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幻夢

? ? ? 烈日灼眼,干燥的空氣讓呼吸格外的急促,身上的汗水不停的滴落在干涸的土地上,一瞬間便消失不見。

? ? ? 每天向太陽揮劍兩千次,然后倒持木劍三個時辰,直至太陽下山,黃昏時分。

? ? ? 若是發現半路偷懶,或者偷工減料,便逐出師門,生死自便。

? ? ? 年僅十三歲的少年咬緊牙關,眼睛通紅直勾勾盯著手里的木劍,神情又討厭又無奈。

? ? ? 自打入門以來一個月,自己便被一直這般折騰,說是入門考驗,若是沒耐心的,便沒有資格留下來做為這一代的入室弟子。

? ? ? 自打生下來開始,便是沒人要的他,是靠著百家飯一口口喂活的,這般年紀,卻早已經習慣了人間冷暖,世態炎涼。

? ? ? 后來,因為大饑荒,又開始鬧瘟疫,原來的小村莊早已經了無人煙,逃的逃,死的死。

? ? 最后,餓的連樹皮都沒得吃的少年,在半道上,遇上了一個穿著古怪黑袍的男子,見他快要餓死,便從懷里掏了個干糧丟給了他,這才撿回來一條賤命。

? ? 那男子隨便拎了拎他骨瘦嶙峋的身子,便問了問他,愿不愿意隨他一同回山練武。

? ?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的少年,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就差當場跪下來磕頭了。

? ? ? 然后,便是長途跋涉數萬里,走了一個多月的路程,終于趕到了那男子所說的黑澤大沼,疲勞不至于,少年什么苦沒吃過,也就是走爛了幾雙草鞋,白白吃了許多沙塵,其他都無所謂,關鍵是餓不著肚子,頓頓有糧吃,這就已經很滿足了。

? ? ? 少年看似弱小可憐,卻有一股極其難耐的成熟氣質,很善于察言觀色,一路上,雖然悶悶的,沒人聊天解悶,卻看黑袍男子不喜言表,便乖巧的靜靜做自己的事,不去打擾。

? ? ? ? 入門后,被丟到了許多孩童中的少年,卻有些格格不入了,本來很善于溝通交流的他,好像得了口吃,怎么也難以開口,只是靜靜打量著其他被選來的孩子,慢慢記在心里。

? ? ? ? 自打黑袍男子走了后,就再也沒有現身,負責接引他們的是一個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漢子,外表邋遢,舉止粗魯。

? ? ? ? 只是打起人來,格外狠辣,許多不聽話,不合格的孩子被他關在木屋里,傳出來的叫喊哭鬧聲,一個比一個滲人,像是下了死手一般,就連他都覺得,估摸著不死也要脫層皮了。

? ? ? ? 能夠吃飽飯,然后學好一身本領,以后在也餓不著自己,這便是少年唯一努力的目標。

? ? ? ? 三個月后,所有熬過考驗的孩子全部被集合在了一處山腹中,四周山巒疊嶂,看不清真實。

? ? ? ? 許久不曾露面的黑袍男子終于現身,他身后跟著那個邋遢漢子,收拾起了那副粗魯姿態,一本正經。

? ? ? ? 黑袍男子看了看眼下的五六個少年,聲音嘶啞道:“即刻起,所有通過考驗的弟子,都可以繼續留在門內,接下來,會有諸位長老將你們收入門下,教會你們能夠在這個世道里成為強者的方向,若干年后,你們將是我逍遙派新一代天驕,代表本派,為天下去做一樁大事!”

? ? ? ? 聽得云里霧里的少年,只覺得天外云遠,來日方長,而自己將要面對什么,卻無從得知。?

? ? ? ? 只是,這一刻,他才知道,原來自己所在的這個門派,叫做逍遙派。

? ? 他歪了歪頭,看著站在自己不遠處,卻身邊一樣沒有其他同齡人聚集地白衣少女,神色有些迷茫。

? ? ? 那少女面容清秀,白色裙衫一塵不染,好似一朵天山雪蓮,高貴冷艷。

? ? ? 見他的目光有些冒犯,少女眉頭微微皺起,冷眼撇了他一下,好似警告。

? ? ? 而此時的少年,渾然不覺,只覺得靈魂深處,有幾縷幾不可聞的鈴鐺聲,悄悄綻放。

? ? ? ......

? ? ? “咔嚓”昏暗的天空上,有白光乍現,好像是下雨前的預兆。

? ? ? “快追,那個女賊肯定逃不了多遠,抓住了她,老子非要讓她嘗嘗我這雙手砍花斧的本事......”?

? ? “哼,少說些廢話,就憑你,怕不是三招都招架不住,即便她受了重傷,我等不過也是棄子,若是真遇見了,便自求多福吧。”

? ? “不至于吧,那女賊真這般厲害?”

? ? “你們懂什么,這等人物,豈是我等能夠染指一二的,莫說這一代的武林盟主是否真的是死在她手上不說,咱們七大門派掌門可都是聯手都不曾討到半分便宜,就連號稱天下第一的白玉清,手持神劍下山,也只是與她平分秋色,更是事后對她贊不絕口,如今,她雖著了我們布下的天羅地網,中了毒,可是臨死前的反撲,那會是何等的厲害,若是有辦法,貧道怎么也不想來趟這趟渾水。”

? ? 黃昏中,三個人影不斷的在屋檐上來回跳動,左右張望之下,好似在尋找著什么蛛絲馬跡。

? ? ? 其中武功最高的中年道士,好似心有余悸,狠狠的教訓著一旁兩個粗魯大漢,半點不留情面。

? ? ? 那個臉上有兩條交錯傷痕的猙獰大漢,有點疑惑道:“李道長,你們玉清觀難道有什么小道消息不成?除了我們幾個,上面可是接連派了十幾隊人馬進行剿殺,依你所言,我們這是成了替死鬼,給他們當魚餌了?”

? ? ? 右邊黑臉漢子吐了口濃痰,小聲罵道:“他娘的,我看十有八九是這樣了,我就說老子被選中的時候,其他幾個與我不對付的家伙,一臉慶幸的樣子,感情是盼著老子被當綿羊宰了,好讓他們借刀殺人吶。”

? ? ? 中年道士停下身形,抬頭看著即將要爬上夜空的月牙,頷首道:“貧道早已是方外之人,名利錢財,不過是過眼云煙,我這次前來,主要是想看一看,當今世上,究竟何人能有如此能耐,可以僅憑一人之力,便可力扛天下武林。”

? ? ? ? “至于江湖傳言,是她偷走了圣物“天青劍”,貧道自然是半分不信的。”

? ? ? ? 其余兩人聽得一頭霧水,卻也一同停下腳步。

? ? ? ? 此時,月色漸深,夜黑風高。

? ? ? ? 不遠處的一個客棧頂樓處,一身華服的俊朗男子手持青瓷杯,自斟自飲。

? ? ? ? 一陣風聲響起,他身邊多了一個一身黑衣的蒙面人,眼神陰冷,手持雙刀。

? ? ? 華服男子輕輕嘗了口美酒,回味道:“這埋在桃花林下百年之久的桃花釀,果真乃當世一絕,不枉我花了重金,拖了好大關系才弄回來了半壇,在這萬元樓頂品上一品,自然是極好,極好的。”

? ? ? 蒙面人冷哼一聲,聲音清澈道:“有下落了?”

? ? ? 華服男子一臉留戀的放下了手中的青瓷杯,看輕輕踩著腳下,笑道:“人就在樓中養傷,我是不敢去觸那霉頭,只能搬救兵了。”

? ? ? 蒙面人悄悄推開手中雙刀刀鞘,冷笑道:“欠你一個人情。”

? ? ? 隨后,身影詭異般的模糊,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陣余香,久久不散。

? ? ? 華服男子摸了摸了下巴,自語道:“自古便是,女子難以捉摸,此話當真不假......”

? ? ? 客棧內,昏暗一片,黑衣人翻身進來,弓腰貓步,手指熏蘸唾沫,捅破窗紙,一個個查看起來。

? ? 昏暗的房間內,桌上燭火好似燃盡了蠟油,只留下一絲火芯,發著一絲微紅余光。

? ? 桌前趴著一個看不清面容的長發女子,發絲及長,齊腰而下。

? ? ? 她手中把玩著一個古怪令牌,看不清臉上神情,只是那雙眼眸,好似黑暗中的星辰,璀璨奪目。

? ? ? 她好似感應到了什么,懶洋洋的道:“既然來了,便別躲躲藏藏的了,進來吧。”

? ? ? 許久,屋外才傳來一聲訝然:“你知道是我?”

? ? ? 她輕笑道:“自然知道,我就是在等你來。”

? ? “吱呀”黑衣人推門而入,冷冷的看著她,身形繃緊,雙刀出鞘半寸,好似隨時都可能動手。

? ? “師傅,是你殺的?”

? ? “你覺得呢?”

? ? “我能聽你說下去,已經很顧及當年情分了,我要讓你親口承認,師傅是死在你的手里的。”

? ? ? “師弟他還好么?”

? ? ? 黑衣人眼皮一跳,就便要拔刀出鞘,卻渾身酸軟無力,昏昏欲睡起來。

? ? 她眼神迷離,喘息道:“你,你竟然對我用毒......”

? ? 長發女子緩緩站起身,柔聲道:“我不想和你動手,也不想傷害你,可是,你太沖動了,我怕動起手來,我會傷你,索性用了迷魂香,你且安心在這里睡下,醒來之時,便什么都明白了。”

? ? ? 黑衣人張大雙眼,怒道:“你!”

? ? ? 隨后一陣天旋地轉,昏倒在地,雙刀隨之砸在地上,發出兩聲“咚”“咚”響,一輕一重。?

? ? ? 長發女子仔仔細細打量了片刻,然后將她扶起來,輕輕放在了木床上,輕緩給她蓋上了被子。

? ? 她似乎有些憂傷,呢喃道:“天下所有人都可以懷疑我,罵我,那么,師弟,你會怎么想我呢?”

? ? ? 隨后轉身,看向窗外,眼神殺氣騰騰,自語道:“不知死活......”

? ? ? 長發女子如同鬼魅,地上雙刀好似顫動,隨著她一同舞動。

? ? ? 出鞘,殺人,一氣呵成。

? ? ? 黑夜里,不知有多少黑影潛伏,也不知有多少秘密,伴隨著死亡,消逝殆盡。

? ? ? 一陣身影晃動,萬元樓頂,一襲白裙飄然,她手持雙刀,微瞇雙眼,好似在等待。

? ? ? 華服男子仰慕之極的看著她,問道:“這樣做值得么?”

? ? ? 白衣女子眼神追憶,嘴角帶笑,宛然道:“我覺得他值得,便值得,管天下人如何去看?”

? ? ? 華服男子不在飲酒,低下頭,感嘆道:“普天之下,唯有你王冰潔敢這般說話,也只有你能說出這樣的話。”

? ? ? 絕美女子雙刀帶著兩道流光,如月宮天仙一般,在夜色中劃過兩道極其璀璨的劍氣長虹。

? ? ? 這一招震懾住了許多蠢蠢欲動潛伏著的人,如此情景,怎么看上去都不像是中毒頗深,病入膏肓的模樣。

? ? ? 一個人影以極其恐怖的速度飛馳而來,轉眼間,千里之行,瞬間直至。

? ? ? 王冰潔眸子泛起一陣華彩,她輕抿紅唇,足尖輕點屋檐,落下長街。

? ? ? 她含笑點頭,俏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一如數年前,他回首看她的模樣。

? ? ? 一身粗布衣的平凡男子,低眉垂目,好似心事極重,卻依舊未曾開口,只是不經意眼,看到了她手中雙刀上,隱隱泛紅。

? ? ? 他皺著雜亂的眉毛,有些責怪道:“你又殺人了?”

? ? ? 王冰潔眨了眨明眸大眼,巧笑嫣然道:“是啊,殺了幾個不長眼的毛賊。”

? ? ? 男子始終不曾抬頭看她,依舊垂眼,輕嘆一聲:“師姐......”

? ? ? 她瞬間綻放全部笑容,追憶道:“你已經許久不曾喊我師姐了,小雨。”

? ? 是的,他們之間自從師門遇難后,便像是有一條無法縫補的裂縫越來越大,再也回不去了。

? ? ? 曾經的朝夕相處,一開始的相遇,之后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少年不在純粹,少女春心萌動,那冰冷面貌下,藏著一顆柔情似水的種子,終有一天,少年打開了她的心扉,走入了那片花海。

? ? ? 種種曾經,如同破碎的記憶,水流成川,匯聚成河。

? ? ? 布衣男子身后,幾名面色陰沉的人影漸漸清晰,四周人影錯亂,長街上,殺機彌漫。

? ? ? 王冰潔一點不在乎,淡淡看了幾眼,便收回目光,只是問道:“你要為他們出頭么?”

? ? ? 布衣男子點頭道:“我不能在這樣看下去了,師姐,殺人償命,我希望你明白這個道理。”

? ? 王冰潔好似重新認識了眼前這個無比熟悉的人,收起笑容道:“所以,你是要來殺我的?”

? ? ? “我不會殺你,我只想帶著你去贖罪,雖然逍遙派早已不復存在,可是,我終究還是放不下,我想,如果長老們還在,也不會讓你這般繼續殺戮下去的。”

? ? ? “呵,殺戮?連聽我解釋都懶得聽,別人說什么就相信什么,在你眼里,你的師姐,是不是連這些與你不相干的人,都比不上了?”

? ? ? ? “天下人,在我眼里,并無不同,你是我的師姐,更需要......”

? ? ? 王冰潔俏眼含煞,嬌斥道:“住嘴,收起你那憐憫的嘴臉,我的事不用你來管教,既然你已經忘了那些情分,那便動手吧,莫要說半句廢話!”

? ? ? 布衣見她這般模樣,便不再言語,他終于抬起頭,正視她那雙好似含淚的雙眼,內心深處,輕輕一顫。

? ? ? 他別過頭,不敢再看,深怕自己無法狠心,要知道,此番出現,是自己做了如何選擇才做到的。

? ? 王冰潔冷笑一聲,身影退后幾步,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盍起,長長的睫毛上沾了幾分細淚,楚楚動人。

? ? ? 她雙刀倒持,一臉傲然,看著那些宵小之徒聚集,嘲諷道:“為了逼他出手,著實讓爾等煞費苦心了吧。”

? ? 黑影中,一名紫袍長須男子抬腳入場,他背后插了把古樸長劍,身形消瘦,行走間,矯健敏捷。

? ? ? 他負手而立,看了看四周,便道:“在下秋雨劍派掌門楚蕭子,久仰姑娘艷名,今日一見,更是大開眼界,只是你不該拿了不屬于你的東西,和殺了不該殺的人,你這般與整座江湖武林同道為敵,是不是也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 ? ? ? 王冰潔俏麗冰冷,冷笑不止,心下卻算計著如何逃脫出去,只是,四周東西南北,四個方向都有強敵把守,正對面,還有這個木頭腦袋,一根筋的憨憨師弟,僅他一人,便已經夠頭疼的了,更何況,雙手難敵四手,這般吃虧之下,只能先行離去,再做打算。

? ? ? 到時候,所以找個地方,在堵上門去,揍一頓這小子,在解釋一番,不然,她可沒有閑工夫在這里多留片刻。

? ? “與這女賊廢什么話,讓灑家來會會他。”

? ? ? “莫要爭鬧,要上也先是老夫先動手,這妖女殺了我侄子,定要讓她血債血償!”

? ? “哼,都給本王閃開,這娘們是我的了。”

? ? ? 就在場面即將失控之時,王冰潔臉上閃過一絲狡黠,她白裙晃動,身形變化莫測,雙刀揮舞之下,寒光閃爍。

? ? 距離最近的楚蕭子不敢硬接,伸手拔出背后長劍,輕喝一聲,擋住那迎面一刀。

? ? 刀劍相接,震鳴聲大作。

? ? 楚蕭子手掌虎口崩裂,他“哎呀”一聲,胸口被劃出一道極深刀痕,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 ? 輕哼一聲,王冰潔回身接連數刀揮舞,七大門派好手盡出,其余六位掌門皆都下場圍攻。

? ? ? 唯獨一身布衣的男子,好似晃了神,卻無動于衷。

? ? ? ? 一刀接著一刀,又快又狠,接連傷了四五人之后,她化為一道白影,朝著角落中,迅速逃遁而去。? ? ? ? ? ?

? ? ? ? 一臉血污,手持降魔杵的佛門方丈見狀,連忙運功作獅子吼,大喊一聲:“妖女,哪里逃!”

? ? ? 倒在地上的楚蕭子奄奄一息,他捂著胸口,拽著那渾然無覺的布衣男子褲腳,虛弱道:“林大俠,你再不出手,天下武林同道就要被殺光了呀。”

? ? ? 此時,他終于動了,腳下輕踏,四周空氣渾然震動,轉眼間,便攔住了那將要一刀砍死少林方丈的王冰潔面前,空手接下了她的皓腕,直勾勾的盯著她看。

? ? 王冰潔挑了挑眉,撇嘴道:“松手。”

? ? 聲音欺弱無力,嬌弱無骨。

? ? 布衣男子悶聲道:“你只要不殺人,我便不攔你走。”

? ? 王冰潔一腳踢開礙事的老光頭,逼近一步,灼灼逼人道:“若是我非要殺呢?你怎么攔,再說,你舍得傷我么?”

? ? “我.......”

? ? “口是心非,嘴上說要拿我怎么樣,最后,還是和個呆子一樣杵在那,和根木頭一樣。”

? ? ? “師姐,他們都是無辜的,不要再殺人了,已經殺的夠多了。”

? ? 王冰潔好似有些心軟,便不再動手,她紅唇輕動,卻再也沒了話語,隨后輕嘆一聲,轉身離去。

? ? “你那小情人,我沒有傷她,只是讓她睡著了,你自己去萬元樓里找她吧,以后,你我兩清,此生再也不要相見。”

? ? 伸出了手,想要挽留,到了嘴邊的話語,卻怎么也說不出口,就這樣,看著那白影緩緩離去,最后消失不見......

? ? 半年前,自己有要事離開黑澤大沼,趕回后,發現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察覺到不對的時候,便已然晚矣。

? ? 整個逍遙派,從里到外,無一活口,到處都是殘軀血跡,甚至,有人故意用血水,在大門上,寫上了“武林余孽,死有余辜”八個大字。

? ? 字字誅心,血海深仇。

? ? 只是,找遍了所有地方,有唯獨少了兩個人的身影。

? ? 一個是逍遙派掌門的獨女,白婉柔。

? 另一個,便是自己心心念念著的師姐,王冰潔......

? ? 直到他渾渾噩噩的埋葬了所有人的尸體,在大門外,苦思了三日后,便獨身一人,離開了這個培育他長大的地方。

? ? 江湖很大,大到了,一個人像是一滴水,融入了大江之中,怎么也尋不著蹤跡。

? ? 只是,已經許久不曾自己動手了的他,學了一些粗糙的工匠手藝,在一處小山村里,安頓了下來,準備此生,便在這處地方,了卻余生。

? ? 雖然很遺憾,雖然很想尋找仇家,可是,冤冤相報何時了,他已經厭倦了江湖中的打打殺殺,只想平靜的活到老死的那一天。

? ? 后來,一次狩獵,遇見了被仇家追殺的黑衣人,眼看便要血濺七步,他便出手救下了那個奄奄一息的她。

? ? 后來,便是一場相認,原來自己隨手救下的黑衣人,就是當年逍遙派掌門的獨女白婉柔,只是不知為何,她卻像失了憶,再也想不起以前的事了。

? ? 相處之后,卻得到了一個意外驚喜,原來,師姐還活著,只是,如今的她,卻成了江湖中聞風喪膽的女魔頭。

? ? 什么夜闖武林門,殺死武林盟主胡一刀,搶走了圣物“天青劍”,然后一人連滅數個小門派,而后七大門派全部聚首在此地,連那位早已經封劍歸隱的老劍神也給驚動了,之后一場大戰,女魔頭重傷逃離,七大門派死傷無數,整個武林處于支離破碎的邊緣中。

? ? 白婉柔自身所在的伏龍派,便是其中被她滅掉的小門派之一,只是不知為何,唯獨放走了她,后來因為身上帶著許多門派中的獨門秘籍,加上沒有儀仗,便被許多仇家給盯上了,這才被追殺直至,最后遇上了打獵的他。

? ? 這些謎團,仇恨,江湖,似乎早已和他沒了任何關系,他也懶得去管了,只是,他想去見她一面,當面看一看,是否像是傳言的那般。

? ? 如今化名林雨的他,在這一刻,好像重新回到了江湖中,再次無法自拔了。

? 要說無愛和無恨,也不對,他內心深處,還是忘不掉王冰潔的,最起碼,他終究下不去手。

? ? 回到萬元樓,點穴救醒了還在昏睡的白婉柔,便留下一句,往后一切事情,與我無關,便轉身離開。

? ? 早已被仇恨的種子點燃的少女,一點也不顧他的警告,轉身朝著黑暗的方向,跳了下去。

? ? 林雨獨自一人,回到了小山村內,在后山他找到被自己埋在了一處天然溶洞里的佩劍,看著腐朽的已經不成樣子的劍鞘,他緩緩拔出長劍。

? ? 劍身雖已銹跡斑斑,卻映著他那平凡的面孔,雙頰似乎生了許多白發,原來自己,已經這般模樣了嗎。

? ? ? 怪不得,她見著自己,好似有些嫌棄了,原來,佳人依舊明媚,少年卻早已老去。

? ? 合上了劍鞘,他將長劍倒持在背后,是時候去做個了結了。

? ? 在一處無人可去的荒海枯島之上,一個黑色漩渦緩緩轉動。

? ? 一個蒙面女子慢慢凝聚成型,她睜開雙眼,深不見底的黝深眸子里,泛著妖異紅光。

? “小道士,連二連三的破了我的夢術,當真讓本尊大吃一驚,倒要瞧一瞧,你有多大本事,能當著本尊的面,破掉此夢。”

? 隨著她的腳步,四周空間好似有些不穩,開始支離破碎了起來。

? ? 就在她出現的瞬間,小樹林中即將離開的林雨瞬間覺得一股毛骨悚然的威壓降臨,可怕的是,他的腦海里開始不斷翻滾著一些從未出現過的記憶,所有的碎片中,總有一個女子,一直重復,反復的出現。

? ? 好像,是師姐,卻又不是,她,是誰?

? ? 一轉眼,所有的一切都全部消散,他疑惑的抱著頭,卻什么也想不起來,像是鏡花水月,前一刻,什么也沒有發生一樣,詭異至極。

? ? ? 王冰潔離開了中原,她踏著萬里黃沙,去了荒草雪原,也看過了雪山之巔,去了很多很多地方,最后,她回到了黑澤大沼,這里是最初的起點。?

? ? ? 她要在這里等一個人,她知道他會來,一定會來。

? ? 天上烏云密布,卻一滴雨也未曾滴落,氣候涼爽,是個好季節。

? ? 在早已荒廢成一堆廢墟的遺址上,她抱著膝蓋,嬌柔的臉頰嗑在腿上,眼神撲朔迷離。

? ? 第七日,太陽剛剛升起來的時候,林雨終于來了。

? ? 王冰潔歪頭看他,拍了拍左邊的草堆,虛弱道:“坐這邊來。”

? ? ? 林雨沒有疑惑,徑直走了過去,緩緩坐下,直到能聞見身畔一縷縷清香,繚繞在心頭。

? ? 王冰潔臉上沐浴著金色的陽光,柔和的笑了笑,追憶道:“還記得剛進門派的時候,我還很小,什么都不懂,家里突遭變故,身居朝廷官職的爹爹因為仇家破害,導致滿門抄斬的下場,既然是滿門抄斬,那么即便自己剛學會走路,自然也是要送入法場行刑的。”

? ? ? “后來,我被逍遙派一名在外地長老所救,卻因為追兵太多,已無暇顧及我的爹娘,最后,他們還是被殺了,只有我一個人,被帶來這里,然后訓練,教會我如何去成為一名,殺手。”

? ? ? “我十幾歲時,便被派出門派執行任務,第一次殺的人,就是那個當年迫害我全家的朝廷丞相,知道我是怎么接近他的么?沒錯,我是偽裝成一個弱小無辜的賣身姑娘,在青樓中憑借自己的天賦,混到了花魁的位置,最后,被前來游樂的丞相家小公子相中了,他僅僅花了三千兩黃金,便要買走我的初夜。”? ? ?

? ? “為了完成任務使命,我畫了眉,描了紅,換上了幾乎透明的衣裳,我很害怕,怕得要死,但是,我沒有辦法,只有一條路,可以接近那個身邊全是影子的丞相大人。”

? “那個小公子被我迷的神魂顛倒,最后掠施小計,便要為我贖身,八抬大轎,將我迎進丞相府,最后,在一個大雨夜里,我等到了一個機會,一個絕佳的好機會。那個老色鬼喝多了酒,見色起意,便強行將我拉進了屋子,我裝作嚇傻了一樣,任他擺布,就在他脫光了衣裳之時,我便用藏在胸口的匕首,一刀,了結了他。”

? “后來,我放火燒了屋子,趁亂逃了出去,自那以后,我便不再那么害怕,便一直做著殺手的任務,直至最后,我接到了一個命令。”

? “殺光逍遙派所有人,你沒聽錯,是所有人,而下這個命令的人,就是當時救下我的那個長老。”

? ? 林雨終于明白了,為何當年,怎么也尋不著她,翻遍了整座江湖,也沒有了她的蹤跡,其實,她就藏在自己的身邊,一直默默的看著他。

? ? 做一個合格殺手,第一件事,就是偽裝自己,掩藏自己。

? ? 服從命令,執行命令,這是刻在骨子里的東西,容不得反抗。

? 最后,她看著哭著藏在床底的掌門幼女,白婉柔,狠不下心去,便用銀針封住了她的記憶,給她丟到了一處小門派外,見她被幾名弟子扶了進去后,才驀然離去。

? ? 還有一人,那就是林雨,這個意外離開了門派的第二幸存者,只是,她無數次想要下手,卻在快要得手之時,還是下不去手,看著他隱姓埋名的活著,也就慢慢放下了殺手的執念。

? ? 最后,她殺了那個長老,因為,見她無法下手,長老決定親自動手,斬草除根。

? ? 輕輕將頭枕在他的胳膊上面,她臉帶倦容,敘道:“我累了,真的好累,我很想去見你,卻又怕你,我不知道我該怎么面對你,小雨,其實你要殺我,我不怪你,真的”

? ? 她抬起頭,認真的看著他平凡的臉,卻無數次看過的臉,笑道:“能死在你的手上,我想,我會得到解脫的,帶著這一身罪孽,永遠不用在活在曾經的痛楚里。”

? ? ? 林雨低頭,看著手中生銹了的佩劍,苦澀的滋味,百般繚繞心頭,他搖頭道:“我不會殺你的,這些恩仇在我看來,都過去了,往后余生,不愿再去觸碰這些東西,即便這把劍,也已經腐朽破爛,還有什么比活著的人,更加重要的呢?”

? ? ? 王玉潔咬唇道:“你不怪我?”

? ? 林雨終于伸手理了理她鬢角雜亂的長發,笑道:“我們都要有一個新的開始,和我一起退隱江湖吧,再也不要卷入那些紛爭中了”

? ? ? 她重重點頭,久久積壓在心里的委屈和痛楚一并迸發,眼淚再也止不住,她撲在他懷里,哭的撕心裂肺。

? ? ? 就在這一切都向著好的方向發展之時,一把羽箭打破了寧靜,也打醒了沉浸在美夢中的二人。

? ? ? 一聲痛楚傳來,林雨手中全是鮮紅的血水,他顫抖著手,扶起了臉色蒼白的佳人,不可置信的看著,那穿胸而過尖銳箭頭。

? ? ? ? 不遠處,一身黑衣的蒙面人,扯掉了臉上的黑巾,滿臉清淚的跪在地上,朝著荒廢的前方磕頭,嘴里呢喃著:“爹,娘,不孝女兒來給你們報仇了,十年了,我終于報仇雪恨,我殺了那個叛徒,用她的血來祭奠你們枉死的冤魂,你們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 ? 王冰潔臉色蒼白,嘴唇沒有一絲顏色的顫抖著,虛弱道:“小雨,我好冷。”

? ? 林雨哆嗦著手,將身上衣服脫下,包裹著她一直顫抖的身體,他雙眼通紅,語無倫次道:“ 師姐,你不會死的,不會的,我一定會救你,救你的。”

? ? 他懷里抱著她,起身我要離開,卻不曾想對面少女也起身,挽起長弓,陰冷的黑箭直直對著他。

? ? 白婉柔臉上煞氣大盛,咬牙切齒道:“放下那個叛徒,不要逼我,否則我連你一起殺了!”

? ? 林雨睜大眼睛看著她,看著這個自己親手救回來的少女,有了一絲后悔。

? ? ? 懷中的王玉潔彌留之際,伸手摸了摸他的臉,虛弱的笑道:“不怪她,不怪她,師姐走了,小雨,你要照顧好自己,要......”

? ? 話未說完,便氣斷身亡,還有余溫的手掌滑落了下去。

? ? ? 最后,好似真正解脫般,她閉上了雙眼。

? ? 林雨轉過頭,看著已經沒了氣息的師姐,愣愣無神。

? ? 怎么,就這樣,死了?

? 他緩緩轉身,一步步朝著外面離去,再也不把身后那根警告自己的羽箭放在眼里。

? ? 好像是求死一般,他倒是希望,白婉柔能射出那一箭。

? ? 白婉柔癱瘓的倒在地上,不知是哭是笑,只是神情恍惚,大仇得報,卻沒有一點痛快,只有無盡的空虛和寂寞。

? ? 抱著王冰潔不知走了多久,腳下來到了一片孤僻的山峰,到處都是雜亂的碎石堆,四周沒有一點綠色,全是石頭。

? ? ? 林雨看著腳下萬丈深淵,撫摸了她那張已經冰冷的小臉,用額頭蹭了蹭,輕聲道:“別怕,我來陪你了。”

? ? ? 說完,抱著她,便跳下了懸崖,沒有半分猶豫。

? ? ? 半空中,他閉上了雙眼。

? ? ? 天空上方,瞬間撕裂一道巨大裂縫熱,蒙面女子一腳踏出,神色瘋狂道:“好你個小道士,竟然敢尋死來破我的夢術,休想,給本尊回來!”

? ? 就在她即將抓住林雨急劇下落的身軀之時,一聲清脆悅耳的鈴聲驟然響起。

? ? ? 四周空間扭曲,一股無法言明的大道氣息,反撲而上,一舉打散了那巨大的雙手!

? ? ? “蕩”四周空間巨變,蒙面女子大叫一聲“不好”便來不及運轉法體,便被帶入到了一處陌生空間。

? ? ......

? ? ? 黑壓壓的一片,天地好似幽冥,四周都是可怕的雷暴聚集,轟鳴聲跌宕起伏。

? ? ? 無名山峰之上,一個身材高大的身影挽著一個身材苗條的女子,好似在訴說著什么。

? ? ? 蒙面女子驚異的四處打量,卻發現這處地方,好似是靈魂領域,卻不在她的夢術范圍之內。

? ? 山巔之上,那高大身影回首看來,好似有些蔑視,模糊道:“一介小魔,也敢來本神君體內造次,好大的膽子。”

? ? ? 蒙面女子肝膽俱裂,因為她發現,一股法則之力禁錮住了她體內一切魔氣根源,更可怕的是,就連自曝這縷神識,都無法做到,這是真正意義上的碾壓。

? ? ? 她長大著嘴,尖叫道:“不可能,你是神界......”

? ? ? 話未說完,天空一道紫色神雷劈下,化為一條千丈雷龍,搖頭擺尾,活靈活現。

? ? “太古雷龍......”

? ? 一吞之下,天地重復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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