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番距離天子腳下只有三尺,正所謂抬頭三尺有神明,古人迷信,一件正常事兒也能一傳十十傳百給傳得神神叨叨的。
此地有個活供——龍番有個傳的神乎其神的人物,據說他一雙陰陽眼能看見鬼魂訴冤,你若不相信他的話,他就開棺驗尸把死者吞入腹內的六月飛絮通通撥弄出來。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夕陽西下幾時回?
驛站小破茶寮,店小二小心地伺候著幾位戴著官帽的客人。舉杯的客人們觥籌交錯,圍在正中的人背對著路邊小徑,勁裝便服,卻看布料便可知造價不菲。
小二內心嘀咕,都是惹不起的爺,別再我這小茶館出什么事兒就好。
“錦衣衛全員能走開的都來十八里相送,送也只能送到這兒了。林濤你可真是閑不住,剛回京城沒兩天就又往外跑,這一去,又是呆多久啊?”男子舉杯飲盡,道。
錦、錦衣衛大人!
小二腳下一軟,忙撲著手里上好的宣酒。腳底踩到酒水一傾,跌向另一邊。強大的內勁包裹著酒,施予瓦罐的壓力多一份爆裂少一分墜落。
林濤把發帶往后甩,酒擲給酒友們,蹲下把一大錠銀子輕輕放在以頭搶地爾的的小二腦殼邊。
“那邊有驚馬聲,我前去看看。賬我已結了,你們再喝點暖暖身子。不用再送了,兄弟們,再見!”林濤縱身躍上高樹,耳目并用定方位。聽到鳥叫聲最稀薄的地方,林濤重回平地,向源頭掠去。
側躺在草叢里一動不動的男子衣著黑色大氅,毛領染上泥土。林濤繞著轉了一圈,在地上發現了一塊金字銘牌,赫然是御筆親題:鬼手佛心,背面:秦明。
秦明抿著嘴,忍耐著什么,上下眼皮鎖起。
陌生人靠近,棕鬢成年馬兒在地上打了滾哀鳴了一陣,抖抖馬腿,發現自己能夠站起來,搖搖馬尾,并無大礙,撒著歡兒在自己主人身邊跑著轉。
“大寶,停下!”秦明閉著眼。
名喚大寶的大寶貝馬放了個馬屁。
秦明:“……別轉了,轉的我暈。”
閉眼放大的環繞馬蹄聲突突突的卻是挺煩人的。大寶馬有點皮,好言好語還是聽話的,減速停在樹下撩蹄子,它踩了踩泥土,嗅兩下,又去嗅下一處。
毛茸茸的觸感拂過面頰,秦明睜開一只眼,一顆腦袋在鬼鬼祟祟地掀起秦明的衣擺,秦明擒住林濤的脖子,一指掐喉管,一指指甲對準命門。
“賊人,報上名來。”秦明怒目冷瞪。
林濤暗忖,此人下半身動彈不得、右腿鮮血直流還有如此氣勢,不好惹。
血液浸濕秦明褲子膝蓋上的一小片區域,紅艷艷的色彩澆到雜草上,草葉忙不迭地喝光得到的精華露,招展著葉兒伸南拳壓北腿在壤里霸凌。
“你見過我這么帥的賊嗎?鬼手佛心秦先生?”林濤氣音說話。
秦明用力壓了壓手指,“我一般不見活人。”他驟然松手,“我認得你這張臉,你姐姐是貴妃,你是御前帶刀侍衛、錦衣衛林濤。”
嗆出卡上不著卡下難消的異物感,林濤略帶意外地捂著胸口,“你干了什么,我心臟不是很舒服。”
秦明眼里閃過戲謔,吹聲特殊的口哨,馬兒驚嘯一震,林濤周圍的蟻鼠翼蟲四躥逃飛,林濤嗚嗚啊啊地跳到樺樹上,盲無目的地胡拍亂打,掌風呼嘯林間,樺樹索索哭叫,幾十根樹干、分枝慘遭毒手。
“看來你怕小蟲子啊。”秦明語氣上揚。
抱著樹干的林濤大喊:“你管蝗蟲和白蟻叫小蟲子!”
再沒有東西從地底下、洞里鉆出來,林濤摸摸鼻子,滑溜下來,“你整天就帶著這些?”
“防身而已。”
“你應該找一個我這樣的人來保護你,而不是在身邊藏一堆蟲子,你這樣誰敢接近你啊。”林濤心有余悸。
秦明眼神晦暗,不過頃刻反擊:“請錦衣衛做護衛,代價恐怕要更高。”
兩場狼狽算是相得益彰,秦明青絲半挑翹起,腿痛得顫抖不止,秦明面無表情,然唇色已近撲火之飛蛾灰白將殆之色。他緩緩坐起,眼珠子反射太陽光愈發耀目。林濤把他手脈挨到耳邊,“不好”這人失血過多,脈搏跳動遠超常人!
林濤用自己的“杰作”——散落一地的樹條木棍扎了一個小排板,固定秦明的膝蓋骨頭,包袱放在馬鞍袋囊,抱著秦明飛旋上升兩個周,徐徐落在馬背上。大寶馬“嘶嘶”地哼了哼鼻腔,沒有表現出一匹烈馬不事二主的頑性,在林濤的拍搡下還稍微曲了曲前腿讓林濤穩穩控制住。
一個大男人被人摟在懷里別別扭扭的,秦明下意識把腰上的陌生肢體用武力制住,林濤吃痛,“真是防不勝防,天快黑了,你想留在荒郊野外過夜嗎?”秦明心中懊悔,但又不肯表現出來,聽他這么一說,口里的道歉更堵在牙關了,刻意地往前挪了挪,避開肢體接觸。
林濤發現秦明快掉下去了,把人往懷里帶了帶,手就環著秦明破了口的內襯,風可從破口吹入,林濤大手一擋避了不少風寒。秦明不自在地發癢,風不斷地撓,林濤手凍著護,他被這股忽冷忽熱撩得癢極了。
“林指揮使,能把你咸豬手收起來嗎?”
咸豬手,這說法把林濤逗樂了。林濤看著一本正經清理白毛領的秦明,歪點子萌生。
馱著兩個人,大寶馬也不吃力,林濤贊道“好馬”。
秦明擰巴地把顏色污染了的大毛領系帶解開,還沒扔呢,手被林濤十扣十,林濤把帶子綁成了死結。
“臟是臟了點,暖和啊。傍晚降溫嚴重,傷上加燒會很難受的。”秦明蠻不樂意地揪著林濤的頭發,小孩子一般。林濤沒出聲,故意摟著秦明,像抱暖爐一樣盡可能貼著他,唬道:“別亂動啊,待會兒掉下去二次創傷就不是養半個月這么簡單了。”
到達龍番的時候,秦明已經迷迷糊糊睡過去了。林濤在衙門的人幫忙下把人背上樓。
次日天未明,圣上口諭,命錦衣衛指揮使林濤、鬼手佛心秦明協助龍番知府治理龍番。
林濤、秦明未料兩人還有這一茬,心中不由得想到昨日如此這般,怎么面對日后的同僚,紛紛掩面。這一幕,經過眾人之口后,龍番當天下午就傳出“錦衣衛大人和仵作大人相看生厭,疑似不合,鬼手佛心秦明被人毆打至骨折,或為對方所為”……
當事人卻一筆勾銷、一團和氣、一唱一和……一元復始,萬象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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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前兩日蛇皮走位騎自行車摔傷,膝蓋流血不可動彈,被路過的陌生播音系小哥哥攙扶至宿舍。謝對方一度想要背我上五樓之恩。蓋我有自知之明,這種少女心爆棚的橋段還是敬謝不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