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參與永冬泩雙月征文第一期【誰】

01

“老肖，別忙活了，歇會兒吧。哎，跟你說啊，上午去人力見了新來的，有兩個妹子真不錯呢。”胖子一臉猥瑣，從前面的卡位上站起來，彎腰湊過來腦袋，壓低聲音說道。

肖聿頭也沒抬，繼續盯著屏幕，手上噼里啪啦打著字。合同都快出了，又變方案，真是變態。

胖子看肖聿沒理他，無所謂地嘿嘿一笑，“下班去肉蟹煲，還是那家，我有打折券。”肖聿只想趕緊把手里的文件處理完，于是應聲說，行行行，然后把胖子推回他卡位。

忙了快兩個小時，總算把所有要更改的地方全改完了，又仔細檢查了兩遍確定沒有紕漏，才發給了上司老劉。肖聿揉了揉酸疼的脖子，站起來往茶水間走去。

咖啡機旁邊站著一個纖瘦的女孩，看背影不熟悉。可能是聽到了肖聿的腳步聲，那個女生回過了頭。很年輕，簡單的馬尾，幾乎素凈不施脂粉的臉，一副黑框眼鏡。看到她穿的衣服，肖聿微微一怔。上面是深藍色的T恤，胸前有些簡單的線條圖案，下面是淺藍幾乎發白的牛仔褲，白色的老爹鞋。那個女孩看到肖聿，先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肖聿也笑了。因為他今天穿的一套衣服色系和她十分接近，旁人看來倆人就是穿的情侶裝。

這個小插曲讓兩個人之間的陌生感消弭了一些，肖聿邊接咖啡邊問，“你是新來的員工嗎？”

那那女孩點點頭，“你好，我是法務部的實習生，我叫沈玨翊。”“你好，市場部，肖聿。”

在回工位的路上，肖聿腦海中閃過沈玨翊剛剛笑著的模樣，眼鏡后彎成月芽兒的眼睛，潔白整齊的牙齒，下嘴角兩個淺淺的梨渦，有點像易烊千璽。

02

我靠在小吧臺前面喝著咖啡，還別說，味道真不錯。想起來剛才跟我撞衫的那個男生。個頭不算太高，目測一米七七到一米八左右，看著很結實，膚色很健康那種顏色，應該是比較愛運動或者健身。發型簡單，沒有燙啊染啊之類的，離得近能聞到身上一股淡淡的洗發水或者洗衣粉的香味，是個給人感覺很清爽舒服的男生。我給八分，不錯，要是我好閨蜜漫漫看見，估計立馬上前撩了。

上大學那時候，室友們曾說我若是摘掉眼鏡畫個艷麗的妝，再燙個嫵媚的長卷發，根本就沒班花李菲什么事。我一笑置之。懶得弄這些，我又不打算吸引什么人，也對周圍的男生沒興趣。我媽總是明里暗里透露出要我和陳近超在一起的意思，我都無語了，那可是我從小玩兒到大的閨蜜或者說兄弟，我爸倒是挺開明，說沒瞧著順眼的就自己唄，反正家里的一切以后都是我的，不用找個外人來。

忽然的視頻通話請求打斷了我的思緒。一看名字，我不由得嘆了口氣。接通之后，我那四十多了快五十的姑姑，一個天真活潑的中年美少女，用比我還嬌嫩的聲音說，“小玨，快上19樓老曹辦公室來，我來看你了。”“姑啊，上周咱們還在一起吃的飯。再說了，我在上班呢…..”“哎，不管不管，我想你了，你快上來！”

我姑是全家的寶，我爺爺寵，我爸我二叔也寵，一把年紀了，還是很嬌很天真。我又嘆了口氣，認命地坐電梯來到了19樓。

03

自那天在茶水間碰了一面之后，肖聿在走廊里和會議室外又碰見了幾次沈玨翊。他發現她好像偏愛藍色，深深淺淺的藍色是她著裝的特點。不管是風衣，還是是裙子，襯衣，長褲，甚至是絲巾，肯定有一件是藍色的。他心中隱隱有一絲竊喜，仿佛兩個人這一小小的共同愛好拉近了他們的距離。

這批來的新人里有三個女生，活潑的姚曉月，嬌美的蘇雯，清冷的沈玨翊，吸引了公司大部分青壯年的單身狗。蘇雯最受歡迎，胖子簡直成了蘇雯的舔狗，每天鞍前馬后的，肖聿都沒眼看。

姚曉月就像只歡快的小鳥，不是在說就是在笑，走到哪兒就把熱鬧帶到哪兒，大家都叫她小麻雀，肖聿覺得她有點吵。而沈玨翊，就是一個獨特的存在。她對誰都彬彬有禮，卻自帶一種疏離感。剛開始，公司里有一兩個好像對沈玨翊有點意思，但聽說很快就撤退了。

肖聿也說不清到底沈玨翊哪點吸引了他，就是一種微妙的感覺，從第一次在茶水間她對著他露出了日后很少看見的真摯笑容那一刻，就像一塊石頭扔進了湖里，他的心里蕩起了層層疊疊的波紋。

中午了，大家紛紛站起來，互相說著去哪兒吃和吃什么。肖聿看到興沖沖的小麻雀拖著一臉生無可戀的沈玨翊往出走，一個說著“我跟你說啊，你不吃一輩子后悔！我絕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一個說著“我謝謝你啊，大姐，你松手別拉了，我不跑。”

倆人拉拉扯扯地走著都沒看路，沈玨翊猛一抽胳膊，一下啪地甩在了后面一個人身上。

04

姚曉月肯定是老天專門派來克我的。我這二十二年的人生里從沒遇見過這樣的人。

從小我就不是那種討喜的孩子，姑姑家的表姐乖巧可愛，嘴甜惹人疼，二叔家的表弟玉樹臨風，聰明還健談，唯獨我，懶散，性子還淡漠，對家里的人都淡淡的，唯獨喜歡貓貓狗狗。每次去爺爺家，我跟爺爺大院子里養的德牧貝貝呆的時間可比跟爺爺久。

所以這么多年，我的朋友并不多。高中同學漫漫算一個，我爸好朋友的兒子陳近超算一個。其他人就是一些認識久了的熟人而已。陌生人最初看見我，都會被我的外形迷惑，覺得我是那種文靜，乖巧好脾氣的女生。哈，等到幾個來回之后就因為我的淡漠知難而退了。可這次我碰到了姚曉月。

第一天見面，蘇雯就拿出了交際花的一套，巧笑嫣然，時而嘟嘴時而跺腳的，把那幾個男生哄得團團轉。她親熱地來挽我的胳膊，我一下躲開了。姚曉月不厚道地大笑起來，蘇雯氣得臉都紅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走了。

姚曉月走過來說，“我就看不慣她那個茶里茶氣的樣子，拿兩頁資料都得人幫忙。走吧，吃飯去，我知道附近有家麻辣燙可好吃了。”我婉言拒絕，“不了，我不太愛吃麻辣燙。”“那去吃米線？”“謝謝，米線我也不愛吃。“那吉野家牛肉飯總行了吧？”我看著她的眼睛，祭出了我的必殺技，“不好意思，難道你沒看出來我的拒絕嗎？我習慣一個人吃。”

一般的小姑娘都承受不了到這幾句冷酷的話，肯定是漲紅了臉，說句那好吧就落荒而逃了。姚曉月眨巴了兩下眼睛，哦了一聲，聳聳肩走了。我有幾分不忍心，她沒做錯什么，只是我喜歡安靜而已。

下午她回來時，嘴里吃著一只甜筒，手里還舉著一只，走到我跟前塞到我手里，“這個總能吃吧？”好吧，再拒絕就真沒人情味了，我道謝并接過了甜筒。晚上我回請了她樓下的章魚小丸子。我認為我們之間兩清了，而且話也說得很清楚了。

可是第二天中午，她又過來問：“一起吃拉面去吧？小楊家的蘭州拉面可地道了。”我……

不管我怎么拒絕第二天她肯定仍然會站過來，我終究還是敗給她了。“你要是這么執著于一個男生，早就脫單了。”“嘿嘿，我看上了誰，肯定拿下。”

我回過頭，看到了剛才胳膊打到的人。高大的身形，面容略有幾分像年輕時的梁朝偉，尤其是眼睛。我臉色罕見地發紅了，“對不起啊常主管，沒看到你過來。”常海景，銷售部的主管，今天上午剛給我們新員工做過培訓。當時就看到姚曉月眼里冒出了紅心心，打聽一圈回來說他是公司的司草。

常海景笑了，“沒事兒，沒事兒，你們倆沒吃飯吧，走吧我帶你們去吃一家有名的日料，離這里很近的。”“好啊好啊”“不了謝謝”我倆同時說。我狠狠瞪了一眼姚曉月，這貨根本不看我，緊盯著常海景，快笑成一朵花了。

05

肖聿又看到沈玨翊了，還是在那個小公園里。

第一次看到她，就是在公園的灌木叢旁邊。晨跑完畢的肖聿正做著拉伸，耳機里聽著喜馬拉雅。遠遠地看到有個人蹲在地上，嘴里咪咪咪咪地喚著，好像是給流浪貓喂食。他經常在這個公園里鍛煉，知道這附近有一群流浪貓，大概是五六只。有時候肖聿也會帶些貓條啊罐頭啊過來給它們喂食。

走進了發現蹲著那個人很眼熟，白色的短T恤，深藍帶花紋的牛仔短褲，露出兩條白皙纖長的腿，這不是沈玨翊嗎？聽到走進的腳步聲，沈玨翊抬起頭來，她今天扎了個丸子頭，配上白T短褲，有種青春逼人的感覺。而且臉上的表情很柔和帶著輕松的笑意，和公司里碰見的她截然不同。

“你在喂貓嗎？”肖聿問。“是啊，我剛搬到附近，出來買東西發現這里有貓在叫。”“嗯，有好幾只呢，我偶爾過來喂。”“真的呀？”沈玨翊看了肖聿一眼，“你家里也養貓嗎？”“我老家養著一只大橘，快八歲了，可胖了。來這邊工作后本打算再養一只布偶，朋友的貓下的崽，都看好了，可合租的室友哮喘，動物毛發過敏。不能養了。”

肖聿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對著沈玨翊說了這么一大堆話，明明他不是個多話的人。可能是沈玨翊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那認真傾聽的模樣鼓勵了他。

“我家里養過一只暹羅貓，它三歲的時候有一天跑出去就丟了。我哭了好久，我媽看我太傷心就不讓我再養了。再后來在外地上寄宿高中，然后上大學，也沒機會養。”沈玨翊一邊說著話，一邊把手里剩下的貓糧都放在帶來的貓食盆里，看著幾只貓擠在一起吃。

這時，一只瘦弱的小白貓慢慢蹭了過來，好像不太敢上前吃的樣子。沈玨翊單獨給那只小白貓抓了一把貓糧，它有些遲疑地聞了一下，謹慎地吃一口然后左顧右盼一下。“小可憐，一看就經常被欺負。以后我會罩著你的。我先走了啊，回頭見。”收拾了貓咪們吃完的食盆和剩下的貓糧袋，沈玨翊揮了揮手走了。肖聿有點懊惱，沒來得及要她的V信。

之后的幾天，肖聿特意在相同的時間來這個公園里跑步，心里總有種隱隱的期盼。可是再沒碰見沈玨翊。也許她只是心血來潮，然后早就忘了等著的貓……和他。

就在他走了一圈又一圈，決定再不刻意來等她的那一天，她來了。

06

自從那天被姚曉月拉著跟常海景吃了頓飯，互相加了v信之后，他就開始頻頻約我出去。

坦白說，常海景的條件不錯，外形高大帥氣，待人熱情，業務能力也不錯，在公司里人氣很高。對他頗有好感的姚曉月知道這事后，有點哀怨地嘆了口氣說了句，算了，便宜你了，好歹肥水沒留了外人田。

我有時候也在問自己，到底想選什么樣的男人共度一生？從高中到大學，陸陸續續也有五六個男生追過我，除了大三時候跟同系高我一級的師兄談了短暫的一年不到的戀愛，面對其他人都心如止水。

我更相信感覺，身體和內心會比理智的大腦更先做出判斷。對常海景我不討厭，但談不上多喜歡。太過殷切地噓寒問暖，時不時的鮮花卡片，有的女生可能感動得不行了，但我卻不勝其擾。只是，我有點受不了他那雙像極了梁朝偉的眼睛，盯著我的時候，電光四射，我總是忍不住會老臉一紅。

喂貓那天碰到了肖聿，他好像剛跑完步，額頭還有些細密的汗，身上也有一種熱騰騰的感覺，但沒有那種汗臭味。從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他是個整潔的人。沒想到他也養過貓，我們相談甚歡。

那只孤零零不合群的小白貓讓我滿心憐惜。看著它小心謹慎，防備心很足的模樣，仿佛看到了年幼時的我。因為搬了好幾次家，我換過幾次學校，本來就性格清冷的我根本融不進班里的圈子，幾乎都是獨來獨往，只是在高中時交到了李漫這個好朋友。

我決定收養這只小流浪貓。劉姐再有兩個月就休產假去了，我要在老曹的公司干至少半年多呢，現在我租的房子是兩室，80多平，很寬敞，我終于能夠自己做主養我喜歡的寵物了。

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小豆包。這幾天下班不是在家收拾，就去寵物店買東西，貓砂貓糧貓窩罐頭玩具，搬回來一大堆，占了客廳的一多半地方。買東西時候才后悔沒聽我爸的話買輛車，即便以后不在這個城市了，開去別處也可以換車牌啊。真死心眼兒。

連著兩天常海景約我我都沒出去，忙著構筑小豆包的愛巢，他發信息問我是不是上次吃飯的地方不好我不喜歡生氣了？我就無語了，我像那么膚淺的人嗎？哎不管了，今天周末休息我要去請回小豆包，顧不上他。

07

肖聿一眼就看到了沈玨翊。

她穿著一身霧霾藍的短運動套裝，幾乎是半跑著過來了，左手一大袋貓糧和食盆，右手拎著一個貓包。“hi，又過來喂貓了。”肖聿強自按下心中的歡喜，面上很平靜。“hi，又過來鍛煉了。”沈玨翊熟練地放下盆倒出貓糧，有三只貓已經圍了過來。但沒有小白貓。

“小豆包，你在哪兒啊？小豆包？”沈玨翊一邊叫著，一邊在周圍尋找起來。“你在找那只很瘦的白貓嗎？”上一回肖聿就發現了沈玨翊對它的偏愛。“是啊，我打算收養它了。“它在那邊，我帶你過去。”

倆人找到小白貓的時候，它正蜷縮在草叢里舔著自己的前爪，看著像是有一道傷口。沈玨翊伸手想把它抱起來，小貓很警惕，嗖地一下跳了起來，發出喵喵的叫聲。沈玨翊還想朝它伸手，肖聿攔住了她。“小心，它會抓傷你。讓我來。你去把貓包拿過來。”

等沈玨翊飛奔回來，肖聿已經捏住后頸把貓牢牢抓在了手里。白貓大力掙扎喵喵叫個不停。倆人配合著把貓裝進了貓包。肖聿說：“你得帶著它去做個全面的體檢，順便打疫苗和驅蟲。”沈玨翊連連點頭，她拿出手機準備在高德上搜索一下。“我對這一帶比較熟，就在前面大廈的一樓就有一家挺大的寵物醫院。我帶你過去吧。”肖聿提起貓包。“今天太感謝你了，要是我自己，估計抓住它可得費半天勁呢。”肖聿微微一笑，“快別客氣了，這不是正巧碰上了嗎。這種情況陌生人我也會幫一把，更別說咱們還是同事。”

有肖聿幫著，沈玨翊很順利地給小豆包做完了體檢打了疫苗驅了蟲。很幸運，它沒什么大毛病，就是有點營養不良，身上有一點點寄生蟲。在旁邊的寵物店洗了個澡出來，煥然一新的小豆包讓倆人眼前一亮。“沒想到你顏值還挺高呢。”沈玨翊開心地說。“這樣吧，我把貓送回家去，然后我請你吃飯，今天你可幫了我的大忙。”“行啊，看你喜提愛貓，怎么也得慶祝一下。”“哈哈哈哈，那是那是，我們一會兒要一瓶啤酒吧。”

倆個人說說笑笑地回到了沈玨翊租住的小區門口，看到了門口的常海景。

08

“我給你發了好多條V信你都沒回，我擔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就過來了。”常海景笑著對我說，一如平常溫和的樣子。他仿佛沒看見肖聿。

他不知道，他看見肖聿時眼中瞬間閃現又很快隱藏起來的冷意我看到了。這讓我特別不舒服，你還不是我的誰呢，有資格管我嗎？

我沒吭聲，現場陷入一種尷尬的沉默中。肖聿把貓包遞給我，說：“我想起來公司還有事，我得回去加會兒班了。先走了啊。”“好的，改天我請你。”他笑了笑，朝常海景點點頭，然后轉身走了。

我冷著臉，對常海景說，“今天弄貓特別累，我想休息了，就不請你上去了，再見。”提著貓就上了樓，沒理會他。

上了樓我躲在窗簾后往下看，常海景來回踱了幾步，掏出手機點了幾下，然后轉身離開了。

我手機亮了一下，顯示了常海景發過來的信息：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過來接你一起上班。

我回了一個字：嗯。

折騰了整整一上午又沒吃飯，我又累又餓，洗了澡然后叫了外賣。吃飯時候看到一條新V信，是上午剛加的肖聿發的：不要給小豆包喂太多，它之前長期挨餓，腸胃比較弱，吃太多怕消化不良。

我趕緊回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少喂再加點益生菌。那個寵物醫院醫生也這么說。

肖聿：你觀察它幾天，如果吃和拉都挺正常，那就沒問題。有異常的話可以再去那家醫院。

我：嗯嗯。今天很抱歉，明天晚上下班我請你吃飯，補上今天的感謝。

肖聿發過來一個笑嘻嘻的表情，說好的。

我放下手機躺在床上，回想了一下和肖聿的幾次接觸。從外形上來說，他不是那種令人眼前一亮的帥，但眉清目秀，有一種很干凈明朗的氣質。在公司里沒有常海景那么業績突出，不過人緣不錯。

各方面來看，常海景都是碾壓肖聿的，但怎么說呢，跟肖聿在一起，我就是感覺到很放松很舒服。而常海景，他有些捉摸不透，看著我時，那眼神熱切地讓人心跳，但偶爾冷不防看他一眼，他的神色卻很陌生，有時候還有一點點冰冷。

09

剛離開公司沒走多遠，就下起了雨。肖聿沒帶傘，想了想還是沒返回公司，沖進了不遠處一家咖啡廳。

他手頭還有點工作沒做完，于是直接上了二樓找到一個僻靜的卡座，打開電腦工作起來。

中間上衛生間時，肖聿路過一個包間，聽到里面一個女的聲音說：“小常，你這可太客氣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不就是幾句話的事嘛。”男的聲音說：“陳姐，我必須得好好謝你，終身大事可不是小事。”

肖聿一怔，這個男聲很耳熟，有點像常海景。

自從在沈玨翊家樓下碰到他和沈玨翊走在一起，常海景就屢屢在工作上挑他的刺兒，還給他下絆子。肖聿有點不齒，別說沈玨翊還不是他女朋友，即便是，難道就不能跟別的男人站在一起？

肖聿沉吟了一下，躲進了衛生間。那個包間的人進出都會路過衛生間，他很容易看清楚是誰。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包間門開了，然后兩個人經過了衛生間。肖聿從側臉認出了女的原來是公司總裁曹總的秘書陳穎，男的正是常海景。陳穎手里提著兩個袋子，那個logo肖聿認識，是價格不菲的輕奢品牌。

肖聿心想，常海景這是要走上層路線？那終身大事是什么情況？大家都知道他在追沈玨翊，這跟沈玨翊有關系嗎？他掏出手機，打開V信，置頂的正是沈玨翊。說什么呢？留心常海景，可有什么證據呢？她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因為嫉妒而編造的謊話？……

肖聿想了半天，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后還是放下了手機。

弄回貓的第二天晚上吃飯，他和沈玨翊聊得很開心。他發現倆人有不少共同點：都喜歡貓貓狗狗，愿意一個人呆著，愛聽周杰倫的歌，衣服偏愛藍色。了解越多，他就越喜歡她多一點。

但是他不敢表白，反而拼命隱藏起自己的心思，能在她周圍看著她就覺得很幸福。常海景十分高調地追求著沈玨翊，這是全公司都知道的事。而他，各方面都比不上常海景。

10

公司一年一度的團建活動地點定在了郊區的一個度假山莊。聽說周圍有一個大湖，還有一片人工種植的花海，景色很漂亮。時間定了兩個白天一晚上。我們周六一大早出發，晚上住在那里，周日下午回來。

還有兩天姚曉月就興奮得不行了，一會兒拉著我看她選的衣服，一會兒說她參加了網上的攝影協會，要去拍風光大片，吵得我耳朵快聾了。

我有點擔心小豆包。它用了大約一周時間，逐漸適應了我和新家，并且很快對我表現出了極度的依戀。只要我在家它就必定在我左右，我每次下班一開門它肯定守在門口。如果我兩天不回去，它肯定會陷入焦慮，好不容易有了一點點的安全感會再次消失。

我問了姚曉月，在度假山莊她跟我一個房間。不出意外地她毫不在意，說你想帶什么帶什么。于是出發時候我帶上了小豆包。因為它很瘦小，我買的是小號的貓包，拿著毫不費力。

集合時候肖聿看到我帶了小豆包，有點意外，過來摸了摸小豆包，上大巴時候幫我拎了貓包上去。

常海景自己開車。提前一天他就說要去接我，讓我坐他的車走。我拒絕了，借口說姚曉月非要拉著我一起，他說姚曉月也可以坐他車，我說兩個人加兩個箱子，還有貓，太擠了。他皺了下眉，說，“為什么要帶貓呢？放家里不行嗎？我看有的人把貓留在家里半個月都沒事，留點吃的喝的就好了。”我的臉色肯定是冷了下來，因為我看到他還要說什么又咽了回去。

到了地方大家安頓好行李，簡單吃了點東西就四散開了。花海里拍照的，湖邊漫步的，后勤組支開了攤子，準備晚上的燒烤。漸漸地人都開始往燒烤攤子這邊聚攏了，給雞翅膀刷醬料的，切香腸的，串肉串的，洗蔬菜的，忙得熱火朝天。

姚曉月拉著我往湖邊走，她還惦記拍她的風光大片。比劃了半天，說背景里都是人，要走遠點。

常海景看到我倆往湖邊走就跟了過來，聽說我們要拍照，拍著胸脯說肯定把我們拍的美美的。我把小豆包一直帶在身邊，時不時就對著它說話，讓它聽到我的聲音，然后遞一小截貓條給它吃。它很乖，我一叫“豆包”它就喵一聲附和我。

姚曉月終于找到了一個滿意的地方。遠離人群的湖邊上有一塊石頭，旁邊有些稀稀拉拉的蘆葦，遠處能看到花海，而且石頭后面有一棵歪脖大柳樹，枝條都垂進了水里，風一吹特別美。

姚曉月先跳上去拍了幾張，然后拉著我合照了幾張。這時候她看著地上的貓包，突發奇想，讓我把小豆包抱上，扎著的頭發散開，摘下眼鏡，拍一張美女抱貓特寫。我不想拍，她扒著我巴拉巴拉說了一堆，一會兒說什么沒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一會兒說我的美貌不展現一下暴殄天物。常海景聽得哈哈大笑。我怕了她了，只好同意。

雖然我近視度數不高，三百來度，但摘下眼鏡之后還是一片模糊。懷里的小豆包還算溫順。我按照她說的角度擺好了造型。姚曉月這次親自上陣，她說要拍特寫，所以相機離我很近。咔嚓咔嚓之后她翻看了一下，忽然爆發出一聲大叫：“啊，這張絕了，美呆了！”

意外就這樣毫無征兆地發生了。

她的大叫聲驚到了小豆包，它掙扎著要往下跳，我趕緊往回摟它，下意識地往左邊走了兩步，沒想到摘了眼鏡看不清，踩到腳底的石頭是懸空的。我一腳踏空，整個人朝后跌了下去。在落水的一剎那，聽到了姚曉月的驚呼聲和另一個男聲。

11

肖聿在幾秒鐘之后也緊跟著跳了下去。

他們三人往湖邊走的時候他看到了，那時候他正在往一只雞翅膀上刷蜂蜜，旁邊的胖子邊刷邊咽口水，“香，真香，晚上我要一口氣干6個！”

貓包她一直提著，胳膊早就酸了吧。交給其他人她會擔心小豆包緊張，所以只會自己拿著。要不我跟上去幫忙吧，小豆包見過我好幾次了，起碼不排斥我…..

胖子突然給了發呆的肖聿一肘子，“想什么呢？神情恍惚的。快刷。”

肖聿放下手中的雞翅和刷子，到旁邊找了瓶開封的礦泉水洗了洗手，又拿濕紙巾仔細擦了。然后從飲料箱里拿了三瓶果汁朝湖邊走過去。

繞過半個湖，看到了他們三人。沈玨翊扎著的馬尾解開了，微風吹過，她烏黑的秀發飄揚起來。她的眼鏡也摘了，那雙黑白分明好看的眼睛帶著笑意看著拍照的姚曉月。肖聿停下了腳步，就那么定定地看著沈玨翊，這一刻周圍的東西仿佛都消失了，時間仿佛也靜止了。

常海景先看到了肖聿，他皺了皺眉頭，剛要說什么。就聽到姚曉月一聲大叫。緊接著沈玨翊就撲通一聲掉下了湖。

常海景呆了一瞬，沖著張大了嘴嚇傻了的姚曉月狂吼：“快回去叫人！”然后他開始脫衣服，解皮帶，脫鞋。沒等他做完這些，又聽到撲通一聲。肖聿扔了手里的飲料跳了下去。

姚曉月發瘋一般往人群那邊跑去，中間摔了好幾跤，她顧不上手和膝蓋都破了皮，連滾帶爬地一邊跑著，一邊嘶聲大喊“快來人啊！救命啊！沈玨翊落水了！”聽到她呼喊的聲音，大家紛紛跑了過來。

湖邊的草地上躺著渾身濕淋淋的沈玨翊，同樣濕淋淋只穿著短褲的常海景正在給她做胸腔擠壓。“太好了，小常，你把小沈救上來了。”此次活動的負責人工會的老張松了口氣“快，小田，把車開過來，趕緊送回市里醫院。”“小宋，拿兩件衣服給小沈披上。”

“哇”沈玨翊吐出一大口水，劇烈地咳嗽起來。大家松了一口氣。姚曉月慘白著一張臉，捂著嘴痛哭出聲。“豆包…小豆包….”沈玨翊嘴里喃喃地說著什么，大家手忙腳亂地忙著把她搬進車里，沒人留意她說什么。套上衣服的常海景跟著沈玨翊一起先回市里醫院了。坐在車里時，他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湖里。

出了這么大的事，大家都沒心思玩兒了，草草地收拾東西往回走。這時候，胖子才發現肖聿渾身都濕透了，蒼白著一張臉，一瘸一拐地走過來。他驚呼“怎么你也掉進湖里了？沒事吧？”

“沒事兒，在湖邊抓魚不小心掉進去了，腳劃破了。”“那你也得去醫院處理一下，別感染了，我問下小田送小沈去了哪個醫院，一會兒我扶著你去，順便也看看她。”“謝了啊胖子。”

肖聿換了身衣服，疲憊不堪地靠在座位上閉上了眼睛。腦子里像放電影一樣重復循環著剛才那一幕。

他跳下去之后快速向沈玨翊游過去，平時堅持鍛煉的好體能在這時候派上了用場。很快他就抓住了她的胳膊，她還沒沉下去，正在掙扎。肖聿伸出手把她的后腦托出水面，輕聲在她耳邊說：“別怕，我來了。”“小豆包，豆包，豆包”她不停地說著，“我知道，你先上去我馬上去救豆包。”

抱著她往岸邊游的時候，肖聿發現沈玨翊暈過去了。受了這么大的驚嚇，獲救后驟然放松，精神上肯定承受不住了。

游到岸邊，常海景趴在岸上伸出手，“快，快把她送上來。”肖聿奮力往前一舉，常海景一把抱住了沈玨翊的身體，回身放到了草地上開始做心臟復蘇。

肖聿又游了回去，在剛才救起沈玨翊的地方仔細搜尋，可是沒有小豆包的蹤跡。那么弱小的一只貓，掉進深湖里，恐怕很難生還了。他漸漸有點渾身乏力了，只好游回就近的岸邊。人們都擠在岸上忙著照顧沈玨翊和常海景，沒人注意到他。

12

水…無邊無際冰涼的水…我驚恐地大哭，水從鼻子里嘴里灌進來，嗆得我幾乎窒息。這時候一雙大手從頭發中穿過，托住我的頭，把我托出了水面，那雙手是那么溫暖，我心里瞬間不慌亂了，一把抓住他的手….

我猛地睜開眼，入目是一片白。白床單，白墻，手上還扎著輸液管。是醫院。

“你醒了？”我艱難地轉頭，常海景正坐在床邊。頭發軟趴趴地，臉上也不大好。“是你救了我？”他點了點頭。另一張椅子上坐著一個妝容精致的中年女人，是總裁秘書陳穎。她看我醒了，馬上撥通了電話。幾分鐘后，我姑姑和姑父老曹來了。

姑姑看著我，眼淚一下就下來了，“小玨，都是我不好，讓你來這邊工作，糟了這么大罪，大哥大嫂知道了一定得罵死我。”“那你別告訴他們。”我啞著嗓子說。“你別哭哭啼啼了，讓小玨安靜休息，才有利于康復啊。”“都是你，沒照顧好小玨，都怪你。”“好好好，怪我怪我。”老曹對著我姑一副老好人樣，一轉臉看著常海景又一臉嚴肅。“是你救了小玨？”

常海景從我姑姑和老曹進門就呆住了，滿臉震驚。聽老曹問話，趕忙回應“是的是我，總裁。我….我不知道…玨翊是您的您的…..”

“玨翊是我夫人大哥的女兒，也是我的侄女，我們全家都感謝你救了她。年輕人，不錯啊。”老曹拍了拍常海景的肩膀，常海景激動地滿臉通紅。

我姑姑拉著我的手，悄悄地問：“他是你男朋友？小伙子一表人材嘛。”我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古時候都講救命之恩無以回報以身相許，平時關懷備至，危難時刻能舍身救我，我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

姑姑他們走了以后，我讓常海景也回去休息一下，他走的時候過來吻了一下我的額頭，我繃緊了身體，但強忍著微笑了一下。

他出門后，姚曉月磨磨蹭蹭地走了進來，她一看到我就哭了起來，“對不起玨翊，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你摘眼鏡，我不該讓你抱貓上那塊石頭，我不該大喊大叫，嗚嗚…..”我嘆了口氣，“大姐啊，我沒淹死，你再哭下去我就被你吵死了。”她臉上掛著淚撲哧一聲笑出來。很快又低下了頭，“肖聿讓我告訴你，他找了半天沒找到小豆包，也許它漂到岸邊自己跑了。”我黯然不語，他在安慰我。這樣的可能性很小。

“肖聿下水了？他到湖里找的嗎？”

“嗯，好多人都看到他渾身是水地走過來。”

姚曉月走了以后，我發了一條V信給肖聿：謝謝你。

他回了：抱歉，沒能找到它。

我把被子蒙過頭頂，放聲痛哭。我的小豆包，剛剛過了不到一個月的好日子，就這樣凄慘地離開了。短短的貓生中，這世上在意它的人，只有我，和肖聿。

13

沈玨翊出院后又休息了一周，然后上班了。進公司的時候，常海景摟著她的肩膀。

碰到同事打趣，沈玨翊不吭聲，常海景笑著回應，春風滿面。銷售部的人都喊“老大，嫂子”，沈玨翊沒說什么，點了一下頭就轉身走了。

肖聿遠遠地看著她，才十幾天的功夫，她整個人就瘦了一圈。他有點心疼，真想抱抱她。看著常海景神采飛揚的樣子，分外刺眼。

下午人力資源在公司網上發布了一條公告，晉升常海景為銷售部經理。銷售部里一片歡騰之聲，其他部門的人也紛紛過去祝賀。

胖子悄悄對肖聿說，“聽說沒？沈玨翊原來是總裁夫人的親侄女，常海景這下可成了駙馬爺了。”

肖聿沉默不語，他想到的是前段時間在咖啡館看到陳穎和常海景的事，終身大事指的是沈玨翊？他早就知道了沈玨翊是總裁侄女的事，他接近她一開始就是有目的的！

想明白了這一切，肖聿猛地站了起來，他要告訴沈玨翊。來到法務部門口，他往里面看了一眼。現任的法務劉薇抱著碩大的肚子，正坐在沙發上摟著沈玨翊的肩膀，沈玨翊臉上掛著一行淚，低低地抽泣著。

肖聿抬起來準備敲門的手又放下了，她已經夠傷心了，何必再給她雪上加霜呢？不管出發點是什么，只要常海景能對她好，這就足夠了。

他回到自己的工位，發現桌上堆了一大堆文件。胖子指了指銷售部，說，“那位常總指定讓你做的，說是方案不好，都要推翻重做。”

呵呵，肖聿真想呵呵，這常海景還真是一點時間都不想浪費啊。他抱起文件走進銷售部，對常海景說：“常總，我有點事情不太明白，想單獨跟您探討一下。”

常海景揮了揮手，其他人都退出了經理辦公室，還關上了門。“你是不是早就從陳穎那兒知道了沈玨翊的身份，所以故意接近她？”肖聿單刀直入。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前幾天在醫院我才剛剛得知的。”常海景完全沒料到肖聿說的是這個，有瞬間的慌亂，然而他很快鎮定下來了。

“在咖啡館的時候我就在你們隔壁，你和陳穎說的話我都聽到了。”“聽到又怎么樣？你有證據嗎？你說了這個，我就告訴大家你一直喜歡玨翊，看到我們在一起就嫉妒我中傷我。”

肖聿看著他那副洋洋得意的嘴臉，說了一句“小人得志。”轉身憤然走了出去。

怎么辦？心頭郁結著一團火，燒得他無法安靜地坐下來，肖聿沖出了公司。

14

中午吃飯時候，姚曉月跟我說肖聿昨天辭職了。我心頭忽然涌出一種莫名的情緒，傷感，悲涼，委屈，糾纏在一起。我又想起了小豆包。

自從我落水之后，我和肖聿再沒聯系。好幾次打開了V信，想說點什么，總是一下就想起小豆包，然后就悲從中來。

我最近一直都懨懨的，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常海景使盡渾身解數想逗我笑，帶我看相聲，去游樂場，甚至提出再買只白貓。我拒絕了，這樣的痛苦經歷我都兩次了，我不想再承受一次了。

晚上再一次從夢中驚醒，還是沉在水中，還是那雙溫暖的大手穿過我的發間托起我的頭，然而每次我一試圖抓住他或者看向他，夢就醒了。

我曾經讓常海景做過這個動作，他還夸我的頭發很好，黑亮而濃密。他的指頭穿過我的頭發，托起我的頭，我閉上眼后仰，讓頭的重量都壓在他的手上。沒有夢中那種熟悉的溫暖。他的手骨節分明，宛如躺在樹杈上。我當時心下一片恐慌，難道當時不是他？可那么多人都清清楚楚看到了呀，怎么可能會有問題。

我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夢里的臆想還是真的曾經感受到過。

我睡不著了，索性坐了起來。思索良久，給肖聿發了信息。

我：你離開了嗎？為什么要辭職呢？

肖聿很快就回復了：還沒有，在收拾東西。干得不順心，累了。

我忽然心中涌起一陣委屈：你怎么不跟我說一聲？當我是朋友嗎？要是姚曉月今天不說，我都不知道。

肖聿：在我心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打出了這一句，秒撤回了，可我看見了。

他又說：你了解常海景這個人嗎？跟他在一起你快樂嗎？

我沉默了良久，心想你都不在意我，又關心這些干嗎？賭氣回了一句：我挺好的，不勞費心。

過了好幾分鐘，他回了一句：那，祝你幸福。

放下手機我心里更煩躁了。于是撥通了常海景的電話，響了很久沒人接。這種情況倒是很少見。

過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常海景回了電話，說他剛才在洗澡沒聽到電話，問我怎么了。我看了下表，半夜1點。這么晚了洗澡？而且我聽到他的聲音比平時壓得低。我不動聲色地說，“沒什么事就是有點頭疼，想問問你上次醫生給開的治頭疼的藥叫什么。”“哦，這個呀。”我覺察出他語氣里有種如釋重負，心里更狐疑了，直覺他身邊應該有人。

我們在一起之后，常海景動不動就吻我，有時候甚至在大庭廣眾之下，我有些反感。有幾次耳鬢廝磨中他還試圖脫我的衣服。

我其實并不排斥親熱，大三時我和男朋友在外面玩兒已經住過酒店了。但不知為什么我心里總是有點抵觸，尤其是前幾天讓常海景模擬完那個動作之后，心里有了疑惑，身體更是抗拒。

呵呵，他這是按捺不住了？

15

接下來的幾天，我觀察常海景，一切看起來都挺正常。要么是我太敏感，要么就是他段位太高。

這天上午在公司，姚曉月過來找了我兩次，一次說給我送水果，一次說給我看她昨天新買的衣服。我問她是不是有事，她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沒沒，就是來看看你。”

我嘆了口氣，“你滿臉寫著的就是兩個字，有事。欲蓋彌彰，懂？”她站起來到門口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后關上了門。抓著我的手，低聲說：“昨天我在超市看見常海景和一個女人在一起，那女人還挽著他的胳膊。”說完了又趕緊說了一句，“我…我沒太看清，可能是并排走在一起，胳膊…沒挽，也說不定是同學呢，我還老搭著我同學，男的，肩膀呢。”

“嗯，知道了。”我平靜地說。“你回去上班吧，我想自己呆會兒。”她想說什么可能又覺得說什么也沒用，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我想了想，撥了一個電話：“師兄，幫我個忙，我想查一個人的來歷，越詳細越好，嗯，多謝。”

然后，給常海景發了條語音：晚上來我家吃飯吧，好久沒下廚了，今天想做頓飯。

他很快語音回了我：好啊。語氣里滿是歡快。

快中午的時候，師兄把我要的信息發到了我手機上。我仔細看了幾遍，基本都記住了，然后刪除。大學時候，背法律條文我最拿手了，我們同學都甘拜下風。

下午沒等下班我就提前走了，出去買了一堆菜，然后乒乒乓乓地大干了一場。等常海景過來的時候，四菜一湯都上桌了。他非常驚訝，“小玨，沒想到你做飯這么厲害。我還以為…”“以為我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我喜歡做飯，以后多做給你吃。”我嫣然一笑。

“好啊好啊。”

吃完飯，他坐在沙發上，我主動依偎在他身邊。常海景明顯地驚訝了：“小玨，你今天有點不一樣啊。”我淡淡一笑，“忽然想開了，何必糾結已經發生了無法挽回的事呢，開心才最重要。過年你跟我回家見見我爸媽吧。”

他頓時滿臉喜色，“行行，我提前安排好工作，咱們早點走，回去可以多陪陪爸媽。”

我心里冷笑，臉上卻笑意盈盈。“海景，既然決定在一起，我們雙方要對彼此毫無保留。你知道我差點淹死了，所以特別沒有安全感。你把手機密碼換成我的生日吧，這樣我就知道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了。”說完，換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盯著他。

他聞言身體略僵了一下，眼珠不自覺地來回轉了兩下，我知道他內心在權衡。很快他就用一種寵溺的語氣說：“好好好，你個小粘人精。來，設吧。”“真的可以嗎？你不怕我看了你的秘密？”“哈哈哈哈，我對你沒有秘密，隨便看。”

我拿起他的手機，輸了我的生日做密碼，然后當著他的面點開了V信翻看起來，除了各種工作群，同學群，還有零星幾個聯系人。刪得挺干凈啊，呵呵。他放松地攤開手腳坐在沙發上，笑嘻嘻地看著我。

“審查過關了。”我嬌笑著說。

“快去洗澡吧，一身汗味。”“那我今天不走了啊。”“嗯….”

等他進了衛生間，我重新拿起了他的手機，輸入密碼解鎖。然后依次點開了美團和滴滴。

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美團重復兩次以上的送餐地址和滴滴重復兩次以上的目的地我都用自己手機拍了照。

做完這些，我長嘆了一口氣，覺得挺累。怪不得知否里大娘子說過，做狐媚子也是需要天份的，一般人都做不來。一會兒還得把番茄醬擠在內褲上假裝來例假，做完這個今天的大戲才算圓滿收官。唉，我也是真心不容易，當年參加話劇社積攢那點技藝今天全拿出來了。

兩天后，我坐在Z大旁邊的咖啡廳，端著一杯咖啡，看著對面我的約會對象。確切地說，是常海景的前女友。

陸云莉，Z大的教師，是常海景的同鄉、大學同學兼前女友。常海景研究生畢業應聘到了老曹的公司，她留校當了老師。見我打量她，她也毫不客氣地盯著我看。齊肩的頭發，體態略豐腴但不胖，一張鵝蛋臉，黑黑的眉毛，大而亮的眼睛，豐滿紅潤的嘴唇。一是就是個很有活力的美人兒，跟我的寡淡形成鮮明的對比。在床上肯定比我熱情，讓人欲罷不能，我暗戳戳地想。

“你約我出來是想向我示威嗎？顯示你得到了他？”陸云莉抬起下巴，挑釁地對我說。

“不是，你誤會了。我就是想問兩個問題，問完了就走。一、他什么時候向你提出的分手。二、他什么時候又回來找的你。”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因為你愛他而我不愛，我打算放手把他還給你。但前提是我要知道真相。”

她沉默不語。

“你年初剛為他打了胎吧？”我喝了一口咖啡，貌似不經意地說。學法律的，要懂點犯罪心理學。

她的眼眶一下就紅了，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我們本來打算去年要結婚的，可是他爸忽然病倒了，花了很多錢，把我們準備付房子首付的錢都墊進去了。我知道他很要強，想出人頭地，所以拼命努力工作。”她吸了吸鼻子，我遞過去一張紙巾，“謝謝。”她頓了頓。

我沒有催她，任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今年七月份他忽然對我說，要分開一陣子。我哭著問為什么？從高中我倆就好上了，一起考在了同一所大學，研究生雖然不同系但還是一個學校，這么多年了，感覺兩個人已經活成了一個人，分開了就像切開自己的肉一樣疼。

他也哭了，抱著我說，生活實在太難了，他不甘心。現在有一個機會能出人頭地，他想抓住。他說讓我等他兩年，等他安排好一切一定讓我過上好日子。如果我不想等要找個人嫁了他也沒意見。”她停了下來，用紙巾擦著不停掉落的眼淚。

我遞過去一杯水。她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

“我哭過，找他鬧過，他也陪著我哭，給我看了厚厚的醫院單據。他確實挺難，人越來越瘦。我挺心疼他。想想就算了吧。

上個月有一天半夜，我突然急性闌尾炎發作，暈倒在教室里，同事把我送到醫院做了手術。半夜我想他了，哭著給他打了電話。他很快趕來了。之后陪了我幾天。后來，他也經常來看我。我感覺他還是愛我的。”

我點了點頭。“你們才是真正患難與共的感情，我只是個外來者。放心，是你的終究還是你的。”

我站起來告辭，她急急地問了一句：“你不會報復他吧？”“報復？不會，他畢竟救過我，但他也騙了我，我跟他攤牌，兩清了。”

晚上我把常海景叫到我家里，把所有的信息都打印出來攤在桌上。他只瞟了幾眼就明白了。

“哈…”他慘笑了一聲，看著我，“你是不是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我做了那么多都打動不了你一絲一毫？”

我不吭聲，靜靜地看著他。“四月份劉姐休完產假回來我就走了，你可以留在公司。我不會和任何人說起這些，只說是我提出的分手。”

他哼了一聲，“我不要你的同情，明天我就辭職。成王敗寇，我認了。”

他掏出一支煙點上，我皺了下眉，“你不是不抽煙嗎？”

“為了迎合你，我想抽得忍著。我討厭貓，還得幫你看著。我最饞麻辣小龍蝦，想去吃你老是一臉不屑。我TM受夠了！”

他站起來往出走，到門口的時候停了下來，忽然回頭，朝著我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你是覺得我救了你的命才跟我在一起的吧？告訴你，我根本沒下水，救你的是肖聿那個傻子。哈哈，他不吭聲悄悄走了，是不以為自己挺高尚啊？哈哈哈…..”

我如同五雷轟頂，耳朵里嗡嗡直響，胸口像壓上了一塊巨石般喘不過氣來……癱坐在地上，很久回不過神來。

過了一會兒，我顫抖著掏出手機，點開V信肖聿的頭像，說了一句：我想見你。彈出的是：對方開啟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的朋友。

不，不要，我不要這樣…….我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手機了，好半天才撥通了肖聿的電話，“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我再也支撐不住了，趴在地上，放聲痛哭…….

（完）

第一次寫小說，想寫的是一個錯過的故事。沒想到會有這么強的代入感。寫到小豆包死了那段，自己都覺得很傷心，哭了好久。

第一個作品，疏漏難免，希望路過看了的友友們多給提寶貴意見，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