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我只想暖和一下
作者:金小貝
林子特別怕冷,尤其是冬天。她會把凍得像冰一樣的腳毫不客氣地塞到老輝的懷里。這個時候,老輝一邊嗞著牙,嘴里吸吸溜溜,一邊拼命地把毛衣往下面拽,好把林子的腳全部裹住。
那一年的冬天,雪特別的白,雪后的陽光特別溫暖。
只是那年的春天似乎來得早了些,林子的腳還沒有暖夠,黃鸝鳥已經(jīng)叫了起來。林子自己不好意思再賴到老輝身上,就趿拉著棉拖,走出了房門,老輝一個人在房里打通關(guān)。
老輝的工作特別讓人羨慕,甚至讓林子有些嫉妒。但她沒讓這種可恥的念頭表現(xiàn)出來,她會在老輝玩電腦的時候拽拽他的頭發(fā):“兔崽子,你媽喊你吃飯了!”
老輝就會放下鼠標,屁顛屁顛的跑過來,拉著林子的衣角:“我要吃飯飯!”把林子惡心的想吐。
老輝在一家網(wǎng)絡(luò)公司做軟件設(shè)計,據(jù)他自己交代,他三生有幸,遇到了一個愛民如子的好老板,從來不點名,不簽到,更不整一些規(guī)章制度來彰顯自己的威嚴。他對老輝說,你大可以整天睡覺,只要能準時把我的設(shè)計交出來,能讓客戶笑逐顏開地把票子掏出來,至于其它的,哪涼快哪呆著去。
老輝趾高氣揚地向林子炫耀這些時,林子想死的心都有了!人與人的差距怎么這么大呀?不公平,不公平!她剛才還在為遲到一分鐘被扣了五十塊而傷心欲絕,把那個面如菜色的主管的祖宗問候了一百八十遍,現(xiàn)在又受這般折磨,還讓人活不活了?
林子操起鏟子,在老輝的頭上毫不留情地敲了一下!
老輝跳將起來:“姑奶奶,我惹你了?”
“你就惹我了!”林子瞪著眼睛,“你知道什么叫傷口撒鹽嗎?”
老輝皺著眉揉揉頭,不服氣的說:“我是撒糖好不好?”
“往傷口上撒糖和撒鹽,效果是一樣一樣滴!”林子冷笑。
老輝擺出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模樣,一擦嘴就往電腦旁坐!
“洗碗!”林子大喝一聲。
其實林子有時候感到很好笑,她和老輝這種狀態(tài)像極了浸潤柴米油鹽多年的老夫妻,斗斗嘴,動動手。而實際上,他們什么也不是。
林子一直清楚地記得那天,她拖著大箱子,照著微信上發(fā)過來的地址,找到了這套老輝嘴里說的“進可燈紅酒綠,退可閉關(guān)修身”,其實只是一陳舊胡同里的,一陳舊五層樓的,一陳舊公寓。
據(jù)老輝說,這是他爸爸留下的,也就是他祖上的基業(yè)。他爸爸雖然是鄉(xiāng)下人,但極有投資意識,在九十年代就把到處包小工攢下的錢,換了一套二線城市的小三室?,F(xiàn)在看來,他老爸是多么英明,多么偉大!才能讓老輝以一個包租公的身份來居高臨下地和林子聊天。
“天哪!別污蔑我好不好?”聽林子居然用“居高臨下”來形容他,老輝委屈地想哭,“不帶這么沒良心好不好,你見過哪個房東給房客接風的?”
“接風?一碗方便面?哦,不對,兩碗,你一碗,我一晚?!绷肿油诳嗟馈?/p>
“老大,我好久都沒吃過方便面了!再說了,你難道不覺得我的面風味獨特,鬼斧神功?”老輝大言不慚。
風味是挺獨特的,因為老輝是同時把涼水和面餅放進去的,按照他的邏輯,等水開的時候,面自然也浸透了,兩者同步,省時省工。只可惜天公不作美,沒讓他施展完自己的廚藝,停電了,水也沒開,面也沒透,他倆就那樣胡亂塞進肚里。
要不是實在餓得沒辦法,打死林子也不會吃的,但寄人籬下,有的吃就不錯了,林子只好將就一下自己的胃。
等到晚上,林子就端出了四個菜,沒等她邀請,老輝就像嗅到骨頭的狗,伸著舌頭,流著哈喇子跑來了。他大大咧咧地坐在餐桌旁,拿起筷子就毫不客氣。
“喂!”林子實在看不過去,就提醒了一句:“好像我沒請你吧?”
老輝沒舍得放下筷子:“這還用請,我一看就知道你是給我做的,你一個人怎么吃得了這么多?肯定是中午吃了我的飯,過意不去,就打算請我,你搬家這么累,就不勞煩你叫我了。”
真是厚顏無恥,林子無語。
老輝蹭了林子幾個月的飯,作為報酬,房租就先不交了。林子盤算了一下,收支相當,就默許了,但她警告老輝,休想頓頓吃肉,想吃自己買。老輝實在受不了清湯寡面,就上街稱回二十塊大腸,他吃的津津有味,林子惡心得胃液上涌。
林子最喜歡晚飯后泡腳,因為她體寒怕冷,尤其是冬天。洗完后坐在沙發(fā)上看書,用被子包著,腳還是像冰。
老輝坐在電腦前,不亦樂乎。
“哎,給我遞杯開水?!绷肿釉囂街鴱堊?。
“我在忙著,你又不是沒長腿!”老輝頭也沒抬。
林子暗罵了一句:“可惡!”
她掀開被子,小跑去倒水,小跑鉆進被子里。
林子的異樣驚動了老輝,他抬起頭,看了她一眼:“你抖個毛線呀?我又不會強奸你!”
“我冷!”林子沒好氣地說。
老輝站起來,向沙發(fā)上走去。
“你干嘛?”林子警惕的望著他。
“你真把自己當成大美女了!”老輝鄙夷的看了她一眼,“我怕你凍死在這里,自找麻煩!”
林子看著他從被子下面拽出她的腳,放進自己的羽絨服里面。
我靠,真暖和。林子暗暗嘀咕。
“警告你,別妄想占我便宜,我可是處男。”老輝一本正經(jīng)的說。
“小樣!”林子摔起枕頭。
過了一會兒,林子小小聲說:“能商量個事情嗎?”
“別?;樱f!”
“能不能,把我的腳放進你的毛衣里面······”
“得寸進尺呀你!”
林子嘻嘻笑著把腳伸進去:“就一分鐘······”
有時候林子也挺覺得挺傷自尊的。孤男寡女這么久,腳和肚皮也算肌膚相親吧,老輝仿佛對她從來就沒有一點邪惡的想法,哼,禽獸不如。林子憤憤的想。
不過,老輝如果真的對她有想法的話,她會接受嗎?林子自嘲的搖搖頭。她知道自己永遠無法像老輝那樣過著淡泊名利的生活,他每天悠哉游哉,也罷!誰讓人家祖上有基業(yè)。林子知道自己,當一個人的才華還撐不起他的野心的時候,唯一的出路就是夾著尾巴做人。
林子每天都夾著尾巴出門,夾著尾巴坐地鐵,夾著尾巴打卡,夾著尾巴聽主管的訓話。有時,在老輝給她暖腳的時候,她會故作哀怨地訴一下苦。
老輝就停下鼠標,同情地望著她。為了工作與獻愛心兩不誤,老輝把電腦桌挪到了沙發(fā)旁。
“沒有公主的命,卻犯了公主的病?!崩陷x這樣安慰她。
林子真的想把腳抽出來,踹他一頓:“有你這么安慰人的?”
“哪個單位不都是一樣,認命吧!我的灰姑娘!”
林子用腳趾狠狠擰了他一下。
老輝叫起來:“這么狠毒!小心將來沒人娶你!”
“沒人娶,也不會找你!”林子諷刺道。
老輝猛地把手伸進去,把林子撓的哇哇大叫。
等林子穿著拖鞋在外面溜達了一圈后,她做了一個決定。
吃晚飯的時候,她特意炒了個肉菜。
“你,撿錢了?”老輝疑惑地望著她。
“吃吧?!边B林子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聲音溫柔的要命,臉上也一定煥發(fā)著圣潔的母愛般的光輝。
老輝狼吞虎咽,不過,他還知道留了一塊,放到林子的碗里:“趕緊咽下去,不然我馬上就會后悔?!?/p>
林子把肉從碗里夾出來,放到他的嘴里。
沒見他怎么嚼,那塊肉就不見了蹤影。
“說吧,你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我?guī)湍銚踔!北幻朗呈召I后的老輝顯得肝膽相照。
“我要搬走了。”林子平靜地說。
老輝顯然愣了一下。
“你往哪兒搬?哪有不要房租的房子,雖說我就吃你幾頓飯,但我吃得少,沒虧著你。就你那點工資,不夠我撐開肚皮大吃三天。”
林子望著他,真誠的說:“這段時間,謝謝你,老輝。”
老輝嘆了口氣:“罷了罷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林子搬到了一個離公司近一點的地方,這里是二環(huán),房租貴得要命,幾乎拿走了她工資的一大半。但林子覺得值。
一個人的追求往往與他所處的環(huán)境成正比?;夜媚锶绻蝗⒓游钑?,一輩子也不會被王子看上。對于林子來說,住的離王子近一點,變成白雪公主的幾率就大一些。這個小區(qū)住了太多的王子,只可惜林子都不認識。
林子開始打扮自己,美麗的代價太大了,化妝品花去了她整整一個月的工資。她開始不吃晚飯,她的腰越發(fā)的盈盈一握。
搬進這里的第四十九天,她終于遇到了自己的白馬王子,一個衣著考究,溫文爾雅的年輕人。
她迫不急待地打電話告訴老輝,電話那邊的他語重心長的說:“記住,一定要矜持,富家子弟就吃這一套?!?/p>
“我還不了解人家的家庭背景呢?”林子羞羞答答的說。
“嗤!別裝了,不了解你能下口?”
“滾!”林子掛斷了電話。
肖磊每個周末都會開著自己的跑車,帶上林子去兜風。偶爾會帶上漁具,林子就一副極賢惠的樣子,燒碳,開魚,把弄好的食物往肖磊口里送。
肖磊喜歡送林子昂貴的禮物,以前她想都不敢想的東西,現(xiàn)在居然輕易就得到。
林子和肖磊認識的時候,正是夏天。這個夏天,林子擁有了十六條國內(nèi)限量版的裙子。
肖磊要林子搬過去,但林子沒答應(yīng)。
楓葉似火的時候,林子給老輝發(fā)過去一張她和肖磊的合照。
“林子,怎么搞的,瘦那么多!萬惡的資本家沒欺負你吧?”老輝仍是吊兒郎當?shù)目跉狻?/p>
“現(xiàn)在是新社會,資本家都變成慈善家了?!绷肿诱f。
肖磊出國了一段時間,林子去機場接他的時候,雪花紛紛揚揚的飄下來。
林子裹緊了大衣。
“今晚到我那里吧?!毙だ谂隽伺鏊哪槨?/p>
“不。”
“好吧,去你那兒?!毙だ跓o可奈何地笑了。
林子伸了伸舌頭。
其實林子一直不想告訴肖磊,是他滿屋的富麗堂皇,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在自己的寓所里,林子快樂的像一個小婦人。
接過林子遞過來的杯子,肖磊坐在沙發(fā)上,看她坐在自己身邊。
林子的手伸進了肖磊的口袋。
肖磊伸進去:“好涼?!?/p>
他把杯子塞到她手里:“暖暖?!?/p>
林子忽然有些失望。
她脫掉棉拖,把腳放在肖磊腿上。肖磊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林子忽然固執(zhí)起來。她把腳伸進肖磊的毛衣內(nèi)。
肖磊叫起來。他慌忙縮起身子,把林子的腳掏出來。
他跑進臥室,拿來一條毯子,蓋在林子身上。
冬天還沒有結(jié)束的時候,林子和肖磊分手了。
在和老輝的例行通話時,老輝問:
“你的資本家呢?”
林子沒有出聲,她忽然很想念老輝。
兩個小時后,老輝看到了滿頭雪花,站在門口瑟瑟發(fā)抖的林子。
老輝一臉痛苦地把林子的腳放進毛衣內(nèi):“謀殺親夫啊你!”
林子把頭靠在他的肩上:“親愛的,我只想暖和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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