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風(fēng)總是很冷,雪總是很涼。打在臉上直叫人發(fā)顫。
我慢吞吞地踩著老舊的樓梯,哈著白色的霧氣,看著家門口橘黃色的燈在霧氣里若隱若現(xiàn)心里有著莫名的歸屬感。
這是我的家。我有一個可愛的兒子和愛我的妻子。
我熟練的從兜里掏出一把掉了綠色銅漆的鑰匙,打開了門。燈在關(guān)著,只留下一盞小小的臺燈在黑暗中獨明。夜深了,很顯然兒子和妻子都早已進入夢鄉(xiāng)。
我輕輕地脫下早已被打濕的西服和皮鞋,生怕吵醒了他們。躡手躡腳的洗了個澡,給兒子掖了掖被子,便鉆進了溫暖的被窩里。妻子睡的很熟,正在喃喃的夢囈著。
窗外的風(fēng)刮的好大,把窗子吹的嘩啦啦直響,好像是魔鬼在窗外,用指甲刮著玻璃,想要從黑暗的外面進來。
玻璃上結(jié)著蜿蜒而美麗的窗花,在月光的反射下閃閃發(fā)亮,發(fā)出幽藍而詭異的光,直晃我眼,我閉上眼睛。
睡不著。冰涼的身體和十分冷靜的頭腦讓我睡不著。我試圖像松鼠一樣卷縮著身子,朝妻子的身子再度貼了貼。
這讓我想起來初中時代老師講的一個關(guān)于松鼠冬眠的故事,里面的有一段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松鼠有一個比自己身子三分之二長的尾巴,在冬眠時就會把大而厚實的尾巴當(dāng)做被子蓋在自己身上。
我也曾幻想過自己也變成一只松鼠,能在獨自一人的黑暗中,蜷縮著身子,抱著自己的尾巴,沉沉的入睡。
從此再也不怕夜的黑,風(fēng)的涼。
于是,我就真的養(yǎng)了一只松鼠。歲月靜好,青春無恙。
那時你和我總是喜歡在陽光明媚的中午,漫步在滿地落葉的校園小路上,低聲歡笑,談遍人生喜樂。
那時候,我總喜歡在你的宿舍樓下彈吉他,把你最愛的歌唱給你聽。
那時候,你總是帶著蘑菇頭的假發(fā),穿著中性的服裝到我的宿舍里看小松鼠。
我和你是在一個下雨天相遇的,那天我沒帶傘,雨下的很大。我倆站在教學(xué)樓的屋檐下。
我看見你拿著一個黃色的東西,便以為是雨傘。我走的你面前才發(fā)現(xiàn)你竟比我矮了一個半頭,雖然我當(dāng)時才一米七八,但不得不說你真的很矮。
你抬頭望著我:“有事?”
我說:“那個……你的傘,能不能合著用。”
你沒有說話,揚揚手中的東西,這時我才看清你手里拿著的原來是個黃色的布書包,我頓時就尷尬了,抱歉的對你微笑。
便沒有在說話,互相沉默了二十多分鐘,默契的對看了一眼,心里默數(shù)三秒鐘,一起跑進了雨中。
背后背著的吉他有節(jié)奏的擺動著,雨水順著脖子流到了衣領(lǐng)里。很涼,很涼。
你在前面跑著,扭頭對我笑:“我叫語然,你叫什么?”
笑語嫣然,看著你的笑臉,這是我第一個想到的。看,和你的名字多配。
你的笑容在雨中閃爍,直恍我眼,在我腦海中重疊,交錯。我才發(fā)現(xiàn)你長的還挺小巧可愛的。
跑著跑著,便都累了,竟然在雨中散起來步,不知覺取下了吉他遮在你的頭頂上。
你抬起頭,費力的望著我說道:“你的呢?”
“啊?”我愣了,看著你的頭頂,心想這就是傳說中的最萌身高差了吧!
“你的名字。”你又說。
“哦~~我叫書茗”
“嘻嘻,你好呆呀!”
“嗯?……哦。”
“真是呆的無藥可救。”
“…………”
一路上,我一語不發(fā)。你卻像個小麻雀一樣說個沒完。
不知不覺送你回了宿舍,下來接你的女孩對我吹著口哨,讓我很不舒服。后來我才知道她是你的死黨,叫小橡。
捋了捋額頭上早已濕透的劉海,重新背上吉他回宿舍去了。
看著籠中無精打采的松鼠,才想起早上忘記喂食了,便去喂它我蹲下身子看著它,吃的十分可愛就像語然一樣,小小的。
它吃飽了就抱著自己的尾巴睡覺,看著它我一陣羨慕,不禁的撫摸著松鼠的尾巴。
第二次見面是在食堂,你老遠就跟我打招呼,笑著對我說。
“嗨,書茗,好久不見。”
“嗯,好久不見。”我高興的回答。
“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好朋友,小橡。”我這才發(fā)現(xiàn)你身邊還站著一個女孩,是那次對我吹口哨的女孩,我對她沒什么好感,于是就只是點點頭。
小橡倒很熱情,伸手要跟我握手“你好,書茗,早有耳聞。”
? 我只好握了一下就放下看向你“來這吃飯嗎?”
你向我挑著眉,舉舉手中的餐盤:“嗯,不然來干嘛!”說著找個位置坐下了。我和小橡相序也坐下了。
? 你用筷子指著我手中的袋子:“手里拿著的是什么?”
“噢,這個呀,松鼠糧。”我說。
小橡突然驚訝的大聲說“天哪!原來你養(yǎng)了只松鼠呀,我和語然最喜歡松鼠了。”引得旁邊的人紛紛觀望。
我不禁皺起了眉,宿舍是不允許養(yǎng)動物的,這個小橡應(yīng)該知道。
“嗯,的確很喜歡。”你沒注意,開心的說。
我就說:“喜歡那就常來看看。”只是我沒想到你真的常來看看。
你接著說:“每次見面都背著吉他,很喜歡音樂嗎?”
“嗯。”我說。
小橡說:“語然最喜歡晚上睡覺時聽音樂了,她說這樣會很安心,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彈的怎么樣,好聽嗎?”你吃完最后一口飯站起來,抬頭問我。
“嗯,還不錯,有機會彈給你聽。”
小橡說:“我在語然身邊那可就有耳福了。”
? 我,小橡,你,一起走在校園的小路上。我彈著吉他,你和小橡唱著歌。
小橡在路上偷偷的對我說“我果真和語然說的一樣呆。”我蒙了,沒聽懂她的意思。覺得小橡還是挺不錯的。
? 頭頂上鮮紅的楓葉被風(fēng)吹的簌簌直響,紛紛落到我們的肩頭,陽光灑下,透過楓葉的縫隙,形成無數(shù)光束,地上光影稀疏,時隱時散。
突然覺得世上最美,莫過于此。
不知什么時候,我喜歡每天晚上到你宿舍樓下彈吉他;不知什么時候,你喜歡穿著男裝,到我宿舍看松鼠;不知什么時候,我接受了小橡;不知什么時候我喜歡上了你;不知什么時候………我們都變了。
宿舍樓下,你笑吟吟的看著我。我摸著你可愛的蘑菇頭無奈的說:“你怎么又來了,被班主任發(fā)現(xiàn)會被記處分的,再說我還養(yǎng)著只松鼠呢。”
你擺擺手說:“安啦,又不是第一次干了。”
? 我和你躲過宿管阿姨的法眼,上了樓。
你抱著松鼠笑得很開心,貪婪的揉著松鼠尾巴上的毛,最終不得不放下松鼠,一步一回頭的走了。
你走后沒多久小橡就來了,我站在宿舍門口看著小橡的裝扮:“你來干什么?”小橡說:“怎么只許語然來看松鼠,不許我來?”說完就推開我進了屋自顧自的和松鼠玩了起來。我問道:“你也喜歡松鼠?”小橡說:“嗯呢,松鼠的尾巴摸起來很舒服呢!”
小橡沒多久也走了,我站在宿舍樓下目送著她,感嘆著,原來我們都一樣!
之后的之后,我跟一個玩的很好的室友說:“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樣的?”室友驚訝的說:“你小子,終于想談戀愛了。”
? 我沒有說話,低頭踢著路邊散落的石子。
“誰?語然還是小橡,喜歡就去追唄,不過我覺得還是小橡比較好,又漂亮,身材又好,和你的個子挺配的。”說著室友開始比劃著我的身高。
我一語未發(fā),當(dāng)天晚上就給你發(fā)了個信息,很短就一句話,內(nèi)容我記不太清了,大概是這樣的:想和你一起到白頭,從此夜不在黑,風(fēng)不在涼。
第二天,你就來找我,你對我說,當(dāng)天晚上男友在身邊,看見了。我不知道你有男朋友,要是知道我死也不會給你發(fā)信息。你卻對我說:“分了!想跟你在一起!”我說:“好。”
擁抱,牽手。情侶之間該做的事我們都做了。
一天,我像往常一樣給你打電話,可一直都打不通。很久后你打了過來,電話那頭你哭的很傷心。
“書茗,分手后他墜落了,上網(wǎng),喝酒,過的很頹廢。”
“所以呢?”
“分手吧!我放不下他。”
“好。”
“對不起,傷害了你。”
“沒事,走好。”
“嗯,對不起了”
“嘟嘟嘟……”我掛斷了電話,世界總算清凈了。
我把吉他砸了,躺在床上,把手機里所有關(guān)于你的聯(lián)系方式都刪了,然后悶在被子里,咬著被子哭了一夜。
第二天,想你了,拿起手機才發(fā)現(xiàn)什么都沒了,原來刪了是為了后來的挽留。我知道,錯的不是我,錯的是我沒有挽留。
渾渾噩噩的過了兩天你的生日就到了,總覺得最后的離別應(yīng)該送你一個禮物。于是,早上到市里買了一束花九支玫瑰,中間夾著一支薰衣草,它的花語是:等待愛情。
我坐在公交車上,所有的人都看著我。我抱著花,深低著頭,覺得應(yīng)該禮貌一下,于是抬頭對車上的人笑笑。
老天好像在跟我作對,晚上下起了大雨。我抱著鮮花,推著單車,車藍里放著松鼠,背著早已破碎的吉他,在你宿舍樓下一直繞圈。
雨水打濕了我的全身,衣服和頭發(fā)都貼在身上,這夜的雨和那夜一樣的涼。
你沒有出現(xiàn),從分手時你就沒有出現(xiàn)過,現(xiàn)在也沒有。
最后我把單車停在你的松鼠樓下,把花夾在車后座上,把松鼠留給你,把吉他留給你,把什么都留給了你,空手獨自淋雨回去。
第二天,看見宿管阿姨兇巴巴的拎著單車。玫瑰被雨水沖刷的凋零,滿地的玫瑰花瓣凌亂地散落在地上,如血液一般艷紅,凄涼。
我發(fā)現(xiàn)薰衣草不見了。松鼠濕后顯得很小,沒過多久便死了,我把它埋在那片楓樹林里。
吉他被人補好了,里面有封信,是小橡寫的,她說她也想聽我只為她一人彈吉他,不想再像只松鼠一樣在黑夜中抱著尾巴睡覺。自從我和你在一起后小橡就沒有在我的生活中在出現(xiàn)過。現(xiàn)在卻出現(xiàn)了,這讓我有些驚訝,而這信封更讓我驚訝。
后來,我和小橡在一起了,可沒過多久就分了,分的那天小橡告訴我那支薰衣草是她拿走的,說會等我一輩子。
我知道不會的,男人可以不娶,女人不可以不嫁。小橡早晚都會忘了我,就像你忘了我一樣。
室友說我之所以和小橡在一起,是因為她的眉眼和你很像,我才發(fā)現(xiàn),的確很像,原來我忘不了你。
我重新背起吉他,發(fā)奮圖強,以音樂為專業(yè)考上了一所著名的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結(jié)婚了,新娘不是你,也不是小橡。是一個很溫柔的女孩,她很愛我,我也很喜歡她,可那終究不是愛。
不知什么時候,我有一個壞習(xí)慣:每天晚上漆黑的夜,努力睜大眼睛,死死的盯著天花板。想要把它看穿。
好了不說了,兒子又哭了,每天晚上他都會哭鬧,我看著身邊還在睡夢中的妻子,抬頭看窗外,雪還在下,風(fēng)還在刮。
我想,在這個漆黑的夜里,你是不是也像我一樣,像一只松鼠蜷縮著身子抱著自己的尾巴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