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我是個殺豬屠夫,被四公主看上,帶回去做了駙馬,每日焚香沐浴,學習詩詞,精瘦身體,練習儀態。
后來我才明白,她完全將我當做另一個人,我只是個替身。
我寫下和離書,遠離京城,繼續我殺豬的營生。
一年后,她到我的攤子上,希望我回去,說再不強制我學那些了。
可我已有不嫌棄我的妻子。
1
“蕓娘,今日南街的員外過生辰,買下好些豬肉,我給你……”
話音未落,推開家門的我,看到一位身著華服的姑娘腳踩在我妻子的頭上。
她趴在地上,眼神倔強又帶著恐懼。
“駙馬,同我回去,這個女人,我能留她一條賤命。”四公主抬起腳來,有候在一旁的丫鬟,拿出手帕為她擦拭鞋底,好像我的妻子,是什么很臟的東西。
我手上拿著給蕓娘買的糕點,它掉在地上,我慌忙地跑到蕓娘跟前,推開按壓她的婆子。
“四公主,你我已經和離,你自去尋你喜歡的那個,來找我做什么?”
三年前,我也是賣豬肉的屠夫,卻被四公主看上,帶回去成了駙馬,鄰里羨慕我能娶公主,結識上京貴勛,飛黃騰達。
我原本也沒覺得自己有什么本事,會被四公主看上,但見她對我真心,或許我真有些什么她能看上的,想著不能丟了她的臉,便是她說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就是不耐煩看那些書,才繼承父業,做了殺豬屠夫,但她希望我能學些詩詞,總不能身為駙馬還口出污穢之言。
我每日起得比雞早,要背那些詩詞歌賦,睡得比狗晚,還要注意儀態行走。
我原是個膀大腰圓,一把子力氣的屠夫,卻叫她養成了竹竿子瘦的人。
后來我才知道,她喜歡了敵國一位質子,我同他有七分像。那人已經被殺死,尸體被敵國帶回去。她改變著我,讓我成為他,只當是他還在身邊。
但我有名有姓,家住南巷子十九號,天生就是個殺豬賣貨的,做不得那些氣派的動作,成不了她眼里的人。所以,我留下和離書,賣掉鋪子,帶著爹娘離開京城,換了一個地方生活。
半年前我認識了蕓娘,她不嫌棄我是個屠夫,愿意和我過日子。我將一切和盤托出,她不介意過往。
我們成親后,她身邊也沒十幾個丫鬟婆子伺候,見她一面,更不用層層疊疊地通報。
我每頓都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她小意溫柔,我有一把子力氣,新盤下個豬肉鋪,生意也是紅紅火火。只想著,今年能添個孩子,日子越發地好。
誰想到,四公主竟然找來了。
我護著蕓娘在身后,冷眼看著四公主。
她這樣的金枝玉葉,便是掉根頭發,都比我們掉顆腦袋金貴,我是招惹不起的,而我竟然也躲不起。
“四公主,你我緣分已盡,若你還念及一點當年的情分,就放過我吧。”
她身上穿著云錦緞面繡鶴長裙,頭戴寶藍飛鶴頭面,皓齒星眸,天資絕色。相比她來說,蕓娘反而黯然失色。
四公主坐在如意藤椅上,手邊有丫鬟倒的茶,我們這不大的四方院,除了四公主的丫鬟婆子,還有帶刀侍衛。藤椅和茶桌是她的,香茶瓜果也是她的,頭頂還有怕她曬著的華蓋傘。
多虧今日爹娘去岳父家,我正想著不會牽連他們,門外爹娘和岳父岳母就被抓來。
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你若有什么,沖我來就好,求你放過他們。”
我不該抱有一絲僥幸,以為她不會找來。
2
“駙馬這是什么話,這是本宮的婆母與公爹,本宮如何會對他們怎么樣。”
四公主揮手,讓人將我的爹娘帶到巷子外的車上,先前我只顧著給蕓娘買糕點回來,想著她肯定開心,竟是沒看到那車。
“好生照顧本宮的婆母和公爹,不要虧待了去,本宮是來與駙馬重修舊好的。”
她想用這些人的性命威脅我。
蕓娘扯了扯我的袖子,“夫君,我……”
四公主的美目瞪過來,“誰準你這樣喊他的,這是本宮的駙馬,能允許你活下來,已然是本宮心慈。”
她走到我跟前,我怕她傷害蕓娘,主動往前走了幾步,她眼中劃過欣喜,或許在她眼里,她如何都比蕓娘這個鄉下婦人要強。
我從前也很喜歡她,努力為她做這個,弄那個,但她不多看我一眼,神情里總是帶著不滿。我后來才知道,那是她覺得我還不夠像那位質子。
我為她做了一首詩,被丫鬟嘲笑,背地里說我是癩蛤蟆想吃鳳凰肉。
我努力學大家公子走路,叫小廝暗地里說我是四不像。
我與她出現在宮宴之中,她任由那些人奚落我。
我想下廚給她做個菜,廚娘都要說:“君子遠庖廚。”
她永遠都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
她自以為隱瞞得很好,但我知道,她別院還養著幾個人,他們都和敵國質子有三五分像。
我想,或許哪日她找到八九分像的,就離開我了,那我不如先離開。
蕓娘和她不一樣,她會關心我,在意我,她不在乎我是屠夫,還是大家公子,雖然我們沒有華服和精致的吃食,但她始終會陪在我身邊。
今日生意不好,她安慰我說:“不怕的,明天說不定生意就好了。”
鄰里夸贊我娶了一位賢妻,我本也是要娶一位這樣的妻子,過普通的生活。
但現在,我要跟四公主離開了。
是我對不起她。
“蕓娘,你再找個人嫁了吧。”
我是個屠夫,斗不過皇權的,四公主輕易就能取我性命。
蕓娘依依不舍,但我狠下心來,踏上了馬車,眼角又瞥見蕓娘撫摸著肚子,難道她有了我們的孩子。
這一發現,讓我又驚又喜,四公主卻以為我跟她回去很開心,但離開這里后,我沉默寡言,對她拿出來的糕點都不感興趣。
“林生,你要將自己餓死嗎?”
說來也好笑,她從前都不讓我碰一下,現在卻眼巴巴地拿著糕點來喂我。
“四公主,我已經答應同你回去,希望你遵守承諾,別對她們下手。”
她隨手將我不吃的糕點順著窗子扔出去,“好啊,你心里還有她。”
實在是浪費,但既然我不吃,那她留著也沒用。
“你的心里,何嘗不是有別人。”我別過頭去。
“那我就將她一起帶走,你若是想反抗,我就砍掉她一根手指。” 四公主攥起拳頭,吩咐丫鬟掉頭回去。
我怕她真的這樣做,拿下她頭上的發簪,往自己心口插去。
“林生,你瘋了,停車,太醫,快宣太醫。”
“公主,這偏僻地方,沒有太醫啊。”
“那就去找,把縣城所有的大夫找來,他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本宮饒不了你們。”
她捂著我的胸口,眼眸里全是害怕和慌亂。
3
在她的金錢和性命威脅下,我最終還是沒能死去,但好在經過我這么一鬧,她不再提將蕓娘她們帶來的事情了。一路上她對我噓寒問暖,我都不予理會。
半個月后,我們回到京城,我還是住在偏院,當天夜里,她抱著絲被進來。
“公主還請自重。”
“駙馬,你我夫妻,該住在一起的。”
“初入府時,公主就說過,若是召我侍寢,會在正院掛起燈籠,我覺得那樣就不錯。” 她想將絲被放到床上,被我攔下。
我看她不動,料想她是為了我這副身軀,這輩子,我與蕓娘是不成了,但為了他們的安危,且忍下就是。
我抬手脫衣,她看我臉上隱忍的表情太過明顯,還是走了出去。
人站在門口,同我說:“駙馬,我對你是真心的,今日就算了,日后你總會明白。”
我第二天早早醒來,下意識想著該去東邊拉豬,出了門才想起來,我又是駙馬了。
廊下站著幾個隨從,看到我就跪下。
“駙馬,您怎么起來了。”
“怎么,我應該再睡一會兒?”
他們連聲稱不敢。
我沒什么封侯拜相的大志向,也不習慣他們跪來跪去,剛要讓他們起來,就想到他們一向只聽四公主。
“從前伺候我的那個呢?”那個人叫石頭,我進府的時候,就一直在我身邊。
他看得出我不開心,每日累死累活的,最終和我策劃了離京出走,但他為了幫我多瞞幾日,和我說有辦法逃脫,獨自留下了。
隨從立刻回:“他挨了三十大板,丟到了京郊莊子上,下午就能回來。”
他們像是想起什么,連忙起身,想和我哥倆好地摟肩搭背,又顧及著我是駙馬,不敢上前。
我干脆往廚房去,想看看今日吃什么。
府上的廚娘連忙給我讓路,諂媚討好地說:“公主已然吩咐,您想用灶臺做什么可以。奴婢們也可以不在旁邊幫襯,或是出去等著。”
四公主還真是為我用心良苦啊。
“就給你們做個紅燒肉吧。” 看到粘板上的豬肉,我還真來了興致。
其實,除了殺豬,我還有些喜歡做飯的手藝,蕓娘從前是那么瘦弱的一個人,愣是讓我養得胖了好幾圈。
我將色香味俱全的紅燒肉做出來,四公主那邊才起身,許是知道我做飯,連忙趕過來。
“駙馬,我能嘗嘗嗎?”她見我搖頭,眼中露出失望。
我道:“晨起吃這些太油膩,公主還是吃別的吧。”
我打算出去吃點小籠包,但她要與我同去。
坐在小攤上,她別扭地扭了扭身子,覺得墊上一層手帕還不夠。她覺得這里實在太臟了,我卻覺得充滿煙火味兒。
我笑了笑,“公主若是吃不慣,還是回去的好。”
我指著不遠處聞著臭,吃著香的臭豆腐,“不然就去幫我買一份臭豆腐吧。”
“這等粗鄙之物,怎么能入我們公主的口。”她的貼身丫鬟滿眼嫌棄,反而被她打了一巴掌,隨后可能想起我從不打人,又賞了她個金豆子。
“駙馬喜歡,我去買就是。”她起身捂著鼻子,走到臭豆腐攤。
誰料前頭排隊拿到臭豆腐的人沒看到她,轉身撞在一起,臭豆腐灑在她袖子上。
4
“啊,本宮臭了!”她嫌棄地高高揚起脖子,捏著鼻子,將胳膊往遠處伸,感覺快要臭暈過去。
“呦,四妹妹這是落魄了嗎?竟然在街上吃這種東西。”恰好旁邊行過的馬車上,坐著掀開簾子的二公主。
一個是皇后嫡出,一個是寵妃女兒,二公主哈哈大笑,滿是嘲諷。
我靜坐在那,沒有說話。從前四公主會覺得丟人,別說吃這些東西,我就是說出來,她都會投來警告的眼神。
我看到她捂著鼻子走到車駕前,“那二姐姐還真是少見多怪,這種百姓們喜歡吃的東西,是聞著臭,吃著香。”
她還特意將袖子伸進二公主的車里,臭得二公主慌忙放下車簾,讓車夫趕緊往前走。四公主洋洋得意地望著她遠去的馬車,然后回頭看我。
我正在吃包子,她坐回來,將手帕抽掉,“店家,給本宮來一屜。”
她學著我的樣子,一口一個小籠包,口齒生香,很是美味,她竟是真的改變了,為我而改變。
回到府上,她讓人遞來一張鋪子的契書。
“這是一家豬肉鋪,你若是還喜歡那營生,就只管去吧。”
“我可是駙馬,能做這種下賤的事情嗎?”我唇邊泛起冷笑。
她立刻搖頭:“怎么會,你是本宮的駙馬,誰也不能輕賤了,你去。”
她甚至還要和我一起去,那個蕓娘能做的,她也能做。
晚上她就端來黑漆漆的一盤菜,滿臉烏黑,坐在我對面說:
“這是本宮做的,你……你還是別嘗了,本宮會努力做出來的。”
石頭已經回到我身邊,他當初屁股差點被打爛了,好在公主仁慈,將他丟到莊子上去。
他能說會道,嘴也甜得很,已經養好了傷,知道我開豬肉鋪,自告奮勇做我的幫工。
豬肉鋪開業這天,街上很是熱鬧。不是為我,而是敵國打仗輸了個徹底,派了小王子來聯姻,是那位質子的弟弟。
四公主本是在我旁邊,手里拿著油紙,不太嫻熟地包裝著,小王子車駕經過時,她看到了那個人,同她心里喜歡的那位,不論是氣質,還是樣貌,幾乎差不多。
那位小王子似乎知道她和他兄長的故事,讓人停下車來,到我的攤前。
“不過是個跟我兄長有兩三分像的莽夫,竟然也配公主姐姐惦記啊。”
他比四公主小一歲,即將及冠,此番,是來聯姻的,可能覺得我是勁敵,才敢說三分像這樣的話。
“公主姐姐,你何必與這種人在一起,渾身惡臭。男兒該是保家衛國,戰死沙場的,你快些與我入宮吧。”
她眼皮都沒抬一下,“你不過就是個和親的王子,有什么資格說本宮的駙馬。”
她悄悄看我,以為這樣維護我,我會感動,但她不知道,京中看不起我的人很多,還有人趁我出來時,套麻袋揍我,覺得我褻瀆了公主,但分明,是她帶我到公主府的啊。
我沒什么保家衛國的理想,就想有妻有子,熱炕頭,賣豬肉。
“公子,若是不買東西,就請回吧。”
“這些肉,小王都要了,但小王不喜歡肥肉,你要給小王挑干凈了。”他趾高氣昂地看著我,絲毫不將我放在眼里。
四公主覺得他是故意刁難,替我回:“不接。”
“先付定金。”來者是客,銀子給夠,什么要求我都能滿足,我向他點頭。
“小王不差錢。”他叫人拿出五十兩。
豬肉還有一百斤,我忙起來,怕是要到晚上了。
5
四公主始終在我身側幫忙,等我把豬肉處理好,那位小王爺將它們都丟去喂狗。
“你弄出來的東西,也就狗配了。”
四公主怒火中燒,想去打他,被我拉住,她欣喜地看著我,“你擔心我?”
“我沒有,我和客人錢貨兩訖,他想做什么,是他的事情。” 我怎么會擔心她呢。
這件事結束,陛下在第二天開宴,算是迎接小王子。
四公主問我想穿什么,她命人給我準備了不少的衣裳,因為我現在胖了,她又吩咐繡娘加工,這次的衣裳,倒是沒有不小心遺落的繡花針了。
從前赴宴,都是她讓人給我準備好,我要盡可能地像她喜歡的人,如今,我竟然能自己挑了。我選了那人不會穿的湖藍色,入宮之后,我大大咧咧地坐在四公主旁邊。宮里的膳食更精致好吃,我毫不客氣地開動。
“這就是四公主苦尋一年的駙馬啊,看著也不過如此。”
“聽說沒有官職,以前是做屠夫的。”
四公主聽到議論,凌厲的眼風掃過去。
她看向我,“駙馬若是想要官職,本宮去求父皇?。”
我搖頭,“殺豬怎么了,我又沒貪污受賄,殺人放火。”
她愣了一下,隨即點頭,“駙馬說的沒錯。”
她的改變,太過出乎我的意料。
小王子坐在四公主的對面,滿眼的愛慕,等陛下問他想娶誰時,他指著四公主。
“我想娶四公主。”
“她已有駙馬。”
“不過一個屠夫,哪里配得上公主。”
“老四,你呢?”
皇帝雖然是在問她,看的卻是我。
他希望我知趣一些,兒女情長,哪里比得過兩國聯姻。
我不禁懷疑起四公主來,她莫非是不想嫁去敵國,才故意找我回來。
她若是能離開,我是不是能回去見蕓娘。
“草民恭喜四公主與小王爺喜結連理。”
她跟著我跪下,捏住我的手,“你瘋了。”而后她看向陛下,“女兒對小王爺沒有任何意思,此生只認駙馬一人。”
我想起,有年夏天,荷花滿塘,我想邀請她來看。特意去尋,知道她在望亭,過去時,就看到她摟著一個人在懷里,背對著我。
她對那人說:“那不過一個屠夫,怎么能碰我的金尊玉體,不過是與他太像,本宮不舍得而已。”
“公主何必讓他做駙馬。”
“本宮想要做駙馬的人,已經死了,尸體都看不到。只當這屠夫是他的尸體,能走會跳,也挺好的。”說完她俯身吻上去,與那人纏綿。
我不過是個替身,甚至還不如別的替身,只因我是個屠夫。原本爹娘為我相中了一家姑娘,是賣豆腐的,門當戶對,是她帶我離開,到了這公主府。
如今看到四公主指天發誓,只喜歡我一個,我不信。
其實,蕓娘并非是我的妻子,我離開以后,怕四公主來報復,哪里還敢連累別人。蕓娘是我鄉下兄弟的遺孀,兄弟戰死沙場,撫恤金被當官的私吞不少,家產更是被族中人奪去,我憐憫她,就收留下來。
我們是假扮,這樣我才好護著她,而她那一雙父母,其實也不是親的,都是戰場無情,留下的孤兒、寡母、獨父、孀妻,相互依偎,互相取暖。
6
當初那位質子的死,一直是個謎。他死在質子府,胸前插著一把匕首,敵國將他接回去,覺得是我們虐待他,讓人殺了他,就開始和朝廷打仗,我軍雖然戰勝,卻也是慘勝。
我帶爹娘離開京城后,一直在收這些戰場下來的人,從前我的確只是個屠夫,但四公主讓我學的那些,讓我了解了更多:陛下昏庸無道,公主閑享富貴,皇子爭權奪位,大臣貪污受賄。
百姓之間,早已是煉獄。
四公主想帶我回來,我本是求之不得的,總是在外頭,沒辦法打聽到宮里的消息,朝堂的動向。因為小王爺的事情,四公主總是試探著問我想不想做官,我便順水推舟,只說想在金吾衛謀個差事。
她立刻入宮,不過半日,就給我拿來了腰牌,我想著給石頭也謀個差,四公主為了討好我,換了他的奴籍,讓他與我一起做金吾衛。
他雖然在莊子上,但四公主府的消息,還是知道一些的,那些像大質子的人,大多數是被四公主搶來的,有些受不住她的折磨,死后草席一卷,扔了出去。
她是陛下最寵愛的女兒,幾個微不足道的人,沒人敢讓她償命,她一心希望我回來,反而將其余人遣散。
她心高氣傲的,我自然想報復回去,就讓石頭替我聯系。我雖然讀了些書,到底墨水不多,有位本是皇子府上幕僚的,因為眉眼和大質子像,就被她強行帶回來,他忍氣吞聲到如今,很快答應了與我的結盟。
雖然我組成了一只隊伍,但和皇宮的禁軍、京城的金吾衛,和駐守京郊的一萬大軍比,還是太少了,我們只能智取。
小王爺對四公主不死心,常來府上和她下棋,讓她陪著逛街,有他纏著四公主,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倒是讓我方便了。
我與蕓娘取得聯系,讓她派兄弟們分批入京,潛藏在各處。
馬上就是陛下的壽辰了,或許是個好機會,我最近常去戲園聽曲,四公主找來時,我裝得意猶未盡。
“馬上就是陛下的壽辰,不知我能不能請這戲班子去為陛下祝壽。”
她眼眸一亮,“自然可以。”
我又做下幾份糕點,給她品嘗,她自覺打動了我,很是開心,連小王爺找她,都不予理會。
“手下敗將而已,父皇竟然還要讓他選個人回去,有什么可聯姻的。”四公主讓門房那邊,只管把人打出去。
我反而覺得蹊蹺。小王爺與大質子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大質子來京城時,他似乎才八九歲。
我當年知道四公主喜歡的是大質子,就去打聽過,不管是公主,還是貴勛中的大家閨秀,大質子誰都不喜歡,整個人淡泊名利的。原本他是敵國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卻因為多年前打輸,被送了過來。離故土多年,支持他的人越來越少。
小王子比大質子更有可能些,但他如此執著地想和四公主成親,又是為什么。我雖然是屠夫,但到底還是四公主的駙馬,他總不能成親以后,也將我帶回去吧?
我們三個想把日子過好……也很難過好吧。
我將新做的糕點給四公主,陛下有三子四女。
公主不為所懼,倒是那幾位皇子,不知為這個皇位,害死了多少人,我到時也便一起殺了。只要他們和陛下一死,朝中就會有新的君王。只要現在快速掌控宮中,這一切便能成事。
但為了防止這位小王爺搞事,我還是出去替公主見了他,我與他在茶館坐下。
他第一句話卻是:“你也想殺四公主嗎?”
7
他竟然是想殺四公主。
我沒有說話,他繼續說:“我知道她從前對你不好,你是我兄長的替身,想來是不甘心的吧。”
“你想殺公主?”我不懂,他千里迢迢來,竟然是為了殺四公主。
難道……
“是啊,她殺了我兄長。”
他的話,印證了我的猜測。
弟弟想為兄長報仇,所以要殺了四公主。
但我不認同地說:“她對他如此深愛,怎么會對他動手。”
“但質子府所有的東西,都有人查,有那么一次,只有她去,沒有被查。”
那是一壇,四公主親手釀的酒,她帶去和大質子喝,但他是在三日后死的,酒壇后來被找到,也沒發現什么。
“京中的探子說,那壇口能放一個匕首進去,必然是她拿進去,殺了我兄長。是你們想保護她,才對外說酒壇沒問題。”
他知道四公主如今喜歡的是我,所以希望能借我的手殺了她,我雖然對四公主心灰意冷,但她必然不是殺死大質子的兇手。
“你應該知道,我就是因為同你兄長最像,才被她帶走的。”
她會愛一個人到殺了他嗎?
“兄長本是要回去了,她或許是因為太喜歡兄長,不想他離開。”
小王子始終覺得是四公主動的手。
我沒答應他殺四公主。
很快就到了陛下的壽辰,我讓兄弟們偽裝成戲園的人,取代他們進去,又為四公主買了一個香囊,把毒藥藏在里面,宮里對她的東西,都不會檢查得太仔細。
入宮以后,我不小心將茶水潑在她身上,將香囊解下來,拿出里面的毒藥,又放了回去。
她去換衣裳,我和她說:“我去做糕點,給父皇和兄弟姐妹嘗嘗。”
她點頭,讓丫鬟帶我到御膳房。
我做出糕點,吃下去至多半個時辰,他們就會毒發身亡。我原以為一切順利,做好糕點,就回到了四公主身邊,而她也已經換了一身衣裳,明艷奪人。
我特意在糕點樣式上,用了不同的模子,知道哪個是有毒的,看著自己做的糕點被端上來,我也看著大家都嘗了,再等半個時辰,就可以成功了。
戲園的人,也差不多是那個時候上臺,我特意為他們選了武打戲,手上的武器,雖然不夠鋒利,卻也能殺人。可我沒等到戲園的人上臺,而陛下和諸位皇子公主,更是什么事情都沒有。
我下意識看向四公主。
她貼到我的耳邊,“駙馬,你那些手段,瞞不過本宮的。但你放心,本宮不會對他們做什么。”她是晚了些找到我,但想揪出那些人來,也不算難,畢竟她的親衛隊早就查過我們這些人。
但變故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小王子上臺表演,卻沖著我們過來,眼看著一劍要刺死我,四公主擋了過來。我頓時明白,他是看沒辦法殺了四公主,就用我做餌,她竟然肯為了我死?
我慌亂地抱住四公主,“你……你怎么這么傻。”
我都要造反了,我要殺了她的兄弟姐妹,還有父皇,甚至是她。
她撫上我的臉,“原以為我是喜歡他的,但我瞧見了你。”
我不讓她繼續說話,喊太醫來治。
8
好在傷雖然重,但她死不了,我坐在榻前,不知道要說什么。
她反而問我:“小王子呢?父皇怎么處理的?”
“他想殺你,陛下氣極,要砍他的頭,但他到底是那邊來聯姻的。”
“國庫也經不起消耗了。”她嘆息一聲,“其實,我從前很喜歡他的。”
她原本是將我當做替身,但看到我打著瞌睡,鍥而不舍地學那些詩詞歌賦,又看到我心里填滿了她,不是為了功名利祿,她逐漸心動了。
但一切都太遲了。
她其實也在準備,準備推翻父皇,干掉皇兄和皇弟,她那日是知道我去找她賞花,特意做戲給我看的。前路未知,險峻非常,她不想垂敗身死,還要帶我這個駙馬冒險。
但她又舍不得我。
分明知道計劃還沒結束,還是迫不及待來見我,二公主就是去給她提醒的,卻被她弄得滿車臭味。
“其實,當年他是自殺的,是我親自送過去的匕首。”她緩緩講出那個故事。
我在一旁靜靜地聽著。
大質子知道他的父皇還想開戰,不想民不聊生,才選擇回去之前自殺,但沒想到,他的死還是牽動了兩國之戰。
只要是上位者想打,就算是死十個他,百個他,也會有理由的,他想以自己的死阻止,卻反而引發了這場戰爭。
單是這份胸襟,我就比不上。
“我與蕓娘,并沒什么。她捂著肚子,是告訴我,你來之前,將殘兵老弱藏好了。”
“你那些兄弟,倒是有血性。”她發覺我的意圖后,仍是任由著我做這些事情,她好歹也是皇室公主,這點小伎倆,早就看穿了,還是她幫我將那些人又帶出去,吩咐御膳房的人換了有毒的糕點。
“若不是本宮,你早就沒命了。”
反哪里是那么好造的。
也是,她和那位大質子苦心研究了那么久,我這么快就造反成功,是有點打臉。
我問她:“那你打算怎么辦?”
“請父皇退位,扶持小太孫登基,做傀儡皇帝,我和二姐姐會把持朝政。”
“二公主?”她不是和四公主是死對頭嗎?
四公主點頭,“我和她都不希望,未來有公主去和親。”
“那你府上搶來的人?”我絲毫沒察覺出自己的吃醋。
她卻發現了,笑得更開心了。
“你能演戲,難道我就不能了。你的幕僚,還是我讓他去的。”
甚至連石頭,都時常透露我的消息過去。
我沒想到,她將所有人都算計進去了。
禁軍統領是二公主的大舅哥,金吾衛是四公主母妃娘家人,她們雖然搶了不少人,卻也因此拉攏了些文臣,畢竟,也就我這樣沒勢力的人,無法反抗,沒辦法托關系了。
她的造反,比我成功。
但我又一次離開了京城,其實,她也沒那么需要我,或許連喜歡那位大質子,都是她演的,找我去做駙馬,不過是平衡朝堂的勢力,我還是回去做我的屠夫吧。
然而,沒等我離開幾天,她就騎馬追了過來。
“林生,你怎么又跑了。”她一身紅衣勁裝,張揚肆意。
“公主,不,應該叫攝政王,您府上哪里還有我的位置。”
我不太高興地騎著馬,慢悠悠地繼續往前走,她與我齊頭并進。
“我善良可愛的駙馬,沒有你的日子,我可怎么活啊。”
“我可聽太醫說了,你那傷就是看著唬人。”虧我一個平時咔咔殺豬的,小心翼翼伺候著她。
她說是演戲,說不定對那位大質子,真的有些喜歡呢。
她和大質子青梅竹馬,門當戶對。
9
“林生,我陪你去賣豬吧。”
“公主金枝玉葉,我哪里敢。”我還是習慣喊她公主。
她跟著我一直走,我吃什么,她就跟著吃什么,雖然眼中偶爾會劃過一絲嫌棄,但她還是很痛快地咽了下去。
后來,她比我更喜歡這些民間小吃。
“那個臭豆腐,你去幫我買。”她在街上看到臭豆腐,使喚我去買。
我到攤主跟前,買了兩份,她比我吃得還香。
晚上住客棧,她非說她那間有鬼,一定要來同我擠,我若是不開門,她就在門口哭我是負心漢,她人漂亮,小眼淚說來就來,信她的人很多,我一開門,就往我懷里鉆。
我只好說:“公主今日不給我留燈籠了。”
她記起從前我見她的復雜程度,連忙拿來燭燈,“只為駙馬留燈。”
公主府里,她是最大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而跟著我這一路,凡事都是她自己在做。
“公主何至于此。”
“為駙馬,我甘之如飴。”
我為她改變諸多,她又為我改變。
我是從屠夫變成貴公子,她卻是公主變村姑。
說不心疼,那是假的。
再到一處縣城時,我本要同她說回去,進得門來,卻看到她包袱丟在地上,屋中雜亂。
“公主!”我看到后窗開著,好像是有人將她劫走了。
她生得貌美,難免會被壞人看上,我慪氣那些做什么,還非要與她分開睡。還不等我去報官,外頭涌進來一堆人,其中一個是她的護衛。
“完了,一時疏忽,攝政王肯定是被那些人擄走了。”
“什么人?”我直覺他知道點什么。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了我。
原來是這邊有一個貪官聞風藏了起來,她是帶著人來追查的,所謂和我同行,想與我重修舊好,都是假的,不過是借著我的身份,掩蓋她自己。
那護衛總覺得他說錯話了,連忙解釋道:
“不是,公主待你是真心的,她就是順便處理一下。”
好順便的處理。
當時還是她說想到這里看看,說是冬日湖景很美。
“你們去吧,想來暗地里也有人跟著她。”我轉身離開,拿著包袱。
這次,我走得不慢了。
其實,她一直有機會,同我說清楚的,但她總是騙我。分明只要告訴我,我也能陪她演好這場戲。說起來,我也不過是個屠夫而已,她喜歡我時,應該也會想到那位大質子吧。
這次,我逃到了一個很偏僻的小鎮,繼續做我殺豬的生意。
她還是找到了我,她將我爹娘帶來了。
“駙馬,你真的不回去了嗎?”
我點頭,“我與公主,早已錯過。”
當年我在府中時,她能稍微對我好一些,我或許就不會走了,現在一切都太晚了。
其實,我和那位大質子真的很像,她怎么會沒有喜歡過那樣出色的人,或許她看我的眼神里,還帶著那個人的影子,但我不想做別人。
我只是個賣肉的屠夫罷了。
看著四公主的車駕遠去,我帶爹娘進門熟悉新的環境。
自此,分道揚鑣,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