立對望許久,面容上都是一副復雜神色。雖然兩人早想到會有這般場面,真的遇上了,還是千頭萬緒撩亂于心,不知如何平撫,要出這第一擊,居然是如此困難!

小綺雙拳緊握一陣,終于向前移動了身子。出乎意料地,小綺這一動不是為了出招攻擊,卻是走到了廣場中央面朝前方地跪了下來。

小綺跪在傲穹與顧護法面前,用著哀求語氣說道:”教主、顧護法,現在全明月寨只剩我和阿禾兩個人了,能不能不要再比了,不要再殺了?就準我們兩個人一起活下來吧!讓我們兩個人一起替蒼冥教做事吧!

傲穹聽著小綺的請求,心中感到一陣不悅,他蒼冥教教主傲穹定下的規矩,豈有說改就改的道理?而且小綺是他看中的人,是他將來要培植成為得力助手的人,怎能做出這種低姿態請求的舉止?

傲穹面色一沉,把手一揮,冷言道:”不可能!我定下的規矩,絕沒輕易更改的道理。你們兩個,只能有一個人活下來。你們若是再不動手,我會親自動手,把你們一起殺了!”

小綺依然跪著,面容上是一副茫然無措的神情,用著悲傷中帶點顫抖的音調說道:”教主..求您 求您 ”,才吐出這幾個字,小綺的語聲已經哽咽到說不清楚接下來的字句了。

阿禾此時開了口,厲聲喊道:”小綺,別求他!你起來,你起來跟我打!”

小綺轉頭望向阿禾,哽咽道:”我…”

阿禾喝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猶豫些什么?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誰都不許讓誰!你忘了你的父母大仇嗎?你忘了要找那黑衣人報仇嗎?你快點回想阿,回想那黑衣人是怎么殺了你父母的!”

聽著阿禾重復提及黑衣人,小綺的心中升起一股戰意,這股戰意逐漸蓋過方才悲傷的情緒,他終于站起身來,原本無助的眼神轉為堅毅、哀戚的面容轉為沉凝。

阿禾點頭道:”很好,就是這樣。你小心了,我要攻過來了!”

話才說完,阿禾便躍身向前,一掌當胸劈向小綺,這一掌來勢強勁,顯然并無半分留手,一旦中招,只怕要暫時失去行動力,到時任人宰割,定要落得一敗涂地。

小綺明白其中厲害,身形往側邊一轉,及時閃躲過阿禾攻招,同時間出掌向阿禾側腹反擊,這一掌出得又快又巧,在疾速閃身動作中掌握住那一瞬間的攻擊契機,攻守同步、實是難防,但那阿禾也不是簡單角色,手臂疾速橫來,精準一架便擋格下小綺出招。

小綺與阿禾既然動上了手,一連串的攻守往來便接續而出,其勢再也無法歇止。只見兩人或先攻或反撲,或出招或防守,或擋駕或閃躲,轉眼間已經拆了數十招,攻勢一招快過一招、守勢一著險過一著,卻好像套過了招似的,彼此的應對進退全是分毫不差,一方強攻總是遇上一方巧守,誰也占不得誰便宜。

此時,阿禾大喝道:”小綺!你在做什么?沒吃飯嗎?你的實力絕對不只這樣!拿出你的全力來!你連我都打不過的話,要怎么打贏那個黑衣人!?

黑衣人..黑衣人..打贏黑衣人..

被阿禾這么一喝,小綺的腦海中,又浮現了黑衣人的影像,小綺把眼睛一閉,看到那黑衣人正向自己直出左掌而來。

看清楚了,一切都看清楚了!

小綺不閃不躲、不擋不格,運勁于右掌,正面出掌迎擊對方來掌。

兩人直接就對上了掌,掌勁硬生生相碰,發出陣陣爆鳴的聲響。

顯然小綺氣勁之強更勝一籌,那黑衣人被向后震退,邊退上半身邊往后傾倒,就在其努力仰回上半身,意欲重新立直站穩之時,胸腹部顯露一片破綻。小綺心知機不可失,運上十成氣力,左掌往那黑衣人當胸就是一轟。

掌勢此刻已到了黑衣人胸前,驟然間,小綺腦海中影像一換,黑衣人當下變成了阿禾,小綺驚地張開了雙眼,硬是把掌勢強止住,掌面正停在阿禾胸前,掌勁凝滯卻不透發。

阿禾本已疾速將雙手從兩旁移來胸前,意欲架住小綺手臂阻止其出掌,卻是差之毫厘,被小綺一掌直穿而來。眼前見著小綺竟強自停住掌勢,阿禾原已出在小綺臂旁之雙手,卻在此刻握住小綺手腕,施勁將其掌面前移,直朝著自己胸膛一擊。

小綺掌勢本就是在最后關頭才強被凝滯住,要把掌勁停下已甚是辛苦,這下遭受阿禾當胸碰撞,掌勁再也留止不住,登時狂泄而出,直沖阿禾胸口,搗向其五臟六腑。

阿禾感覺體內一陣翻騰,狂吐出一口鮮血后,身子向后倒落,當場跌躺在地上。

小綺情緒崩潰、淚水決堤,他沖到阿禾身旁,狂亂哭喊著:”阿禾、阿禾!你為什么..為什么這樣做!?”

阿禾嘴角流下一條深紅血絲,臉面上的表情卻似乎不顯痛苦,反倒像是獲得了解脫。

阿禾對著小綺擠出一絲微笑,氣若游絲道:”記住,以后..以后不可以..不可以隨便對敵人..手下留情..你一定..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這條命..是我..是我送你的..你要連同..連同我的份..一起活下去..你若輕易死了..我可..我可不原諒你.

阿禾勉力說完這話,似乎把最后一分氣力也用盡了:他的脖子一歪、頭一垂,沒了聲音、沒了氣息。

小綺悲痛難當,他伏在阿禾尸首上痛哭失聲,他的全身都在顫抖、他的淚水不斷狂泄而下,任憑熱淚大滴大滴地落下,卻再也無法暖和地上那副即將失去溫度的軀體。

比武結果終于出驢,小綺成為明月寨中唯一活下的少年,小綺沒有任何欣喜感覺,卻有一種內心被撕裂的傷痛,他什么話也沒說,只是一直跪在阿禾身旁不斷流著眼淚。

傲穹此刻望著跪立場中不斷哭泣的小綺,心中涌現數種矛盾的思緒。

有一點放心,因為小綺總算不負他期待成為最后活下來的人;有一點不滿,因為他看出小綺最后那一擊的猶豫,倘若不是對手有意死在他手上,此刻誰勝誰負可還難說;有一點同情,因為小綺那傷心欲絕的模樣,讓傲穹想起自己失去妻兒時,也是這么地哀痛逾恒。

傲穹向顧護法眼神示意了一下,下巴往前揚了揚,顧護法便明白傲穹意思,他往廣場中走去,挨身到了小綺身旁。

顧護法輕聲道:”小綺,別哭了,人已經死了。你起來吧,你該離開明月寨了,我們要帶你進入蒼冥教教區了。

小綺鳴咽道:”為什么?為什么我一定要殺了他?”

顧護法淡淡說道:”這是規矩。你要活下去,就得依循我們決定的規矩來走。

小綺依舊傷心難平,悲沉無語片刻后,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事,他把眼淚擦了擦,望向顧護法,問道:”大家..大家的尸體..要怎么處理?

顧護法簡短淡然地答道:”一把火燒了,骨灰酒在山中

小綺有些緊張道:”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保有阿禾的骨灰?”

顧護法道:”你問教主吧。

小綺抬頭望向傲穹,用著極為卑微的請求語調喊道:”傲穹教主,讓我保有阿禾的骨灰好嗎?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希望日后還能祭拜他。

傲穹點了點頭,說道:”好,我答應你,就讓你留著他的骨灰吧!”

小綺把頭往地下一點,有些激動地說道:”謝謝教主、謝謝教主!”

從小綺進入明月寨以來,他已深刻體認到何謂身不由己的滋味,這里的一切,都是上頭說了算,再不合理的事,也只能咬緊牙關默默承受。

對此刻的小綺來說,能允許他保留阿禾的骨灰,已是莫大的施恩,教主的這一點難得小恩,居然讓小綺感激涕零、連番稱謝,幾乎忘了授意這場生死決戰的正是教主本人。

雖然可悲、雖然無奈,但這是在蒼冥教生存的法則,小綺只能學著接受、學著忍受。

往后的日子里,還有更可悲、更無奈的遭遇在等著他。

明月旗比武結束后,明月寨眾少年的尸首們,便堆在廣場中一起焚燒了。只有阿禾的尸身例外,傲穹特準小綺保留阿禾骨灰,因此阿禾得以被單獨火化,小綺在阿禾身旁鋪好了干草,左手拿持著火把,用著無盡悲傷的眼神看著阿禾。

小綺對著躺在眼前的阿禾說道:”這條命是你給我的我答應你,我會連你的份一起活下去,我絕不會輕易死去!你自己在天上,也要好好保重。”言及此處,小綺的雙眼又流下眼淚來。

小綺右手一伸,拭去了眼淚。小綺直望著阿禾的軀體呆立片刻后,收起了哀傷的神色,換上一張肅穆的面容。他用著堅毅沉實的語調繼續說道:”這些眼淚,是我在蒼冥教中最后的淚水,以后不管遭遇怎樣的困苦、怎樣的打擊,我都不會再流眼淚,一滴都不會再流!”

語畢,小綺將手中火把往前一擲,身體向后跌坐在地上,望著眼前阿禾的軀體逐漸被火光及煙霧給吞噬埋沒,小綺沒再流下任何眼淚,他只是緊咬著下唇,咬到嘴唇都流出血來…

不知過了多久,尸骨已燒盡成灰,小綺拿著傲穹命管事大哥取來的瓦壇,往前俯身去收集阿禾的骨灰,他收集地極為小心仔細,深怕漏下了那么一點。

眼見小綺已將阿禾骨灰收入壇中,顧護法再次走進小綺身邊,說道:”小綺,我們該走了。”小綺點了點頭,持著阿禾骨灰壇站起身來,跟在顧護法身后隨著傲穹一起走出了明月寨。

小綺跟著傲穹和顧護法一起進入了蒼冥教教區,傲穹領在兩人前頭,一路上似乎刻意避開蒼冥教中的大道,盡揀些邊角小路走,以蒼冥教區占地之廣,行走多時居然沒遇上任何一個教眾。

在教中小路穿梭一陣后,三人進入了一位于教區西面之野地,三人在野地中直行一陣,途經路旁一間獨立石房后,來到一大片花圃前。傲穹繼續領著身后二人向前走去,穿過花圃后,眼前出現一處宅院,宅院中有五間竹屋,環繞著中央一片空地排列,余下一處缺角則是立著宅院大門,正對著花圃方向。

這片野地,叫做「獨逸居」,向來是蒼冥教中的禁區。因為野地中獨立的那間石房,是傲穹的練功房,而花圃后的這間宅院,則是從前蒼冥教教主夫人及少主居住之所。傲穹不想自己練功受到打擾,更不愿外人接近他妻兒,是以這片野地除了傲穹和顧護法,以及教中神醫外,過去就只有受命前來服侍夫人及少主的婢女得以進入。自從夫人去世、少主又失蹤后,婢女也被-一遣離調走,從此這片「獨逸居」,更是只有傲穹能夠進入,其余閑雜人等一概不允擅入,違者,死!

見著傲穹帶著二人前往「獨逸居」時,顧護法心中便已明白,傲穹是想要小綺日后居于自己妻兒過去住所。

看來傲穹有心讓小綺的存在不為教中其他人所知,是以要讓小綺居住在此偏遠禁地,無怪剛剛一路行進而來時處處避開大路,不與任何人遭遇上。

傲穹領在前頭進入宅院后,腳步停了下來,他用著命令口吻對小綺說道:”從今天起,這間宅院就是你的居所,你就睡在右手邊第一間竹屋吧。

日后沒有我的命令,你不準離開這宅院一步!我也不會讓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進入此處一步!從明天開始,我會常來找你,并開始教你厲害武功,只要你肯好好學,幾年后會在江湖上難逢敵手自然不必擔心報不了仇。只是這些年你需得一個人過上孤單日子,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小綺緊咬著牙道:”只要能學上高強武功以報大仇,什么苦我都不怕!

傲穹點頭道:”很好,我相信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經歷過明月旗的連番爭斗,相信你也累了,今日便早早休息去吧!”

于是傲穹和顧護法二人分別向小綺示了意后,就轉身離開宅院,循著原路回去。

行走至一半,傲穹對顧護法開口道:”從明天開始你替我找來幾個信得過的手下,暗地里守住通往獨逸居」的出入口,留意有無閑雜人等接近,我要確保沒有人敢違反我的命令擅入禁地。就宣稱是因為我要潛心鉆研武學,絕不允許有人打擾之故!”

顧護法點頭應道:”屬下遵命!”

當年教主夫人及少主尚在時,「獨逸居!入口也有命人暗中把守,但自從他們母子發生變故后,看守之人便撤走了,一來傲穹妻兒已不在,二來教中上下都深知擅入野地的后果,也就沒有必要再予以重重防備。

如今「獨逸居」宅院中,又住進了一個傲穹不想讓他人有機會接觸之人,是以再次命顧護法派人楚加把關。

傲穹又道:”還有,我希望除了你我之外,教中再無人知曉小綺存在及來歷。雖然明月寨的少年們都已死盡,營中卻還有十多位管事的兄弟,他們也是見過小綺的,你知道該怎么做了吧?”

顧護法心中一凜,答道:”屬下明白,屬下會將他們處理地干干凈凈!

傲穹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兩人繼續行走一陣后:傲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腳步停了下來。

顧護法疑惑道:”教主,還有什么事么?”

傲穹面容上閃過一重詭異神色,說道:”我突然想到一個主意。

那幾位管事兄弟,你先別取他們性命就把他們鎖在原本關住那些少年的囚房里便了。

留著他們的命在,日后我自有所用。

顧護法心中更是疑惑,不殺那些管事兄弟,又不讓他們來教區替蒼冥教做事,只是白白把他們養在囚房里,卻是為了什么?

一如過往,顧護法還是什么都沒問,他知道教主心中自有理由。

至于這里由為何,若是傲穹想說,他剛才就會順便說了,若是傲穹不想說,這世上絕沒人能逼他開口。

天下無雙的絕世神功,一分為二,機緣巧合下,分別落入了兩位青年的手中。一位是新晉的魔教之主,權傾一時,神秘莫測;另一位則是放蕩不羈的江湖游俠,行蹤不定,笑傲四海。兩位青年的橫空出世,猶如兩顆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掀起了江湖武林的滔天巨浪,帶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恩怨爭斗......當他們背后神秘的面紗被緩緩揭開,隱藏的身世之謎與血脈相連的真相逐漸浮出水面之時……一場關乎命運與宿命的較量,悄然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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