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寂寞的夜晚最適合讀書,我拉上窗簾,坐在沙發上,捧著安妮寶貝的書發呆,那些跳動的文字,似飛舞的音符。恍惚中,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憂傷與苦悶,從一座孤城中走了出來,卻瞬間變成折翅的蝴蝶,落在了地板上。我的眼淚嘩嘩地流了出來。那些頹廢憂郁的情愫被裝進了一個又一個的彩色氣球中,鋪滿了整個客廳的地板。
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砰......砰”,踩碎了一大半的氣球,碎片滿目狼藉。我瞥見一個女孩縮在我家客廳的墻角小聲地哭泣,她穿得那樣單薄,白襯衣,淡藍色針織薄外套,棉布裙,運動鞋,忍不住走過去牽住她的手,把她牽到沙發上。
你是?你怎么哭了?我問。
我叫琴,正好路過此地,能在這里歇歇腳嗎?
當然可以。琴,真好聽的名字,我叫小然。
我和琴一見如故,她是個隨性而自在的女孩,講起自己的故事時,仿佛那一切都與她無關,末了還會拋灑下清脆的笑聲。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但話語中卻透著一種淡淡的憂傷。十七歲她認識了他,在一起的時光都是美好的。但是盡管他們都深愛對方,卻不知道怎樣去愛,彼此的倔強讓愛在星際慢慢墜落。他總覺得自己會失去她,因為她隨時都可能逃走。注定他和她不是一個世畀的人,不會有結果。
我的心一陣陣抽搐地疼,她沮喪地看著我,用那雙清亮的大眼睛。你哭了,有打火機嗎?
你要抽煙?可是我最討厭煙的味道,不好意思。
她咽了咽口水,好吧,我忍忍,但很難受。
為什么一定要抽煙?只有那樣才能擺脫孤獨寂寞嗎?我問道。
不是,是一種習慣,當我不知道怎么做的時候,腦子里空空的。
那你喝杯白開水吧。我接了一杯水,她卻站起身說,我準備離開了,謝謝你,我占據了你的夢,你安心休息吧。話音剛落,她真的不見了。我對著她消逝的地方喊道,明天你還來嗎?
我的眼眶還是潤濕的,眼角還掛著淚珠,心沉沉的。為了告別那些憂傷,我決定把安妮寶貝的書放進書柜里收藏。
入夜,輾轉難眠,習慣性地走向書柜。琴又來了,就站在我的面前,一身牛仔衣褲。小然,我想和你聊聊。聊什么?我問。
我想見他一面?她說。
誰?是故事里的那個他嗎?可是你從哪里來?我問。
是他,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來自2098年。我到這里來只是想見他一面,就一面,遠遠地看看也行。我打聽到他住在孤城里。
琴,你來自2098年?你與這個世界太遙遠。孤城怎么去?
你怕嗎?必須晚上去。我竟不忍拒絕。約定第二天晚上一同前往。
夜,我和琴行走在山間的小路,月亮停在上空望著我們,微笑不語,攸忽之間又隱退在云層中再也不出來。路那樣漫長,怎么也走不到底,四周那樣寂靜,我有些累了,但見她不知什么時候拿出兩個燈籠。送給你一個,快到了。抬眼望去,這山路上有很多燈籠在動,星星點點一般。
遇到幾個提著燈籠的人從身邊走過,那些人行走速度非常快,有點像在地面上飄,他們穿著黑色夜行衣,燈籠微弱的燈光下看不清臉,只覺得有些害怕,我的心"咚……"地跳個不停。
黑暗像無數頭怪獸從四面八方包圍了我們,我們加快了腳步。
哎喲……我的腳崴了。我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沒站穩,左腳猛然扭了一下,鉆心地疼。她小心地扶我在石頭上坐下,脫下鞋襪,用燈籠一照,腳踝處腫了一個大包。一陣冷風吹過,我忍不住瑟瑟發抖。
琴不知從哪里拿出一件披肩給我披上,又拿出一顆藥,讓我服下。她蹲下,用手輕輕撫摩受傷的腳,只一會兒,腫就消了。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下地試一試。還真的不疼了。
她牽著我深一腳淺一腳地繼續向前走,很快走到一座城門口。進了城,城內燈火通明,但卻滿目倉夷。她說,這里沒有白天與黑夜,你看過那個視頻嗎?野外徒手搭房的視頻,他們的房子都是自己搭建的,很結實。我看過,朋友發給我的,但是我不會那種生存技能,我回答說。
我們走進一個房屋,屋里有八個人,面如土灰,目光呆滯,一張方桌上擺了八個空碗,看樣子是要準備用膳,他們坐在桌前,機械地端起碗,用筷子往嘴里扒”飯”。
我小聲地說,他們在吃什么呀,碗里什么也沒有?琴噓了一聲,別說話,不要讓他們聽見了。
房屋一間挨著一間,每間屋,每個人,都端著空碗在吃”飯”。但是每個房屋里都沒有琴要找的那個人。
我們退到屋外小聲商量著下一步行程。那些人陸陸續續走到我們面前,把我們團團圍住,不說話也不讓我們離開。正僵持著,我聽到一個威嚴的聲音。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不要在這里圍著。他們仿佛聽到了指令,機械地離開了。
人群散去,發出指令的人走到了我們面前。你們是?
你是姥姥。姥姥,你怎么在這里呀?我是小然啊。我說這個聲音怎么會有些熟悉。我笑著說。
姥姥,并不老,大約三十歲,是我的一位故友。眼前的她一身官服卻掩飾不了清麗的模樣,只是比平時多了幾分嚴肅與干練。天知道她居然會同意到這里來,以前的工作不好嗎?
小然,我們又見面了。這座城是孤城,里面都是枉死的魂靈。人在落氣的瞬間,魂靈會飄到這里暫住,等待判決,升入天堂還是下到地獄。我也是今天才到這里來,掌管這座城,放心,我是人,不是魂靈,只是膽子比較大而已。
太好了,太好了,能在這里遇到姥姥。姥姥,她要找一個人,不對,是魂靈,是她的他。
姥姥說,這座城中所有的魂靈都在這里,但不知哪一個才是她要找的。我說,我們都找過了,沒有啊。她低頭想了一下,我記起來了,和上一任交接的時候,他提到過,有一個魂靈因為觸犯這里的律法,被關在了地牢里,還有幾天就可以放出來了。難道是他?
姥姥帶著我們走進陰森的地牢,和守衛悄聲說了幾句,守衛打開獄門,琴走了進去,只見地上坐著一個“人”,她小聲呼喚著他的名字,他卻呆呆地不知所措。琴一個人自說自語,我和姥姥在一旁訴衷腸,不知過了多久,琴從牢房中走了出來,臉上掛著兩行清淚。你沒事吧?沒事,我的心愿已了,我該離開了,本想著把他帶走,但考慮到你的朋友,不想讓你為難。哦,天快亮了,我們必須離開了。
姥姥,就此別過,我們會再來看你的。
好好好,天快亮了,你們待在這里不合適,走吧走吧。
別過姥姥,我和琴走出了孤城,天亮了,遠遠望去,云霧籠罩的那座城仿佛海市蜃樓,來時的路變得那樣模糊。天越來越藍,大朵的白云離我們那么近,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得到,我嘆了一口氣,如果能飛到那些云上面就好了。
琴拉著我的手拼命向前跑,跑著跑著,我們飄了起來,很快落到一大片云朵上,我們大聲叫著,笑著,扯下一片云,裁成夢中的衣裳......
琴不想再回到2098年,她留在了這個年代,和我成了好朋友,我們每年都會到孤城看望姥姥。她的他在第二年離開了孤城,但是去向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