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糟糕便利店位于街道拐角處,掛在門口的霓虹燈招牌閃閃發(fā)亮。除了店名有點意思之外,一旁還有一個用串燈圈出來DAMN,燈光是紅色的,把街道也染成紅色,很吸引眼球。門前的臺階下有兩張?zhí)匾鈹[放的四人位連體桌,可供顧客們使用。進出便利店時總會聽見自動迎賓器發(fā)出的聲音——歡迎光臨,糟糕便利店!我沒有見過店老板,也很好奇這樣的店是誰的。平常過來我也只是購買自己需要的物品就走,一般都是香煙,啤酒,方便面和面包。
? ? 待在鎮(zhèn)上的大部分時間,我都是獨自一人待在小屋子中。小屋子就在離便利店不遠處,圍繞在周圍的是一棟棟老式的居民樓。屋子是我花了兩百塊從一個老頭那租來的。只有四面白墻壁,我又花了一些錢從二手家具店買了家具。獨自把里里外外打掃干凈后,這簡陋的小屋成了我的庇護所。住所周圍大部分都是來自外地的住戶,老老少少通常住在一起。在我屋子下一層的鄰居,一家老少五口人都擠在一間兩房的小屋子中。眼看著被生活欺壓著的人就快透不過氣來。樓層與樓層之間也非常擁擠,一到午餐和晚餐時間,總會有一陣陣做飯的香味飄進我的屋子。也經(jīng)常會聽見不知從哪家哪戶傳來孩子的哭泣聲,夫妻吵架的叫罵聲。夜里發(fā)了春的野貓會拼命亂叫,那叫聲令人厭惡。甚至會在深夜里聽到鄰居夫妻做愛的叫床聲,松散的木床搖晃著不斷的撞擊著兩間房屋中間的那堵墻。我的屋子始終安安靜靜的,這些外界傳來的聲音在我房間聽得一清二楚。我靜靜地躺在床上聽著每個屋子里正在發(fā)生的事。
? ? 懶惰蔓延了我全身,本想著離開家人靠自己能力去生活,出來后才發(fā)現(xiàn)不可能??上攵?,我的生活亂得一團糟。時常是上頓接不了下頓,更加別談那兩百塊的房租。交房租的日期拖延了好幾天,每次經(jīng)過房東家的檔口,我都自動繞道躲開,避免和房東碰面。總之能躲過一時是一時。
? ? 我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嚇到,在獨居一個月的時間里,這是第一次有人敲我的門。在這個鎮(zhèn)上沒有任何相識的人。我連忙從地板上坐起身,觀察情況。砰——砰——砰——又是一陣敲門聲,隨即傳來一個男人叫喊聲——小伙子!在家嗎?糟糕!是房東,他親自上門來討房租了。一時半會兒不知如何應答,我不敢開口講話,待在原地不動,心里慌慌忙忙。房東再一次敲門,砰——砰——,砰——砰——?!拔襾硎辗孔饬?,你這個月房租還沒有給我!”他用一口不標準的普通話說道。我輕聲的呼吸著,還沒有向他回話,想著等他找不到我,就會自動離開。
? ? 隔壁傳來鄰居的防盜鐵門打開的聲音,隨即是那個老女人,她主動開口向房東打招呼說:“喲!房東。親自來收房租???”我輕輕起了身,壓著腳步走到門后。房東語氣變得稍微客氣些,回答道:“是?。∵@個小伙子已經(jīng)拖欠我一個星期房租了,到現(xiàn)在都無聲無息。”
? ? 老女人呵了一聲笑:“你不來我都以為屋里沒住人?!彼P上自家的門。接著說:“自從他搬過來那一天我就見過一次,平常也沒聽見屋里有大動靜?!?/p>
? ? “不!他還在這,早上我見過他路過我家檔口。”房東說。早上我路過時房東家的門明明是關著的。
? ? “那也許是出門去了?!迸苏f著走到樓梯口,和房東道了別。她下樓的腳步聲消失在樓道里。樓道安靜了。房東又敲了幾下門,接著對我說:“小伙子,我知道你在家。你也不把鞋子放好?!蔽衣犚娝蜔燑c煙的聲音。眼看著他非得把我揪出來不可,“你再不給房租,我就要趕人了我跟你說!”
? ? “我沒有錢!”我回答說。門外靜了,我心跳在加速。房東就站在門外還沒有離開。“我真的沒有錢,房東!”
? ? “那你什么時候能給我?”
? ? 我身上只有一些零錢,這是我的伙食費。我回答:“能不能再給我?guī)滋鞎r間,我馬上就要拿工資了。”
? ? 呵——他冷笑了一聲。“小伙子,你沒有工作,哪來的工資?”
? ? 被揭穿后我一臉羞恥,不知該怎么回話。連房東也知道我沒有工作。
? ? “這樣吧!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后你拿到我檔口來。”
? ? “好的好的!”我客氣的回應?!爸x謝了!”
? ? 房東轉(zhuǎn)身下了樓。我回到床上平躺著,
? ? 操他媽的——我罵道。
? ? 一旦閑下來,就開始胡思亂想,甚至自責起來。我想起遠在家鄉(xiāng)的父母,他們同樣寄托了包袱在我身上,我卻帶著這沉重的寄托逃到無人知曉的地方躲起來,就跟個懦夫一樣藏起來了。有時候常被自己種種想法折磨個半死,我會不受控制的就開始反省自己,反省之時瞬間充滿罪惡感。一個充滿罪惡感的人即使不曾犯下罪名,他都會在心中筑造一所牢房將自己囚禁住,并且定罪為無期徒刑。之后,不論走到哪,都會帶著一所監(jiān)獄。
? ? 房東上門討房租的隔天,我找到了一份臨時工作,是一份苦力活。在房子附近的菜市場里,每天凌晨四點會有兩部大卡車給商販們供應蔬菜和肉食,需要八個工人把貨物搬下車。我在附近的招牌公告上看到了這條招聘信息,按照上面的聯(lián)系方式撥通了聯(lián)系人,他讓我隔天上班。工作任務只要將車上的貨物搬下車,每個人要工作滿一個星期才能拿到工資。我迅速的答應了。隔天凌晨三點多我起了身,挑了一套臟衣物穿上出了門。滿大街上空無一人,路燈照著整條街道。便利店的招牌也亮了一夜,我路過順便買了面包和牛奶,售貨員在前臺打瞌睡,自動迎賓器都沒把他吵醒,旁邊的電視機也在放映著西游記——真假美猴王。我挑完貨物站在柜臺前,售貨員完全沒有察覺到?!伲∥医兄麤]醒。我環(huán)顧了四周,拿著東西偷偷摸摸地走出便利店。
? ? 菜市場熱鬧沸騰,三輪車,摩托車,推車,大群商販都在等著供貨的卡車。卡車準時到達,車子拐進市場的入口,原先堆在路中間的商販們紛紛讓出一條道來。卡車司機大喊:搬貨的人都過來——我連忙跑上前去與司機打招呼。他下了車伸伸懶腰, 哇——他驚奇的叫了一聲,“你這么瘦?怎么搬?”他說。
? ? 我自動把雙手抬起?!皠e看我瘦啊,力還是有的?!?/p>
? ? 他半信半疑的撇了我一眼。“那好吧!不行也只能將就著了。你叫什么名字?”他從上衣口袋里抽出小本子。我報了名字,他在本子上我的名字后面打了個勾。隨后其他人也陸續(xù)報了名,都是外地人,他們看上去的確強壯有勁。來吧!來吧!干活了!司機喊道。副駕駛座位上的人下了車,站在司機旁邊問著:“怎么現(xiàn)在招的人都沒啥干勁!”司機搖搖頭說:“沒辦法,最近缺人手?!?/p>
? ? 每一筐子菜都有三十多斤重,我和另外一人負責將車箱里的貨搬到車尾部,由車下的兩個人接手,司機兩人和商販們做著交易。車箱里一股股難聞的味道,我大口的喘氣,絲毫不敢偷懶。我的衣服全被汗水濕透了,汗水流進我的眼睛,我用衣袖擦了擦。半個小時后搬完了所有貨物,商販們都爭先恐后的挑選著。下了車,一個搬貨的人讓我站在一旁,我問他這是做什么?他說:“小伙子,你以為錢那么好賺???”他笑了笑,“有人挑好了菜,就要負責幫他們搬上車?!?/p>
? ? 所有的工作做完已經(jīng)快六點鐘,我把濕透的上衣脫下來擰了擰,滴出幾滴汗水?!靶』镒油δ芨砂」 彼緳C開口笑著說。我笑了笑回應,他在我名字后又打了個勾,正如上下班打卡?!跋掳嗔?,回家洗個澡睡覺吧!”他接著說。我看著自己疲憊的樣子心里有點知足,“司機!”我叫住他,他回過頭來問我還有什么事?!拔夷懿荒芟雀憬枞畨K錢?”我不好意思的說,“我沒錢吃飯了?!?/p>
? ? 司機看著我,懵了一會?!澳憧墒堑谝惶焐习?,就問我要錢?這也太,太那個了吧!”他一臉疑問的看著我。我尷尬的笑了笑。他看了看副駕駛位置的人,回頭說:“來吧!來吧!都怪我同情心作祟,不然我也幫不了你?!彼麖难颗缘目姘槌鲆焕﹀X,給我遞了五十塊。“先去用著!”他說。我接過錢后連忙道謝?!懊魈旌煤酶砂?!”他轉(zhuǎn)身自豪的說著,爬上車去。
? ?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天微微發(fā)亮。早餐店已經(jīng)開了,我買了豆?jié){和包子一路吃。
? ? 連續(xù)工作了一個星期,工資終于拿到手,連忙趕到房東檔口把房租交了。我手上剩下一百多塊錢,找了一家飯店給自己點了愛吃的菜,滿足一下自己。四天后眼看著錢快用完。我又聯(lián)系了市場的供貨商,想要繼續(xù)到市場做臨時工。電話那頭告訴我這段時間已經(jīng)安排了一批人,還沒輪流到,我只能等。掛完電話后我拿著錢到便利店買煙,售貨員是那個打瞌睡的人。我問他這里需不需要員工,他對我搖搖頭。在鎮(zhèn)上隨便逛了逛,詢問了幾家面包店,都沒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