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過年回家,進火車站的時候,碰著一個老鄉,好巧!
?他是醉呼呼的進來的,指著皺巴巴的火車票問我:"哥們,是不是坐K882的?"我說:是!
?"青島到太原,這么說是老鄉了?"
?"你是哪兒的人?"
?"山西呂梁柳林"
?"那咱們是老鄉,老鄉中的老鄉,我是石樓的,在柳林干過四年活兒!"
?知道石樓的人,都知道那里窮。小時候父輩們老傳:"石樓人窮啊,冬天里,一家人能有一床被子過冬就算不錯的了。"我總能幻想那濕漉漉的場面:窗戶紙未糊滿的屋檐下,炕上躺著瑟瑟發抖的石樓人。十歲的我就這么想過。上高中時還有人說:石樓的河流尸橫遍野。你能想想在一灘溝渠里,開春的河流還冒著熱氣,有具尸體一半趴在冰面上,一半浸泡在開化的春水里,河流是黑色的,周圍河岸上布滿垃圾,廢棄的塑料袋,一塊一塊皺巴巴的衛生紙,這些都是那具尸體的墳頭草。那是我十五歲印象中的石樓縣。
?可我始終沒有到過石樓,那里怎樣怎樣最多是傳言。眼前的老鄉,提著行李,背著厚重的包,滿口酒氣卻滿眼熱忱的漢子就是我見的第一個石樓人。
?他跟我說:臨走的幾個哥們攬不住,愣是揪著來喝酒,三個人喝了兩瓶白的,還有一個從沒喝過酒,饞的慌,也想喝,我說不行不行,我得走了。
?滿口的白酒氣,香著呢,醉呼呼的,講話雖不大聲,但是豪氣著呢,我知道,這是山西人。更何況還操著一口的柳林口音。
?進候車廳的時候,是我拉著他的。他找不著路,差點鉆進上二樓的電梯。我說:二樓是餐廳,一樓是等車的地方。
?這哥們在前面瘋癲癲的橫沖直撞,我在后面拉著拽著。
?好不容易找地兒坐下,他要去廁所。我倆各自拉著自己的皮箱,一起扎進廁所。出去的時候,我點了根煙,我問他抽不?他說抽!
?媽的,還沒抽兩口,管理員進來了說:廁所不讓抽。我猛吸兩口,煙扔在地上,踩滅了。他著急忙火的用手指頭摁在火口上滅的。
?他轉頭問管理員,這里沒有吸煙區嗎?管理員說:廁所不讓吸煙。
?我在門口催著他走,他纏著管理員可勁的問:哪里有吸煙區?而我滿腦子的是他用自己的手指頭戳滅那只煙的畫面。那得多燙啊。那只煙一直在他手上,一直一直!
?候車室落座后,我說:沒事,火車上有吸煙區,上車就好說了。他問:火車上有賣煙的嗎?我說:沒有,不過你可以在吸煙區向別的乘客討一根,都是吸客,到了癮犯的那一刻,感同身受,誰會不給啊?他只嘿嘿的笑。我說:有次我在回家的火車上,沒煙了,向別人討煙,那人給了我一盒。他大笑。
?我還說:我在北京火車站的時候,蹲廁所吸煙,煙霧報警器響了,我趕緊滅掉。跑出廁所,拿飲料漱了一下口。怕過來的警察查。他若有所思的笑,嘴里呢喃著說他沒去過那里。
?他說:村里的礦上死了人,他得回去一趟。
?他說:幾年前山西煤運昌盛的時候,路上攔著一輛貨車,司機都是山東人。如今我們卻要來山東打工!他娘的
?他說:剛剛餐桌上,喝酒的時候,三個人,一包煙,一會兒就沒了。
?這時,旁邊的隊列開始檢票,大門一開,風把他手里的那支煙吹掉在地上。煙已經被抽過四分之一,他彎著要撿起來,別在耳朵上說:這是好東西。
?好東西啊,對,好東西。
?可我看的出來,他明明不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