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昨夜,細細的,落了一場雨。
? ?用朋友的話說,十二月份的帝都,下的竟然是雨而不是雪,也著實是醉了。
? ?或許他們一開始孕育著從天而降的時候也是剔透的六角冰晶,也曾幻想著互相抱團相擁,待到能看清蒼茫大地的時候也希望能像傳說中的鵝毛般洋洋灑灑,優雅而靜謐地在眾生贊嘆的目光中降臨,落在屋頂上,田野間和少女柔順的手心里,或許,只有這樣,才沒有辜負這匆忙而短暫的一世年華。
? ?我終究不是它,以己度人的猜疑也極有可能不準確。只是清晨醒來,看見院里大大小小的積水,想到昨夜散落在人們肩頭并沒有被絲毫注意的水珠,忽然覺得,“殊途同歸”這個詞或許有時候也透露著些許悲傷的意味。
? ?佛家說,人有三苦,怨憎會、愛離別、求不得。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我們總習慣無助時停留在此時、此間、此刻,我只知道有些念頭是需要選擇性地遺忘或者拋棄的,比如枝干上欲墜的黃葉,比如道路上難行的積雪,比如那些也許曾經發瘋著努力成為白雪的雨絲。想象著現實的溫度一點點將原本堅硬晶瑩的六角形身軀融化的支離破碎,這種難言的過程難免讓身在其中的人寒夜中感到一陣陣心悸。
? ?有人將這種悸動當作前行的戰鼓,有人將這種悸動當作深淵中的夢魘,只是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諱莫如深,直到那個說“皇帝真的沒穿衣服”的小男孩悄然點破,每個人才不得已又停下來直面這個問題,直面慘淡的人生與淋漓的鮮血。有些人狂笑著;有些人難受了;有些人靜等著,天下大亂。
(二)
? ?不知從何時起,我們都在等待花開。
? ?說等待也許并不合適,因為在我們自己的眼中,我們研習種花的技藝,我們燒制精致的陶器,我們遴選健碩的種子,我們除了閑暇時光的偷懶以外,已經做了一切我們力所能及的事。
? ?只是為何,花未開?
? ?也許留在這里,只會辜負了最真心的等待與付出。有人望著空蕩蕩的雙手,這樣想。
? ?“你懂我的,我不是不精通種花的技藝,不是耐不得窯燒里的熱浪,也不是找尋不到最精良的花種,我只是不愿意以園丁的身份去做著白丁也能做的事,我怕最后真的慢慢變成了一個白丁,一個也曾經對周遭質疑過、努力過的,卻最終只能抱著一只空花瓶的白丁。”
? ?你揚起眉,時常戲謔的臉上難得的流露出認真,對我一字一句地,如是說。
? ?我裝作不懂,望向天邊的流云,有些許尷尬。
? ?身在局中的人誰敢妄言知曉?只是,如果非得破局而出,展翅而翔,當初又何必讓自己身陷囹圄?
? ?你走,我不送你,你來,無論多大風雨,我都去接你。這不是告白,這是無助的人相互間的,一種承諾。
? ?那時候,道路難行,風光未霽,歲月不靜也不好,可一群人還是敢在山巔鬼哭狼嚎,從未在意,這些無聊的事。
(三)
? ?“人不可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對于我們這代人而言,赫拉克利特的這句名言之所以能被記住,很大程度上要感謝那許多份散發著油墨香的政治考卷。中學時代,一遍又一遍地默寫讓我們把“變化”深深地鐫刻在腦海里,仿佛一種本能。“窮則思,思而變,變則通。”有先賢在那些昏暗的時代里登高而呼,不顧身上是雨水還是血水,振臂吶喊;也有各式的凡人在各個時期里打著這樣的幌子摸爬滾打,卻總是在雨未停花欲放之時淺嘗輒止,令人扼腕,這樣的人生雖不可不算精彩,但終歸是少了一些分量。
? ?什么是分量?
? ?承諾便是分量。緊握右手提攥成拳時迸出的話就是分量,收起所有情緒認真做出的事就是分量。人,尤其是糙漢子,終究需要一些分量,要不然在這個風大浪急搖擺不定的世道里不易行走,不易安然處之。我一直冒著傻氣,天真而固執地這樣想。
? ?我只聽你嘴里說出的話,我只看你手中做出的事,不管其他,不理會那是虛情還是假意。這不是TVB里的臺詞,這是男人。
? ?無論是誰,總歸也看不清明天的景色,總歸也沒有神算子能算出明天的花是否會開,哪怕你手里已經抱著一盆芬芳,不好生經營,也難逃凋謝的下場。這一路上,不管我們前行還是停歇,天上的雨總是淅淅瀝瀝個不停。就算不痛不癢,可是日日夜夜地,也難免亂了心神。
? ? ?這時候我們總愿尋個破廟,點起堆篝火,收拾一身的狼狽。熱一碗雞湯,或尋一尊神明,祛濕取暖,默然禱告。可往往,越溫暖,越禱告,看外面不痛不癢的雨,心就越難安。
? ?我無法給予別人正確的導向或者完美的建議,因為我連自己的,都未理的清,我只是有時候和自己小聲念叨:走就走了,怕什么一條路走到黑。
? ?黑暗,未必不是另一個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