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一）
? ? 他壯了膽子捏住了我的手，我掙脫開，陪著笑說“別這樣”，他置若罔聞，干脆一下子摟住了我的肩，我再次推開他，低著頭自顧自往前走。月亮有些太亮了，又有些太暗了，一明一暗，一晃一晃的叫人頭暈?zāi)垦！Ｎ衣犚娝哪_步聲噠噠噠地從后面趕上來，隨即我被一雙大手抱了起來，頭按在他的胸前，我聽見了他的心跳，喜悅，緊張，激動(dòng)，年輕的躁亂，可是我的心臟大概壞掉了，或者我聽他的心跳聽得太專注了，不然何以自己沒有反應(yīng)呢？
? 我們坐在最高的小坡頂上看月亮，月輝撒下來的清幽覆蓋在我們身處的這個(gè)世界，上坡的小路被瘋長出來的植物給遮掩掉，“開始了就好像沒有退路的”，這是我想說的，但我沒說…
? ?我同他走在被夜幕籠罩著的路上，冬天這地方安靜得簡直叫人發(fā)慌，我抬頭看見樹枝在夜空中的剪影，斑駁縝密，看的久了，像魑魅鬼怪一般，張牙舞爪的。寒風(fēng)吹在人的臉上，耳朵像要被這凜冽的寒風(fēng)割掉似的。他大概察覺到我的冷了，用他那溫?zé)岬氖终莆兆∥铱煲獩龅叫睦锶サ氖郑^了會(huì)兒，他的手也變得冰涼了，可我的手，依舊不曾有半點(diǎn)暖起來的跡象。
? “你可真是個(gè)冷血?jiǎng)游铩保f。
? ?他去置辦畫室的那間小屋子了，歡歡喜喜地添置了電火扇，新被褥，新的床單被套，里里外外地打掃了一遍衛(wèi)生。我給他捎去了一瓶銅草，加了點(diǎn)野苞子的紅，也使小屋子有了點(diǎn)春天的假象。他竟為了這么短暫的東西高興得四處奔走，咯咯地望著我笑，把烏青的胡渣蹭在我的臉上，怪疼的…
?至此，我去他那兒算是有了落腳的地方，不必再被他牽著在各個(gè)荒蕪的林子里四處走。他總是盛情地邀請(qǐng)我過去烤火，卻不和我說話，只是怔怔地看著我。我記得我們還沒在一起的時(shí)候，他總是在我的面前高談闊論，可后來卻常常與我相對(duì)無言，時(shí)間就在這樣的無言中流逝，等我們都發(fā)現(xiàn)時(shí)，哦！夜深了！
? ?我起身。我說你休息吧，我要走了…他便走過來吻我。我常常睜著眼睛看他吻我。我心里難受的要命，在這種應(yīng)該幸福得要融化的時(shí)刻，我的悲傷卻無法抑制地流溢出來，簡直要把我淹沒了。愛情到底是什么呢？我知道，當(dāng)我問出這個(gè)問題的時(shí)候，“愛情”這個(gè)詞我便無法弄懂了。
? 生活像白開水一樣無聊，愛情便像生活一樣無聊，無聊的愛情因?yàn)榧拍指拥臒o聊。他每每請(qǐng)求我，留下來吧，今天晚上的月亮多么的好啊，留下來吧，再也遇不到這樣可愛的夜晚了，留下吧，聽聽這雨都在求你留下………
? 我不留的，留下來的都是夜的孤獨(dú)和漫長。
? 然而當(dāng)他去外地寫生，或者參加畫展，留我一個(gè)人漫步在細(xì)雨中漫步的時(shí)候，我看著看雨珠從無比溫柔的橘黃色的燈光跳落下來，砸在教室前那一排從來都默默無語的芭蕉葉上，飛躍，旋轉(zhuǎn)，碎了……濃得怎么也化不開的莫名的情緒就會(huì)從我心底升起來，強(qiáng)烈到頃刻間眼睛就氤氳了一層水霧，懸在睫毛上，我的眼睛好像也要下雨了。終于還是忍不住給他發(fā)信息，“這樣可愛雨天，若是你來，也是件令人歡喜的事啊”。
?于是他來了，剛剛出了站臺(tái)，就飛奔過來。可惜那時(shí)已經(jīng)萬里無云，旭陽暖照了。 我只好調(diào)侃，你來了，我哪里還敢梨花帶雨，非得要冬日里最安詳最寧靜最舒服的陽光去迎接你才行啊。他便樂了，把汗津津的臉往我臉上蹭，胡子還是那么扎人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還沒來得及回寢收拾呢，就趕到你這兒來了呢……
? 然而一個(gè)邋遢有熱情又急切的畫家是沒有來得及的時(shí)候的，哪怕是去見他的戀人。
? ?他買了一盆水仙姑娘放在畫室，不出一兩天，水仙就發(fā)芽了，再過幾天，芽兒就長高了，歡歡喜喜地超過了畫室里所有凳子的高度。寒風(fēng)在畫室外面凄厲地哀鳴著，水仙姑娘卻絲毫不在乎這來自冬的惡意，來到畫室的第十天，她就整理著她的衣裙 ，大大方方的開花了。那花朵小小的，黃色的蕊，潔白的花瓣，散發(fā)著談?wù)劦那逑恪Ｖ皇沁@清香太談了，須得湊得很近很近，把鼻子貼上她的花蕊才能聞得到。
?水仙姑娘開花了，他高興得像個(gè)孩子一樣，手舞足蹈地告訴我她是什么時(shí)候開的，花苞是什么樣的，那清香是多么的好聞，他就喜歡這樣淡淡的不濃烈的香味。
? 他太珍惜那幾朵瘦弱的花了，整天把她在畫室里搬來搬去，太陽從東方出來，他就趕忙把水仙姑娘放到畫室東邊，好讓他的水仙姑娘沐浴到第一縷陽光，太陽走到了西邊，他又毫不遲疑地將水仙姑娘往西邊挪，他整天就這么捧著他的水仙姑娘追著太陽跑了。
? ?他又開始無休止地向我嘮叨，水仙姑娘又開了一朵花了，你什么時(shí)候過來啊？水仙姑娘好漂亮啊，真想你來看一看？我今天畫了一張水仙姑娘，你要不要看看，你過來也畫一張啊！水仙姑娘已經(jīng)開放到最繁盛的時(shí)候了，你再不來，她就要開始衰落了！花期不等人，良人何時(shí)來啊……
? 終于在水仙姑娘將敗未敗之際，我去看望了他的水仙姑娘。他板著臉一本正經(jīng)的嗔怪我，你來的太遲了，你總是來的這么遲，水仙姑娘要謝了，我也要謝了……
? ?我終于有了一絲愧疚了，坐在椅子上拿腳尖畫著小圓圈。他只好在我面前蹲下，握住我的雙手，嘆口氣道，好啦好啦，來了就行了，也不算白白等一場…
? 他說你在愛情里是不是平靜的有些過分了……這好像是我一個(gè)人的熱戀啊……
? 然而不僅僅是愛情啊，好像一切在我這兒，從外表表現(xiàn)出來的都平靜得有些過分……疾病，父母破裂的婚姻，離別，稱贊和毀謗，失望和落魄，蒙昧和荒謬，一一涉足過后，一切都變得朦朦朧朧的，不夠真實(shí)。唯有悲傷，好像扎根了……
? 他說，“那美好的東西你還相信嗎？”
? “當(dāng)然啊，不然我該怎么在這個(gè)人世存活呢…… ”
? 可是美好的東西也總是讓我想哭出來，我又異常迷戀，或者說不是迷戀，而是懶惰地安于這種感覺了……
? 他說，“好！細(xì)水長流，不要太濃烈了，淡淡地清香足夠了……”
? “嗯”
? 于是我的嗅覺好像突然打開了，先前非得鼻子貼在花蕊上才能嗅到水仙姑娘的清香，后來只要一打開畫室的門，水仙姑娘的清香就撲鼻而來了。我不敢把這個(gè)變化告訴他，怕他得意非凡，卻又說，“誒~你是不是太夸張了”！
于是很多東西，我便自己不聲不響地消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