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我們經歷了前所未有的艱難,同時也感受到人間的溫暖和感動。2021年元旦,是一個嶄新的開始。
元旦,即公歷的1月1日,是世界多數國家通稱的“新年”。“元”是“初”、“始”的意思,“旦”是一個象形字,表示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元旦”之意就是“初始的日子”。“元旦”又稱“三元”,即歲之元、月之元、時之元。
讓我們一起來欣賞6位名家筆下的元旦吧!
遲子建
元旦
如果把節日也分個三六九等的話,那么元旦在中國人的節日中只能居于中游位置。它比不上火爆的除夕,也比不上中秋節、元宵節和端午節。中國的老百姓似乎更喜歡過那些只屬于本民族的傳統節日,它們除了伴有無窮無盡的神話傳說外,還演繹出了一種飲食文化,如中秋節的月餅,元宵節的湯圓,端午節的粽子等。
也許是中國人更重視口腹之欲的緣故,這些有了經典性吃食的節日給人們帶來了無盡的快樂和詩意。所以古代詩人吟詠中秋和元宵的詩作總多于對元旦的遐想,足見元旦在中國的節日中頗有落落寡合之意。
但元旦卻是個世界性的節日。除卻圣誕節,對元旦的慶祝可以說是全球都關注的。它也是個平等的節日,無論你何種國籍、種族、信仰,元旦都不會把你卻之門外。只要你活著,那么它肯定會如期與你見面。
小孩子盼元旦,是因為他們的新牙還未長牢固,他們有無窮無盡的幻想等待實現;青年人也盼望元旦,那是因為他們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勁,渴望著新年會給他們性能良好的馬達再加些油;中年人對元旦的來臨持漠然態度,因為這往往是他們身心最疲憊的時期;至于老年人,我想沒有誰會對元旦的降臨歡欣鼓舞,因為增歲對他們來講意味著減壽。
然而不管人們對它的態度如何,元旦總是心平氣和地朝人們走來。它們兵分幾路,有的去白雪飄飛的北方,隔著結有冰凌花的窗戶對主人低聲說一句“新年了”;有的去綠茵茵、湖光瀲滟的江南,對著在田間勞作的農人溫馨地道一聲“新年了”;有的去茫茫的戈壁,追著牧人激越的馬蹄聲高喊“新年了”;還有的去沃野千里的中原,希冀那一聲新年的問候能給寂寥的冬景涂上一抹生機。
元旦就這樣來臨了。它們很善良地想把往年的苦難和不平統統關在一扇永不開啟的門背后,讓新的一年充滿著陽光雨露、鳥語花香,豈料苦難和不平以強大的力量與它一同邁入新年的門檻,登堂入室。
也許是人們早已明白歲月不總是風和日麗吧,所以人們也不責怪它把不受人歡迎的東西又一次帶來。人們在新年鐘聲落下后依然過著老日子,一年就這樣樸素地開始了。
在我看來,元旦就像拍賣行的槌子,當它重重敲下、一錘定音后,我們只能看著歲月增長和流逝。
——選自《我的世界下雪了》
季羨林
元旦思母
又一個新的元旦來到了我的眼前。這樣的元旦,我已經過過九十幾個。要說我對它沒有新的感覺,不是恰如其分嗎?
但是,古人詩說:“每逢佳節倍思親。”當前的元旦,是佳節中最佳的節。
“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還能有比這更有意義的事情嗎?還能有比這更佳的佳節嗎?我是一個富有感情的人,感情超過需要的人,我焉得而不思親乎?思親首先就是思母親。
母親逝世已經超過半個世紀了。我懷念她的次數卻是越來越多,靈魂的震蕩越來越厲害。我實在忍受不了,真想追母親于地下了。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最近幾年以來,我每次想到母親,眼前總浮現出一張山水畫:低低的一片山丘,上面修建了一座亭子,周圍植綠竹十余竿,幼樹十幾株,地上有青草。
按道理,這樣一幅畫的底色應該是微綠加微黃,宛然一幅元人倪云林的小畫。然而我眼前的這幅畫整幅顯出了淡紅色,這樣一個地方,在宇宙間是找不到的。
可是,我每次一想母親,這幅畫便飄然出現,到現在已經出現過許多許多次,從來沒有一點改變。胡為而來哉!恐怕永遠也不會找到答案的。
也或許是說,在這一幅小畫上的我的母親,在這一元復始,萬象更新之際,讓這一幅小畫告誡我,永遠不要停頓,要永遠向前,千萬不能滿足于當前自己已經獲得的這一點小小的成就。要前進,再前進,永不停息。
——摘自《季羨林全集(第3卷)》·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
豐子愷
元旦小感
一九五七年元旦到了。想起了某古人的一首小詞的開頭三句:“春日宴,綠酒一卮歌一遍,再拜陳三愿:……”我也想在元旦陳愿。但是沒有酒,沒有歌,只能陳一愿:
一九五六年十一月廿五日我曾經在《新聞日報》上發表一張小畫。畫中描著三個奇形怪狀的女人:一個女人頭上梳一個髻,有一尺多高。第二個女人的眉毛畫得很闊,占據了半個額骨。第三個女人的衣服的袖子非常大,拖在地上的有七八尺,又轉個彎堆在地上。這幅畫上寫著一個畫題:“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廣眉,四方且半額。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畫題下面還有小字:“《后漢書·長安城中謠》。注云:改政移風,必有其本。上之所好,下必甚焉。一九五六年深秋子愷畫。”
近來有些號召提出之后,我似乎看見社會上有許多同這三個女人一樣奇形怪狀、變本加厲的情況,因此畫這幅畫。
我但愿一九五七年以后不再有這種奇形怪狀、變本加厲的情況出現。
——曾載于《文匯報》1957年1月1日
林語堂
紀元旦
今天是甘四年二月四日,并非元旦,然我已于不知不覺中寫下這"紀元旦"三字題目了。這似乎如康有為所說吾腕有鬼欽?我怒目看日歷,明明是二月四日,但是一轉眼,又似不敢相信,心中有一種說不出陽春佳節的意味,迫著人喜躍。眼睛一閉,就看見幼時過元旦放炮游山拜年吃橘的影子。科學的理智無法鎮服心靈深底的蕩漾。就是此時執筆,也覺得百無聊賴,骨骼松軟,萬分苦痛,因為元旦在我們中國向來應該是一年三百六十日最清閑的一天。只因發稿期到,不容拖延,只好帶著硬干的精神,視死如歸,抽起筆來,但是心中因此已煩悶起來。早晨起來,一開眼火爐上還掛著紅燈籠,恍惚昨夜一頓除夕爐旁的情景猶在目前——因為昨夜我科學的理智已經打了一陣敗仗。早晨四時半在床上,已聽見斷斷續續的爆竹聲,忽如野炮遠攻,忽如機關槍襲擊。一時鬧忙,又一時涼寂,直至東方既白,布幔外已透進灰色的曙光。于是我起來,下樓,吃的又是桂圓茶,雞肉面,接著又是家人來拜年。然后理智忽然發現,說《我的話》還未寫呢,理智與情感斗爭,于是情感屈服,我硬著心腸走來案前若無其事地照樣工作了。惟情感屈服是表面上的,內心仍在不安。此刻阿經端茶進來,我知道他心里在想:"老爺真苦啊!"
因為向例,元旦是應該清閑的。我昨天就已感到這一層,這也可見環境之迫人。昨晨起床。我太太說:"Y.T.你應該換禮服了!"我莫明其妙,因為禮服前天剛換的。"為什么?"我質問。"周媽今天要洗衣服,明天她不洗,后天也不洗,大后天也不洗。"我登時明白。元旦之神已經來臨了,我早料到我要屈服的,因為一人總該近情,不近情就成書呆。我登時明白,今天家人是準備不洗,不掃,不潑水,不拿刀剪。這在迷信說法是有所禁忌,但是我明白這迷信之來源:一句話說,就是大家一年到頭忙了三百六十天,也應該在這新年享一點點的清福。你看中國的老百姓一年的勞苦,你能吝他們這一點清福嗎?
這是我初次的失敗。我再想到我兒時新年的快樂,因而想到春聯,紅燭,鞭炮,燈籠,走馬燈等。在陽歷新年,我想買,然而春聯走馬燈之類是買不到的。我有使小孩失了這種快樂的權利嗎?我于是決定到城隍廟一走,我對理智說,我不預備過新年,我不過要買春聯及走馬燈而已。一到城隍廟不知怎的,一買走馬燈也有了,兔燈也有了,國貨玩具也有了,竟然在歸途中發現梅花天竹也有了。好了,有就算有。梅花不是天天可以賞的嗎?到了家才知道我水仙也有了,是同鄉送來的,而碰巧上星期太太買來的一盆蘭花也正開了一莖,味極芬芳。但是我還在堅持,我決不過除夕。
"晚上我要出去看電影。"我說。"怎么?"我太太說,"今晚X君要來家里吃飯。"我恍然大悟,才記得有這么一回事。我家有一位新訂婚的新娘子,前幾天已經當面約好新郎X君禮拜天晚上在家里用便飯。但是我并不準備吃年夜飯。我聞著水仙,由水仙之味,想到走馬燈,由走馬燈想到吾鄉的蘿卜棵(年糕之類)。
"今年家里沒人寄蘿卜棵來。"我慨嘆地說。
"因為廈門沒人來,不然他們一定會寄來。"我太太說。
"武昌路廣東店不是有嗎?三四年前我就買過。"
"不見得吧!"
"一定有"
"我不相信。"
"我買給你看。"
三時半,我已手里提一簍蘿卜棵乘一路公共汽車回來。
四時半肚子餓,等蘿卜棵。但我還堅持我不是過除夕。
五時半發現五歲的相如穿了一身紅衣服。
"怎么穿紅衣服?"
"黃媽給我穿的。"
相如的紅衣服已經使我的戰線動搖了。
六時發現火爐上點起一對大紅蠟燭,上有金字是"三陽開泰""五色文明"。
"誰點紅燭?"
"周媽點的。"
"誰買紅燭?"
"還不是早上先生自己在城隍店買的嗎?"
"真有這回事嗎?"我問,"真是有鬼!我自己還不知道呢!"
我的戰線已經動搖三分之二了。
那時燭也點了,水仙正香,兔燈走馬燈都點起來,爐火又是融融照人顏色。一時炮聲東南西北一齊起,震天響的炮聲像向我靈魂深處進攻。我是應該做理智的動物呢,還是應該做近情的人呢?但是此時理智已經薄弱,她的聲音是很低微的。這似乎已是所謂"心族動搖"的時候了。
我向來最喜鞭炮,抵抗不過這炮聲。
"阿經,你拿這一塊錢買幾門天地炮,余者買鞭炮。要好的,響的。"我赧顏地說。
我寫不下去了。大約昨晚就是這樣過去。此刻炮聲又已四起,由野炮零散的轟聲又變成機關槍的襲擊聲。我向來抵抗不過鞭炮。黃媽也已穿上新衣帶上紅花告假出門了。我聽見她關門的聲音。我寫不下去了。我要就此擲筆而起。寫一篇絕妙文章而失了人之常情有什么用處?我抵抗不過鞭炮。
——摘自林語堂散文集《人生不過如此》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
畢飛宇
元旦之夜
十二月三十一號下雪真是再好不過了。雪有一種很特殊的調子,它讓你產生被擁抱和被覆蓋的感覺,雪還有一種勸導你緬懷的意思,在大雪飄飛的時候,滿眼都是紛亂的,無序的,而雪霽之后,厚厚的積雪給人留下的時常是塵埃落定的直觀印象。雨就做不到這一點。雨總是太匆忙,無意于積累卻鐘情于流淌。雨永遠缺乏那種雍容安閑的氣質。上帝從不干冬行夏令的事。想一想風霜雨雪這個詞吧,內中的次序本身就說明了問題。元旦前夕的大雪,必然是一年風雨的最后總結。
現在是1998年最后一個午后。雪花如期來臨,它們翩然而至。發哥接到了海口的長途電話。是阿煩。今年初春和發哥同居了二十六天的白領麗人。阿煩說了幾句祝愿的話,后來就默然無息了。她的口氣有些古怪,既像了卻塵緣,又像舊情難忘。
發哥后來說:“海口怎么樣?還很熱的吧?”阿煩懶懶地說:“除了陽光燦爛,還能怎么樣,——南京呢?”發哥順勢轉過大班椅,用左手的食指挑起白色百葉窗的一張葉片,自語說:“好大的雪。”阿煩似乎被南京的大雪擁抱了,覆蓋了,說:“真想看看雪。”發哥歪著嘴,無聲地笑。“你呀,”發哥說,“真是越來越小了。”
打完電話發哥拉起了百葉窗,點上一支煙,把雙腳翹到窗臺上去,一心一意看天上的雪。發哥的辦公室在二十六樓,雪花看上去就愈發紛揚了。發哥在1998年的最后一天沒有去想他的生意、債務,卻追憶起他的女人們來了。然而,她們的面容像窗外的雪,飄了那么幾下,便沒了。
孫方友
1958年的元旦
1958年,舉國上下大躍進,上千人一個大食堂,大籠蒸饃,大鍋1958年的元旦熬湯,每到開飯時候,人多為患,亂得如同一窩蜂。
那一年,我虛歲八歲,父親在人民公社工作,分到很遠的一個地方駐隊。母親在一個社辦里當工人,夜里十二點才能下班。家里只有我和兩個弟弟。大弟六歲,二弟才兩歲。每天去大食堂領飯,我均要拉著大弟,背著二弟,手里還要端個飯盆。當時大食堂在北街,我家住在鎮東街。從東街到北街,足有二三里路。又加上是大躍進,修路扒房,大街上坑凹不平,一片零亂。元旦,我們那里稱為“陽歷年”。節前的時候,上頭就聲稱過陽歷年時要殺豬宰羊,吃好“共產主義”的第一頓飯。
終于等到了那一天,天還沒黑,我就拉著大弟背著二弟去北街大伙上領飯。說是每人一勺羊肉湯,勺是馬勺,一勺一大碗。小孩兒飯量小,只給半勺。我們那里喊大食堂為“大伙”,北街大伙安在幾間筒子房里,全是民房打通的。因為那時候鎮上人幾乎全都被趕到了鎮東的一個村子里,號稱是“集體農莊”。鎮上的民房準備辦工廠,不少門和門框都已拆除,被運到煉鋼廠煉鋼去了。
那天晚上我和弟弟走到大伙房的時候還不到開飯時間,說開飯前還要開會慶祝元旦。那時刻幾口大火爐上已上了籠。籠很大,一排五屜高,一拉溜兒好幾盒,里面蒸的全是紅薯。順便說一下,1958年本是個豐收年,尤其是秋季收成好,那真是谷子好像狼尾巴,紅薯大得像人頭。只是為顯示大躍進的成績,出紅薯時用犁子犁,只把露在表面上的拾了回來,以至到來年大饑餓時,人們又將埋在下面已經霉爛的紅薯扒出來做饃吃,又臭又苦的爛紅薯雖然難咽,但總比活活餓死強。看離開飯的時間還早,我只好又領著弟弟回家去。那時候編織廠的工人已經下班,幾間空房里只剩下我們三個娃娃。小弟餓了,又哭又鬧。直到天擦黑時母親才抽身偷偷跑回來一趟,從兜兒里掏出兩個饃頭兒給了大弟和二弟。二弟太小,吃了個饃頭兒就睡著了,但大弟一直頑強地要等著喝羊肉湯。母親走后,我將門關牢,便領大弟一同去領飯。
那時候,天已大黑,由于一街兩行少了以往的店鋪,黑洞洞的。好不容易摸到北街口,終于看到了遠處的燈光。大食堂的院子里點了兩盞汽燈,高高吊在兩棵大樹上,照得眼睛發晃,更加視路不清。恰巧有大人路過,我們緊隨其后,總算摸到了食堂前的場地里。場地里黑壓壓全是人,一個領導正站在高處講話,大意是今天是元旦,是大躍進的第一個新年。然后就開始大講超英趕美,樓上樓下電燈電話洋犁子洋耙的共產主義生活,接著又說現在剛進入共產主義,所以今天只喝羊肉湯。那人講過,又一個人講,聲音比剛才那個還洪亮。講的還是那一套,并說今天就是證明,我們馬上就能吃上共產主義的第一頓年飯——羊肉湯!下面的人好像被羊肉湯三個字擊中了神經,目光里都透出了貪婪的光。我當時聽不懂這些,只感到一切仿佛在夢境里:那炫目的燈光、揮動的手臂、洪亮的口號……都顯得不真實,唯有“羊肉湯”三個字眼兒,強烈地刺激著我的小胃。大弟弟更不懂事,說:“哥,我喝羊肉湯!”我說:“別慌,快了!”不想這時候,又一個人上臺講話。不過這個人講得較為低調,他說馬上要開飯,熱紅薯隨便吃,羊肉湯一人一馬勺,小孩兒兩個人算一個。北邊兩個隊的在西邊領,東邊兩個隊的在東邊領。他話剛落音,就聽“轟”地一聲巨響,似火燎馬蜂窩一般,人們四散炸開,奔跑聲,叫喊聲似炸了營。我十分害怕地護著弟弟,躲在一隅,也不知自己該去哪方領羊湯,傻了一般。
不一會兒,就有不少人領到羊肉湯,“吸溜吸溜”的喝湯聲震耳欲聾。打飯處有人一聲連一聲地高叫,像是按戶主喊名字。我突然聽到了那人像在喊我母親的名字,一下來了精神,大聲應道:“在這兒!在這兒!”只可惜,我的聲音太小,被淹沒在一片嘈雜聲里,母親的名字也很快被另一個名字所代替。大弟弟更加失望,哭了起來。
萬般無奈,我只好一手端飯盆,一手拉著弟弟,插著人縫兒向剛才叫我母親名字的地方走去。那里仍舊圍著好多人,里三層外三層,似一堵堵高墻。我看到不遠處的棚子下有幾個大籠屜,里面全是蒸熟的紅薯,已被人扒得少皮沒毛。我領弟弟走過去拿了一塊。將弟弟安置在一處,自己一個人又去人墻那里等著領羊肉湯。
那頓飯真是漫長啊!
等我領到羊肉湯時,已近午夜,當我興高采烈地端著羊肉湯找到我弟弟時,他已趴在凍地上睡著了。我想將他晃醒,他卻睡得死,我怕他凍著了,就將他摟在懷里,坐在一根枯樹干上,騰出一只手,開始喝共產主義的羊肉湯。所謂羊肉湯,只有白菜和粉條,而沒有羊肉。兩馬勺半湯我竟一個人喝光了,最后總算撈到了半拉羊耳朵!
那時候,場地里已沒了人,只有兩盞汽燈“呼呼”叫著,地上一片狼藉……
遠處,傳來母親喚我的聲音,驚慌又凄厲……
遲子建
我的2001
究竟哪一年的元旦才是真正的新世紀的開篇呢?我記得去年的今天,我在故鄉,一大清早,為了看新世紀的第一縷曙光,我和丈夫早早就起床了。大興安嶺的冬天實在是逼人的寒冷,玻璃窗上蒙著厚厚的霜花,我只得用手指去刮霜花,刮出一道月牙形的明亮的玻璃來,透過它去看曙光。
其實那一縷曙光與平素的并沒有什么區別。它橙黃色,微微顫動著,在山嶺間如以往一樣地彌漫著。后來,它的顏色不那么明麗了,太陽起來了。我所看到的太陽,因為是在霜雪的縫隙中,因而那太陽給人一種很大的感覺。
我的指甲似乎至今還留有去歲刮玻璃窗的霜花時所生出的寒冷。這一年過得何其快呀!2001年的元旦了,各路媒體又在大做文章,說是今天才算是新世紀的第一天。我覺得人真的很可憐,對自己所生活著的世界知之甚少,連哪一年是新世紀的開端都確定不了,如同我們并不真正知曉為什么我們會是地球中人,我們究竟是從哪里來的,又要到哪里去?在我看來,父母偶然的結合并不是我們真正的來處,而墳墓也只是一個人肉體的終極去處。我們窮盡一生的智慧,大約也難以把我們所困惑的問題解釋清楚。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我們目前跨了世紀的人,是生于20世紀,最后必定終結于21世紀。
黃恰巧來哈爾濱,所以今年的元旦仍是我們一同過。我們約了要好的朋友,在六福樓聚會,我特意到遠大購物中心買了一件中式的紅色軟緞綿襖穿上,希望能給自己、家人和朋友帶來好運氣。席間,我還得到了一束粉色的康乃馨花。回來的路上,黃又去花店買了一籃火紅色的康乃馨,這下屋子里春意盎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