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市里上高中以后,各方面的花銷一下子多了起來。學雜費,住宿費,生活費,這些費用都比在鄉鎮上學時多了很多。
第一學年,家里勉強湊齊了學費和住宿費,讓我去學校報到。但由于鄉鎮學生到市里讀書,要交跨區費,在當時看來,那個跨區費無疑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我自然交不出來。當時的我很無奈,甚至想過,干脆回鄉鎮的普通高中讀得了。
就在我借錢無果,又沒有其他辦法,苦苦糾結幾天,正準備放棄的時候,班主任幫我給校領導申請,免了我的跨區借讀費。這讓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終于可以留下來學習了,我一定不能辜負家里和老師的期望,一定要加倍努力學習。
不過,雖然跨區借讀費不用交了,但是生活費,依然是一個問題。家里每月能給的生活費不多,我只能省吃儉用。每餐都撿最便宜的飯吃,有時甚至每天只吃三個餅子。
這讓當時還在長身體的我嚴重營養不良,所以,上高中以后,我經常生病。這也導致了后面我長達十幾年與疾病斗爭的慘況(后續會專門講到)。
盡管我已經非常節省,可經濟依然拮據。父親年事已高,一身的病,沒有能力再工作,只能靠母親和兩個姐姐打零工賺錢,省吃儉用供我讀書。我自小心思細膩,不愿輕易欠別人人情,對家人雖然談不上欠人情,但心里卻非常不忍心讓他們為我受苦受累受委屈。
所以,我雖然剛上高中,卻有了為他們分擔壓力的想法。我本來想趁課余時間去送報紙,但由于上課時間很緊,學校管得又嚴,所以課余時間是沒法出去打工的。我又想搞一些發明創造,申請專利后賣錢,但最后卻礙于知識和能力,最終只提出了一些沒有多大價值的創意,卻最終沒能達到申請專利的那一步。
當時,我把自己能想到的賺錢方法都想到了,最終無一能實施,而且還耽誤了自己不少精力和時間。這其中,有我急功近利的原因,也有我能力不足的原因,以及缺少指導老師的原因。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真是有點很傻很天真。
第二年的時候,學校的宿舍翻修了一下,住宿費直接漲了好幾倍。由于我當時湊不出那么多住宿費,只能懇請管理宿舍的老師寬限幾天,但那老師卻很絕情,堅決不同意。一向善于換位思考、不愿給人添麻煩的我,并沒有太過怪他,畢竟他也是秉公辦事,并不是針對哪個人。所以,我也沒有過多糾纏,就去另想辦法了。
一位好心的同學,給我找了間免費的地下室讓我住。雖然那地下室條件極其簡陋,陰暗潮濕,通風很差,光線很差,但我還是很滿足了。畢竟,這能節省一筆不小的住宿開支。當時的我,根本沒有什么別的想法,只要免費,有地方落腳,就很開心了。
這一住,就是將近兩年。直到高三下學期,一位同學的父親想讓我陪他兒子讀書,以便他兒子能在高考中取得更好的成績,就讓我搬到了他的車庫里去住。雖然只是一個車庫,但畢竟條件比地下室好了很多,所以我就答應了。在那個車庫,我度過了高中最后一個學期。
整個高中期間,幫助過我的人有不少,有幫我找地下室的同學,讓我住車庫的同學父親,還有給我捐款的善良企業家,以及一些邀請我去家里吃飯的老師們。我在深表感激的同時,也深感壓力,同時也感到了深深的自卑。他們,都是覺得我可憐,才這么做的吧。雖然我的成績也不錯,但在尖子生云集的省重點高中,我并不算很耀眼的那種。而且,很多家境好的市里的尖子生都在花錢補課,我卻從沒補過一節課,完全靠自己努力學習。能達到班級前幾名的程度,也算是盡力了。
因為自卑心很重,所以我的感恩心更重。當你自卑得認為自己一無是處的時候,別人對你一點點的好,你都會銘記一生,巴不得舍命相報。直到現在,我還記得當初那些請我吃過一頓飯的老師們,那些給過我些許幫助的同學及家長們,想著將來自己有大成就了, 一定好好地回報他們。
高中三年,轉瞬即逝,我一直在巨大的經濟壓力和學業壓力下度過,幾乎沒有什么時間和精力去交朋友,即使有,我也不太敢去交。那些市里有錢有勢人家的孩子,身上自帶光環,讓我不敢接近。他們陽光,自信,幽默,大膽,多才多藝,沒有太大的學業壓力,更沒有緊迫的經濟壓力。他們談論的話題,包括明星,游戲,娛樂,美食,與我相距甚遠。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很難有交集。而且,他們都知道我是貧困生,這讓我的心中有了一道坎,貧困生就應該有貧困神的樣子,除了努力學習,勤儉節約,你哪還有資格和那些衣食無憂的王子公主們討論游戲,八卦?我曾在眾目睽睽之下接過校領導手里幾百元的捐助,那對我而言,簡直是一種羞辱。雖然家境貧寒的原因不在于我,但我卻不得不去承受它帶來的一切。
整個高中三年,可以說是極其煎熬的三年,現在回想起那段歲月,我都頗感沉重,不愿再經歷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