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走廊盡頭的小窗灑進來,婦產科的走廊上排著兩條長隊,距離樓梯更近的一條長隊上,站著幾個肚子碩大的大月齡孕婦,各自拿著不同顏色的檔案夾,臉上呈現出不同程度的相貌變化,用矜持的期待,等待醫生對寄生在他們身上的幼小生命的檢驗。
從檢查結果來看,薩米的胎兒已經有兩個月大了,從電腦屏幕上,能清楚地分辨出它的差不多大的頭和腹,以及向上伸開的慢慢伸展著活力的四肢。
“米蘭達?”坐在醫院走廊冰涼的塑料椅子上,薩米低著頭小聲地問。
“哦,是我。”米蘭達趕緊放下正在準備的一摞資料,輕輕側頭,確認沒有人在觀察她。她走到走廊上,接起電話,向著女洗手間走去,一邊走一邊說,“親愛的,你說吧。”
“我懷孕了。”薩米不自覺地皺起眉,眼睛左右不安地瞟著,“我有點害怕。”
“是剛剛知道的嗎?”米蘭達在鏡子前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張得大大的,是故意的作態,嘴里足可以放進一個橘子。
“爸爸沒跟你在一起?”米蘭達把嘴恢復原裝,假裝出關切的語氣。
“他沒有爸爸呀。”薩米用一只手擋住嘴唇,卻好像整個走廊里的人都聽見了她的話,全向她投來了又心疼又鄙夷,涵義復雜的目光。她的話剛一出口,臉就迅速的紅了。
“你必須讓他爸爸知道。”米蘭達對著鏡子撅起嘴,像媽媽給孩子講解一個未知的規則似的。
“可是它沒有爸爸呀。”薩米終于沒有忍住,用她平常說話時的聲響,說得理直氣壯的。。
“小孩怎么可能沒爸爸呢……就算沒爸爸,一般的說法是爸爸死了,或者不知道他是兩三個男人中的哪一個,可是也不可能沒有啊。”米蘭達用玩笑的語氣,的對電話里的信息加以善意的調侃。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可是這孩子,就到了我的肚子里。”薩米覺得自己被一種莫名其妙擊中。她怎么會這么認真的向別人解釋這件不可能的事?她占用別人的時間和善良,用盡所有手段去欺騙好友。她幾乎要哭了,并且立刻明白了自己所處的境地。“沒人會相信我的,我知道。”薩米說完,立刻掛掉了電話。
“你別哭,你要先把事情說清楚啊。”米蘭達立刻打電話回去,用一種軟綿綿的支支吾吾的語調表達歉意。
“我知道你沒有錯,可是我跟你說了,我只跟你說,并且我沒有別人可說。”她開始斷斷續續地說話,不時發出無聲的冷笑語氣里結滿了冰。
“親愛的,我向你道歉,我該怎么做呢,你需要我做什么?”米蘭達實在無法找到合理的回答方式,她發現,最好的策辦法就是先趕緊結束這場通話。
“你能來看看我嗎?”薩米控制住自己的聲音,“我實在無法面對這種事情。”
“好了,聽說懷孕的人是不能哭的,你先保重,我這就來。我要買車票,怎么也要一天才能到,你等著我,別傷害自己,好嗎?”米蘭達改用母親一樣溫柔的語氣,慢吞吞地說著,并同時在心里策劃著一次意義非凡的旅行。她可以順路去一兩個早就想去的地方,在那空曠的小旅館里住上一個晚上,一邊喝著湯,一邊跟胖乎乎的老板娘一起聊聊對誰都無所謂的夢境和希望。
“好。”她點頭答應。
“薩米懷孕了,我得趕緊去看她。”晚上回到家,米蘭達把母親莉莉安叫到身邊偷偷地說。
“懷孕了,那也不用哦馬上就去啊。懷孕怎么也有九個月,哪天不能去看?”米蘭達的母親用熟諳世故的語氣說。
“怪了,她說孩子沒有爸爸,她還是個清白的姑娘。”米蘭達低著頭說,“她自己這么說的,這種事,除了我她也沒有別人可以依靠。”
“那你去能怎么樣?幫她找孩子父親嗎?還是陪她去醫院打掉?”米蘭達的媽媽皺起眉頭,對這兩個孩子的行為同樣的懷疑。
“這些事如果她想做我都要陪著她呀。”米蘭達邊說,已經開始照著鏡子在整理自己的臉,好像馬上就要出門了。
“那你自己的事怎么辦呢?”米蘭達的母親用手扶住穿衣鏡,好像很疲憊了一樣。
“我會好好安排的。”米蘭達說著,慢慢地從穿衣鏡邊走開,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實在太有趣了。”一回到自己的房間,米蘭達就懷著一種獵奇心,很想到薩米那里探個究竟。
火車只有晚上九點零七分發車的那一班。
“你好,請問,今晚九點零七分的火車票還有嗎?”米蘭達在電話里問。
“有,要幾張?”電話另一頭頓了頓,肯定地回答。
“就一張。”米蘭達說。
“有一百塊錢手續費。”對方說。
“可以,幫我訂一張吧。”米蘭達很大方地回答。
“名字。”對方問。
“米蘭達。”米蘭達說。
接電話的是一個票販。
米蘭達收拾好行裝,準備吃完晚飯再看一會電視,八點就從家里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