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霸凌的惡劣影響,自不必由我再贅述,很多家長也對此憂心忡忡。
我想說的是,從家長自身來說,其實我們應該從固有的思維里跳出來,從更高遠、廣闊的視角來觀察和思考這一現象。
胡適先生說:“今天預備明天,這是真穩健;生時預備死時,這是真曠達;父母預備兒女,這是真慈愛;不能做到這三步,不能算做現代人。”
其實,我們對孩子的教育和輔導,真的要提前去預見到很多很多,然后去正面地引領孩子,喚醒孩子成長的動力;避免孩子受到負面的影響,在逆境和挫折中仍然能夠樂觀、堅強地笑對人生。
怎么避免孩子成為校園霸凌的被傷害對象呢?
我想起我兒子小時候的一個故事。
那年,兒子四歲。有一次,我和他出去玩。喝完瓶裝的礦泉水之后,兒子說要留著空瓶子,下次出門帶水用。我還挺欣慰,兒子很知道節約和再利用。
快到家的時候,我們去公共衛生間。進男廁之前,兒子把空瓶子放在了盥洗盆邊的臺子上。
等我們出來的時候,瓶子被一個八九歲的小朋友拿走了。那位小朋友在練習毛筆字,原來的瓶子里裝著半瓶洗過毛筆的水。此刻,他正拿著兩只瓶子向他的爺爺展示呢。
兒子看到這里,臉上劃過一絲失落。我蹲下來問他:“你還想要嗎?”
兒子點點頭,肯定地說:“嗯。”然后一臉期待地望著我。他以為我會去替他要回來,或者是希望這樣。
我看著他說:“你喜歡,就想辦法去要回來。我能幫你,不能替你。”
兒子向前走了一步,思考了一下,又看了看那爺孫倆,退了回來,說:“我不想要了。”
我對他說:“你剛剛還在說想要——而且我也看得出你還想要——現在你突然說不想要,這是在撒謊。既然你想要,就想辦法去要回來。沒有什么好怕的,我相信你很勇敢。我會跟你一起,就站在你后面。”
兒子聽完,鼓起勇氣走到他們面前,我則在旁邊靠近他們。兒子用不太大的聲音對他們說:“這個是我的。”那位小朋友不說話,看著他的爺爺。
爺爺則笑著對我兒子說:“都已經不好了,你別要了吧!”兒子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看著他的眼睛微笑了一下,沒說話。兒子扭回頭,繼續對他們說:“我還要裝水用。”
爺爺有點尷尬地對他的孫子說:“給他吧。”那位小朋友猶豫了一下,把瓶子遞給了兒子。我對他們兩人分別說了聲“謝謝”。
兒子拿著瓶子轉過身,松了一口氣,才往前走。走了十幾步,大顆的淚珠已經滾落下來。我當然知道,剛才的事情對他而言是多大的壓力。
我說:“你先哭一會,哭完我再跟你說。”
大概哭了一分鐘,兒子才平復下來。
我蹲下來對他說:“兒子,你很棒!”
兒子聽到我這樣說,有些吃驚。
我繼續說:“我不在乎一個瓶子,我在乎的是我兒子還喜歡這個瓶子,還想要這個瓶子裝水喝。既然你喜歡,想拿回來,那為什么不呢?所以,你不需要隨隨便便遷就別人就說不想要了;也不能完全推給我去替你要回瓶子。而且,要回瓶子有很多方法,只要開動腦筋去想。你剛才表現的很棒。我也一直在旁邊,有需要的話,我會幫你的。但是,我兒子很棒,自己可以想辦法。而且,你不說的話,別人還以為是你扔掉不要的呢。你看別人也很好打交道啊,你講了兩句話他們就給你了。如果,你能再客氣一點就會更好了,你剛剛是不是在說話之前沒有叫‘爺爺’、‘哥哥’啊?如果你叫了,他們會更高興的。”
兒子這才如釋重負地開始討論怎樣去說才能讓對方更容易接受。
就這樣,我們一邊討論,一邊回家。而剩下的那段回家的路,兒子走得昂首闊步。
當然,我們的確發現那段時間兒子對別人的反應特別敏感,而且非常容易毫無原則地對別人妥協和退讓。當時正好發生了這件事,我也就耐心地就做起了實驗。
但是看到兒子當時為難的樣子,也多少有些不忍心。每次回想起來,我仍然會有點揪心:當時,怎么就敢給他那么大的壓力?
當然,親子教育中的很多問題,都不是非黑即白的。究竟是該堅持原則、堅持自我,還是要靈活變通、學會妥協,是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的。
孩子容易妥協和退縮,應該并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因為那往往代表孩子自己不夠自信,自我意識太弱,獨立性差,甚至有可能比較自卑。這樣的孩子,往往沒有安全感,害怕與人交往,害怕暴露自己的弱點和內心世界,就用退縮逃避的消極方式來保護自己,從而獲得安全感。
一個不自信、容易退讓的孩子,也必然會缺乏足夠的勇氣去學習和探索,不利于自身的認知和社交能力的發展,等他進入校園,也就特別容易成為校園霸凌欺負的對象。所以,如果孩子平時經常出現膽小、退縮,就一定要想辦法去干預和引導孩子。
又是什么樣的孩子容易去做傷害別人,成為校園凌霸中傷害別人的一方呢?這方面的心理成因很多,我還是講故事吧。
兒子幼兒園的后院在放學后會開放一段時間,那里有很多游樂設施。有時間的話,我就會陪兒子在后院玩一會。
昨那天下午,也是如此。
滿院子都是在嬉戲打鬧的孩子,所以很熱鬧。兒子一到后院就和幾個小朋友玩起了“冰糕化水”的游戲。
我很享受這樣的時刻,可以觀察孩子們,而且我跟兒子班上的好幾個小朋友都很熟絡。
這時,有個小朋友喊我兒子陪他玩,結果兒子還在游戲的角色中,就繼續跑開了。那個小朋友就大聲喊著我兒子的名字,說:“你回來。你回來。”然后,他就哭了。
他的爺爺走上前安慰了幾句,他卻哭得更大聲了,接著甩開他爺爺,走到我兒子面前,大聲喊道:“我讓你跟我玩。”
兒子說:“咱們滑滑梯吧!”
那個小朋友卻死死抓住兒子的胳膊,用更大的聲音說:“我不!我讓你跟我玩。你跑什么?”
兒子有點不知所措了。看得出他想走開,可是右臂被那個小朋友的雙手緊緊抓著。
突然,那個小朋友用手掌打了我兒子兩下。當然,可能是因為他情緒過于激動,并沒有使出多大的力量。
我趕緊走過去,輕聲對兒子說:“我們回家吧?”
那個小朋友的爺爺也走上前,一邊叫他停手,一邊尷尬地對著我笑笑。
這時,他放開我兒子,開始向外走。
看得出兒子也有點委屈,我對他說:“是他想跟你玩,而且方法不對,跟你沒有關系。爸爸理解你。你想跟他玩就跟他玩,不想跟他玩就不用理他。去洗洗臉上的汗,我們回家吧,好嗎?”
兒子點點頭,牽著我的手一起向外走。那個小朋友的憤怒在消退,但是臉上還掛著淚,沮喪地跟著爺爺向外走。我們和他們之間,相距不超過兩米。
我重新說道:“我剛才看到了——是他想跟你玩,還用打人的方法,這是不對的,而且跟你沒有關系。爸爸理解你。你想跟他玩就跟他玩,不想跟他玩就不用理他。”
坦白說,我是故意重復這些話的,是為了讓他的爺爺聽到,更是為了讓他聽到。
他的爺爺訕訕地笑著,自始至終沒說話。我能理解他只是一位“履行自己老年義務”而來接送孫子的爺爺,能把孫子叫回來恐怕已屬不易。
我兒子很快就忘了剛才的不愉快。恰好是他的班主任陳老師在幼兒園門口執勤,兒子很開心地跟陳老師告別。只不過因為兒子剛洗完臉,滿臉是水,沒有跟陳老師goodbyekiss而已。
我知道這個故事一旦說出來就有點敏感,但我當時的確心中暗想:孩子,別人沒跟你玩就讓你情緒崩潰,這么小的一點要求得不到滿足就讓你歇斯底里,你是有多寂寞、多脆弱?
更值得玩味的是,我對那個小朋友很熟悉——他之前經常在別的小朋友寫字、畫畫的時候去給人家亂涂或者撕本子,跟很多小朋友有過肢體沖突。我在他們班里逗留的時候,親眼看到過很多次,也有小朋友親口告訴我。
我突然想起4年前安徽合肥17歲中學生陶汝坤因求愛不成,將汽油潑向16歲少女周巖,并點火將其燒成重傷的惡性事件。危言聳聽一次吧。這兩件事,在本質上是一回事,只因為這愛(友誼)來的太霸道。有時候,內心脆弱的人反而更會給人以傷害。
那么,當孩子遇到別人的欺辱時怎么辦?恐怕是每個家長最困惑的問題。其實,孩子的任何經歷都是有價值的。讓孩子在體驗中學習和鍛煉,是非常必要的。
記得當時兒子兩歲多,我們去小商品批發市場買東西。因為給兒子買了他期盼已久的搖擺車,小家伙特別高興。
我們在別的攤位買其他東西時,兒子就在我們身后兩米的地方玩他的搖擺車。這時候,附近兩個五六歲的孩子圍了上去。一開始只是看了看,接著就動手開始去把玩搖擺車。
當然,那兩個孩子也只是貪玩,沒有什么惡意,最多是有點不禮貌吧,自始至終沒有理會我的兒子。
但是,兒子顯然很少經歷這樣的場景:爸爸媽媽在忙,兩個比自己高出很多的“熊孩子”不但擅自來玩自己的玩具,還完全無視自己。
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但是只是靜靜地觀察,沒有過去干涉。
兩個孩子在上手摸搖擺車的時候,兒子的一只手始終牢牢抓住搖擺車的車把,而且一直抬著頭,直視著他們。
當他們試圖把搖擺車拉得更遠時,兒子也加把勁努力堅持著。而其中一個孩子把手放在我兒子的肩膀上拉扯時,兒子也更努力地保持著平衡。
當然,我看得出兒子已經很緊張了,中間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透露出緊張和尋求幫助的意味。我沖他笑了笑,走近他半步,仍然看著。
兩個孩子在說著自己也有這樣的搖擺車,還描述著一些玩法,但是都是兩個人在對話,始終沒有跟我兒子說話。兩人一邊探索著那輛搖擺車,一邊不斷試圖把我兒子拉開。但是兒子始終暗暗較勁,不肯松手。
最后,兩個孩子悻悻而去。兒子松了一口氣,才開始露出笑容。我報以一個更長久的微笑,依舊沒多說什么。
當時的場景,活像《動物世界》中兩頭豹子在覬覦另一頭豹子剛剛收獲的獵物,暗暗較勁,引而不發,但是場面緊張。
我當時,也有別的選擇。
比如,走上前去,把兒子帶回自己身邊(惹不起,躲得起);再比如,走過去把那兩個孩子轟走(當然,也許不需要用轟的手段)。
但是這樣,既剝奪了孩子自己處理的機會,還有可能加重孩子對這種情形的恐懼和敵意。或許,我走過去為他們三個人牽線,讓他們一起聊天、一起玩,是個更好的選擇。可惜,我當時沒想到這個方法。
孩子總會自己去面對未來的世界。
當然,我能理解一些家長的糾結,那就是有的孩子往往經常性地欺負別的孩子。
兒子上幼兒園的很長一段時間里,總會有一個名字經常從他的嘴里說出來,具體的事情嘛——上課時亂跑,寫字時亂動其他小朋友的文具,畫畫時在其他小朋友的本子上亂畫,排隊時推到別的小朋友。
更讓人揪心的是,兒子被他打哭過好幾次。而且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兒子上大班。
我在幼兒園參加親子活動的時候,也近距離觀察過那個小朋友。我發現,他幾乎沒有遵守規矩的概念。
有一次,我在他們班多陪兒子玩了一會,有的小朋友的課堂作業還沒做完,就在本子上寫數字。他不但自己不寫,還不斷地去拽一下這個小朋友的本子,搶另一個小朋友的鉛筆。
即使是在幼兒園的公開課上,老師正在講課呢,他忽然大喊大叫或者跑到黑板前把老師擺好的教具弄亂。
班上好幾個小朋友經常受他欺負。有的家長去找老師交涉,但是由于他的超級無理取鬧,老師也沒什么辦法。家長已經把孩子慣成這樣,幼兒園、學校又能如何呢?
何況,畢竟是小孩子,也無非就是撕破作業本,胳膊碰破點皮。被他欺負的孩子哭著去找老師告狀,老師也只能哄哄被欺負的小朋友,至于批評——他早就“免疫”了。
兒子也不止一次被他弄傷、弄哭過,很多作業本、畫畫本上都有他留下的不該有的痕跡。
怎么辦?我們一直都很矛盾。
我知道,在幼兒園和學校的教育中,一定說:“打人是不對的。”那么,如果有人打人呢?如果有人不止一次地打人呢?我打人不對,可是有的人不斷打人,也沒被怎么樣啊?
家長在遇到自己的孩子陷入“受欺負——告訴老師——老師批評——繼續受欺負”這樣的循環,又該怎么辦?
針對不同的孩子,在不同的情形之下,其實是有不同的處理方式。
我小的時候,父親耳提面命地教導出門要規矩、老實、不能欺負人。上小學時的一天,我們四五個小伙伴在村子邊上玩耍。走著走著,我們就來到了我家的菜地附近。地里的菠菜剛露出一點點新芽,非常嬌嫩。
一個小伙伴不走田邊的小路,要從我家的菠菜地里橫穿過去。當時,地皮有點干、有點硬,一腳踩上去,菠菜芽就斷了很多。
我跟他說,別從地里走,會把菠菜踩死的。他倒好,一聽我這么說,開始拖著兩條腿,用鞋底對著菠菜芽,開始了碾壓。
我上去拉住他,他就一把把我推倒在地,還挑釁地繼續去破壞菠菜。我感覺受到了很大的欺負,但是卻不敢還手。
正好父親在離得不遠的地方干活,我一路飛奔跑過去,哭著向他尋求支援。父親聽我說完,平靜地說了一句:“誰打得過,就算誰厲害;誰打不過,愿意受欺負就受。”
我聽完這話,立馬就不哭了,轉身又跑了回去。
那哥們看我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去,還沒等我走近,他就有點害怕了。
我站在他面前,惡狠狠地看著他的時候,他直接就慌神了,眼神明顯有點游離。
我一個掃腿就把他放倒了,而且沒用我再動手,他就開始大哭起來。
其實,不管是他推到我,還是我把他放倒。身體上都沒有多疼,關鍵是內心的委屈或者恐懼。而且,人都有欺軟怕硬的本能。
自己的孩子遇到熊孩子,怎么辦呢?“打人不對”的說教不管用,一味的忍讓、躲避不但容易助長熊孩子的氣焰,還會讓受欺負的孩子感到不公平以及對規則的懷疑,甚至養成逆來順受的懦弱性格。
所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幾次跟兒子強調,自己當然不能欺負別人,但是如果有人老是欺負你,你可以還手,不能受欺負;尤其是當別人正在欺負你,而老師不在或者來不及阻止的時候。
而且,我還教了兒子幾招既能一招制敵,讓對方失去反抗能力,又不容易造成嚴重危害的招數。說白了就是拌腿、摁倒之類的動作,兒子還感覺很有意思,跟我互相聯系了很多次。
當然了,我對兒子可以用鉛筆扎人的想法還是立即予以否定的,并且趕緊跟他講,那樣做很危險,只要給予適當的武力震懾即可。
所以,后來還有教給他一招組合招式:瞪眼獅吼功——眼睛惡狠狠地瞪著對方,嘴里大喊“住手!”
曾有朋友建議我在老師和他的家長不知道的情況下去嚇唬那位小朋友。我并沒有聽從。畢竟,他也并沒做太過分、太危險的事情,只不過是自身的教育出了些問題。
而且,由家長直接去嚇唬他,很可能會產生其他更不好的問題,甚至產生糾紛。我始終覺得,還是盡可能讓孩子們自己去解決。
教育,就是讓孩子以后可以獨自面對和處理自己的事情。這個過程,有實驗、有試探,自然也可能有失誤。
很多時候,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很多事情,很難有一個固定的標準。只要我們用發展、變化的眼光,去看待和處理身邊的事情,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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