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周騰把盛夏的手機沒收，說了一句話后就倒一邊沉沉睡著了。
盛夏換睡衣后躺進他懷里，周騰睡夢里伸出胳膊，盛夏腦袋一半壓著他的胳膊一半壓著枕頭，抱著他的腰。
回味著周騰剛才說的那句話：
周騰：“以后別再穿那條浴巾了。”
盛夏：“……”
周騰上班后把這兩天請假時的積攢任務快速處理了，一忙又是一整天。這個星期每晚都要去陪床，看來，只能等周末的時候去給她辦行駛證和陪她上路練習了。他回去之前來見盛夏的公司和盛夏見一面，盛夏給他買了漢堡和咖啡，讓他晚上抽時間多睡會。
她走后盛夏繼續加班，小伙伴們大部分都下班了，盛夏埋在工位里，低頭干活。辦公室里很安靜，旁邊開發人員和李經理的對話傳進她的耳朵，開發馮大姐：“她們什么都不會！這個產品之前都沒用過！”李經理是開發出身，在GCM項目時他即是項目經理又擔任開發經理，有關開發的事情向他匯報。
開發馮大姐：“提個BUG還不描述清楚，這樣的問題我們怎么看？！”
盛夏愣在那里。
——我們在客戶現場，頂著巨大的壓力，天天加班，每天遇到各種難題，從始至終沒有訴苦過，也沒有說過一句放棄。這么難的項目我們做下來了，回到公司，你一個公司的內部開發人員這樣說我們？
第二天盛夏召開了會議，會議上下了死命令：所有BUG，一律環境描述+問題描述+錯誤日志+報錯截圖。
閆琳琳：“之前開發人員說，我們的BUG只有錯誤日志，沒有截圖。他們需要看截圖。現在我們截圖了，她們又要看錯誤日志。”
盛夏：“嗯。是的。全部提給他們。”
閆琳琳：馮大姐的BUG，開幾天關不了，她自己能力不行才這里那里找測試的茬。如果換做是宋巖，直接登錄我們的測試環境看了，根本不用我們什么報錯截圖和錯誤日志。
下班前的BUG梳理會上，每一個未改完的BUG，全部附上了報錯截圖和后臺日志。盛夏看了看程序員馮大姐的臉上，看不出來一絲一豪不好意思。
中午一起吃飯時，閆琳琳告訴盛夏，“因為吳總每月都要報銷發票，但是他不想自己填寫發票請他的領導簽字去報銷。他就讓這位程序員大姐（兼部門行政助理）拿他的發票以自己的名義報銷。報銷下來之后，馮大姐再把錢轉給他。”
——因為吳總有求于她，所以吳總器重她啊。
——因為有領導的器重，所以人家才這么囂張啊。
盛夏：“……”
上一個項目的喜悅還沒有持續多久，盛夏就被這樣的事情打擊得像一個刺猬。
這件事情沒過去呢，售后經理劉芒又來找盛夏，要兩臺“性能好一點的機器”，他們想“部署公司產品到機器上，用來學習”。盛夏管理著所有測試服務器，郵件直接發給何宇鑫讓他分配兩臺Linux機器給劉芒。
機器發給劉芒之后，盛夏收到他的回復：“你好，我不要linux機器，我要windows機器。”
盛夏：“你不是用來部署公司產品嗎？為什么要windows機器？”
劉芒：“因為windows機器性能好啊。”
盛夏：“windwos機器性能好？ 我們所有測試機器全部是linux，只有一臺windows機器是用來做平臺兼容性的。咱們公司的產品基本不會部署在liunx上，會影響性能。”
劉芒：“我就是要兩臺windows機器，怎么了？！”
盛夏：“我這里沒有windows機器，你用你本機部署吧。”
盛夏氣呼呼的聲音都讓旁邊的人的宋巖都聽見了，宋巖：“你不要急啊。”
盛夏：“這人要不要臉？！ 他說要性能好的機器部署產品，給他性能好的linux機器后他說要windows機器。他是傻子？！”
宋巖：“你不要惹劉芒。”
盛夏：“怎么了？”
宋巖：“劉芒和吳總關系很好的。劉芒叫吳總叫吳哥。”
盛夏：“……”
晚一點的時候，盛夏收到吳總的郵件：請盛夏給劉經理準備兩臺windows機器。——沒有理由，沒有說明，沒有解釋。
事后盛夏才知道，劉芒不會在linux上部署，他不懂linux命令，所以他要windows機器，但他不會承認這一點。
——不會就不會，這也無可厚非。但是誰給他的自信讓他理直氣壯的吵？
盛夏滔滔不決地跟周騰說著，“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鳥都有！”
周騰摟著她：“不是告訴你，不要和別人生氣。怎么不聽話？”
盛夏：“我實在是氣不過。這些人的三觀呢？！”
周騰：“你這是在用他們的錯誤來懲罰你自己啊。平時你不是都懂，怎么遇到事情就控制不住了。”
盛夏：“……”
周騰：“慢慢來。”
盛夏被這些人際斗爭搞得力不從心的時候，
周騰這邊也忙得腳不沾地。
他接手了一個外國的項目，因為有時差，他還經常得在大早晨的時候跟客戶開電話會議。這個項目要求他從：需求了解，需求確認，項目研發，過程控制，定期匯報，干系人溝通、團隊人員管理到最后項目交付結算全程跟進。
每晚需要工作到很晚，他需要提前把所有的需求確認得非常明確具體，然后才交給團隊開始白天的研發。同時還必須及時迭代交付，以保證交付物滿足客戶期望，沒有大的變更。
因為長期的缺少睡眠再加上壓大巨大，周騰有一天上午的時候突然眼睛很疼。他得了急性結膜炎，眼睛腫得睜不開了。
盛夏看他微信沒有回復自己的消息，知道他在忙，打算晚上去看他。
周騰下午的時候又頂著一只眼回公司上班了。他要迅速做出決定要不要出發去客戶現場。等晚上盛夏見到他的時候，看到了他被包扎起來的左眼。
盛夏抱緊他，眼睛紅紅地。
周騰：“抱夠了，就幫我收拾東西吧。”
盛夏：“啊，你真要去啊。”
周騰：“嗯，我必須親自去確認。前期精確確認需求，開發過程中才不會有偏差，交付后也不會再有返工和新增需求。”
盛夏：“別人也都像你一樣這么拼命嗎。我們公司的李經理在我做項目的時候，都不管我。”
周騰：“那是因為你厲害啊。”
盛夏：“跟我怎么樣無關。你明明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樣，只管進度控制和向上匯報就好，只要沒有出大的差錯。有問題讓團隊自己解決。”
周騰：“你們做項目會統計“項目盈利率”嗎？”
盛夏：“……不知道啊……，不知道統計沒有……”
周騰：“做項目，讓客戶滿意是基本的。項目盈利率，才能考驗項目經理的管理能力。”
盛夏：“……”
盛夏明白了周騰為什么這么拼命，他并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么平靜溫和——這只是多年的職場修煉出來的適應性素質。
但是一不小心，他本性里的要強和堅韌就會掩蓋不住，冒出頭來。
他可以和大家一起加班，他可以讓大家休息時自己依然在干活，他可以和那些三觀不和忽悠型項目經理配合，他可以親自不厭其煩的跟客戶確認需求（雖然團隊里有需求工程師）……別人看到他的永遠是這個樣子，無論哪個角色他都是最好的那一個。
但是，這只是他的一部分。
或者說，只是他的一面。
只有盛夏看得到，他內心深處隱藏的極深的：巨大的隱忍力和強硬的堅定性。
周騰把出差時間不斷壓縮，甚至沒有給他留導時差的時間。他拍了幾段下大雪的視頻給盛夏，那里冰天雪地，鵝毛大雪擋著玻璃，雨刮器不能停下來。
盛夏問他：那雙現買的戶外鞋的鞋幫夠不夠高，她擔心會雪會進去，因為看著雪很厚。周騰給她回復了一個太陽笑臉，“當然不會了。”
周騰回來的時候正好是周六，兩個人見了面先溫存。兩周沒見，周騰壓著盛夏不讓她起來，從客廳到臥室，從沙發到床。
盛夏推他的腦袋，“你，你不干正事了嗎。”周騰不停，“現在就在干正事”。最后周騰發現收不了手了，喊了一聲“操”，拉過被子把盛夏蒙住，自己去了洗手間。
出來后從還沒顧上打開的行禮箱里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她，讓她打開。
一串白紫色的手串。
——盛夏嘴角彎起，這哥們很悶騷啊。
盛夏對一切銀飾和金飾過敏，所以手上只帶玉、石頭之類的手串。她沒跟周騰提過，但是周騰看見她換著顏色只帶這種手串，就理解為她只喜歡這種。給她買了這串手串，全程沒有問過她。
盛夏戴在手上，珠子直徑8mm, 是她最喜歡的大小。手串長度也正正好，不松也不緊。盛夏抱著周騰各種不要錢的馬屁拍過來，
“顏色不深也不淺，我很喜歡。”
“我還沒有白紫色的手串呢，謝謝你買給我。”
“你在歐洲出差時買的吧，你連導時差的時間都沒有，什么時間買了這個啊。”……
說著說著盛夏自己都有點感動，后面的話她沒有明著說出來，她看到了盒子里的發票。其實按周騰的收入，花這個錢也不算太破費。
可是，周騰是一個：遇到盛夏之前，他自己每天都拉順風車，省吃儉用攢錢，夏天只有兩件T恤倒換穿的人……啊。
——世界上最打動人心的不是他有多少錢，而是他肯為你花多少錢。
周騰提也不提這串手串花了他將近一個月的工資，見盛夏很喜歡后，拿出筆記本開始工作了，盛夏穿好衣服去廚房打開電飯鍋，熬粥。
接下來的兩個月周騰一邊管著研發，一邊跟客戶密切溝通，抽時間再回家看一趟。每到周末肯定有一天加班，這一天盛夏不找他，自己在家里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到周日的時候，她陪著周騰在家里加班。
周騰壓著進度，他的團隊每天輸出大量的代碼，他親自參與其中最難的部分。等到下班后，他還要跟進當天提交代碼的測試結果。
每天晚上整理出匯報郵件，第二天早晨再早起和客戶電話會議、溝通進度。
終于，
周騰在項目快要交付的時候，病倒了。
周騰早晨醒來突然手腳動不了了。他想坐起來，但是手腳不受控制，起不來。緩了半天，還是不行。
幸虧手機就在枕頭邊充電，他顫顫微微打了120。
盛夏已經有了經驗，今天上午等不到他的微信消息，就在中午他吃飯的時間直接發了視頻請求給他。視頻里周騰半靠著，在輸液。
周騰：“別哭啊。”
盛夏：“你在哪？”
周騰：“小事啊，沒事。”
盛夏：“你在哪？”
周騰：“你別過來了，”
盛夏一邊擦淚一邊說，“你發定位給我。”
周騰很虛弱。他手上青筋暴起，想握住盛夏。另一只手抬起來，給她擦掉眼淚。嘴唇干得起了皮，虛弱看著盛夏：“你過來”。
盛夏湊過去，周騰按過她的脖子，在她嘴唇上輕輕親了下，“不哭了。”
盛夏請了假，拿著筆記本在醫院工作。然后會幫周騰收發郵件，念給他聽，再聽他轉述幫他發郵件。
今天早晨周騰醒來的晚，等他洗漱后盛夏再出去給他買飯。盛夏在下單的時候按照習慣囑咐：“不要小咸菜，要涼拌木耳。”周騰不吃咸菜，不過，他自己從來不說，盛夏記住了他這些習慣。
等到她回到病房，里面已經站了兩個人。盛夏推門的時候，都扭頭過來看她。周騰一臉笑意的看著她：“這是我們總監，王總。這是楊工。盛盛，打招呼。”
盛夏笑意盈盈的問好。然后把早飯放到桌上。她拿起暖瓶去打熱水，磨磨蹭蹭大概20多分鐘估摸著大家已經走了，才回來。
進門一看，果然人都不在了。她跑過去抱住周騰，“你真是關鍵角色啊，你看你一不上班，大家都來找你了。”踏實的把自己的腦袋放他懷里。
周騰揉他的腦袋，輕輕說：“有外人在呢。”
盛夏一扭頭，楊工從洗手間出來。
……
楊工是周騰手下得力的程序員。他開著筆記本跟周騰討論，直到中午才離開。
楊工同時帶來了周騰的電腦，周騰雖然還在醫院，但不輸液的時間一直在工作。好在，他晚上沒有再加班。
周騰最終完成了這個項目，結果非常好。
非常好的意思是：
第一：客戶滿意；
第二：質量和進度都在預期內；
第三：通過這個項目，團隊里的人都獲得了成長。
第四：項目盈利率第一。
周騰被任命為大客戶項目經理，今天開始，他以后負責公司里20人團隊以上的大項目交付。
周騰周五晚上給盛夏發消息，問她明天想不想去爬山。周騰跟她說：“想不想去爬山”，意思就是：“明天去爬山。”
又提醒她備件外套。
盛夏心疼他很久沒有休息了，明天又要耗費體力爬山，想讓他乘周末多睡一會。但是她發消息過去，【盛家那個菇涼】：那咱們晚點走吧。
周騰果斷的回復，【頂天立地男子漢】：晚了就會堵車了。
——完全沒有聽懂她的意思。
在行動上，周騰有一種果敢勁，盛夏也慢慢地被他習慣，習慣了聽從他的安排，順從的執行，所以她重新做好明天一天爬山的計劃，想著：明天一定要找個機會，跟他說一下“其實你不必這么拼命”這事。
盛夏查了查周騰說的這個地方，150多公里。呃，路上又得2個小時。盛夏提前查了天氣預報，準備了雨批和傘。離開城區越往這邊開，越來越冷，還下著點毛毛雨。
兩個人慢慢地沿著臺階往上爬，盛夏和周騰擠在一個大傘下。
盛夏：“你怎么找到這個地方的。”
周騰：“我以前的時候一個人來過，這里人少，比城區冷。周末沒事的時候我就來這呆一會。”
盛夏：“我知道你周末沒事會出來拉順風車，現在又聽到你經常爬山。你都不用休息的嗎？”
周騰：“遇見你之前，我覺得休息很無聊。是在浪費生命。”
盛夏：“……”
盛夏：“為什么會這么想？”
周騰：“不為什么。”
盛夏：“……”
盛夏：“這里這么高，人也少，你一個人爬有意思嗎？”
周騰：“原來覺得爬山的過程沒意思，爬到山頂就有意思了。”
盛夏：“噢。”
周騰：“現在覺得爬山的過程也很有意思。”
盛夏：“嗯？”
周騰：“這個很累很苦逼的上山的過程，其實很有意思。”
盛夏：“……”
風吹過來，周騰把盛夏的衣服緊了緊。他的頭發沾了幾滴水，周騰胡亂擦了一下，發型被他弄地亂蓬蓬的。好像是沒有刮胡子，雨中看過去越發顯得他的臉冷峻而清冽。
兩個人沿著不規則的臺階往上走。兩邊有鳥的叫聲，不知道是什么鳥在叫。有小松樹從路的兩邊竄出來，又迅速的竄進草里。
有些地方路兩邊的樹長得很近，樹枝都纏繞在了一起，搭起來。
周騰：“再堅持一會啊，馬上就到山頂了”。
盛夏：“好。”
到山頂的時候，盛夏發現她們站在了云端。
不知道什么時候起霧了，薄霧漫上山頂，看上去他們像站在霧海里的一角小島上。
周騰電話響了，盛夏看到是他媽媽的電話。盛夏走到一邊安靜地等周騰接電話。聽不清周騰媽媽的聲音，周騰在這邊嗯嗯的回應著。一會周騰掛了電話，走過來摟住盛夏。盛夏抬頭看他，沒說話，周騰明白她的意思，摟了摟她。
山頂的霧氣柔柔地飄著，身后一個小山形狀的石堆，四周拉著五顏六色的經番。
周騰摟著盛夏，看著遠處。
周騰：“我媽媽是在我爸爸出車禍之后，她自己覺得生活壓力大，想不開，才慢慢成這樣的。”
周騰：“從我爸爸出事，到我媽媽生病……算是我家的重大變故。”
周騰：“那會兒正好高三，當時恨透了生活。”
盛夏：“……”
周騰：“高中畢業后暑假，我做游戲代練掙錢。抽時間看了一本書，那年清華大學校長推薦給大一新生看的一本書。”
盛夏：“嗯。”
周騰：“后來，這本書直接改變了我。”
盛夏：“嗯。”
——沒有什么不公平。所有的一切，都是生活。
盛夏：“周騰，”
周騰：“嗯”
盛夏：“那你現在呢？”
周騰：“現在什么？”
盛夏轉過頭來，黑黑的眼睛寫滿真誠，
盛夏：“你現在這么拼命，是為了（向生活）證明什么嗎？”
——你是不想服輸，不想向生活低頭，所以你這么拼命嗎？
周騰聽完她的話，沒有理她。
盛夏不再追問。
兩個人一起看遠處，薄霧籠罩下，村莊和錯落有致的房子， 依稀可見。
周騰：“盛盛”
周騰：“如果是為了“證明什么”，這不能讓人戰勝所有困難。”
盛夏：“……”
周騰揉著她的腦袋，轉過去。面前薄霧覆蓋下的樹上飛出來兩只鳥，落在他們面前的地上，啄了幾下，又翩然飛走。
再也沒有其他生靈飛來，四周只剩下呼呼的風聲。
周騰的聲音像初春的細雨和淺霧，揉了幾分濕漉的冰涼：
“負面情緒不能支撐一個人長久地走走去。
只有“我應該”和“我想要”，才能讓一個人具有韌性，抗過所有難關走向終點。”
——只有“我應該”和“我想要”，才能讓一個人具有韌性，抗過所有苦難走向終點。
山頂有風吹過來，雨絲跟著風在飄。
身后的祭臺上，一條一條經番被吹的獵獵作響，隨風舞動。
連載之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