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本文為原創首發,文責自負。本文參加書香瀾夢第三屆愛情主題積分賽活動。
他說他要出家,急壞了皇位上那個掌握生殺的父皇。
母后更是一哭二鬧三上吊,才沒讓方丈在他光禿禿的頭上點上戒疤。
王后喚他:“懷兒……”
他雙手合十,打斷她:“施主,貧僧法號‘離岸’。”
王后銀牙咬碎,“好……離岸師父,你要怎樣才肯下山?”
他睜開鳳眼,眼微紅,“除非惜止那小尼姑,能親自上山來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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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止撿了被山風吹掉的灰色僧帽,將那一頭青絲掖進帽子里。
秋日的山風有些涼,她原本就消瘦的小臉,此時因為爬石階,而變得愈發憔悴。
倘若她還是從前的她,是不是就不必這般躲避他,被爹爹送進山廟了?
可,即便是當了帶發修行的姑子,卻似乎還是逃不過。
獄中傳來消息,說父兄謀反的罪名坐實,明日就要問斬。想要翻身,只能去求景王殿下。
景王殿下……
祁夜懷……
她想起他,眉心微脹,腳步虛浮,差點就一頭栽倒在山石鑿開的石階上。
“不知他會不會見我?”她輕喃出聲。
又看了看身上的僧袍,她蒼白的小臉上浮現出一絲苦澀。
今晨,娘親聽到父兄將要問斬的消息,又暈過去了。用了最后一根參,如今也就吊著一口氣。
她深呼吸,咬著的下唇幾近蒼白。
義兄一去不返,沒有消息。怕不是被什么人刁難,受到了牽連?
她不能再對不起義兄了。義兄為了她,已經犧牲太多。
她何德何能,能讓義兄如此待她?她勸義兄不要管她,與她家劃清界限,可義兄卻說,他答應了娶她,就不能反悔。
答應娶她的,還有一個人。
如今她入這山廟,究其原因,還是因為他。
抬眼看了看山頂在暮色中隱約可見的飛檐,她嘆了口氣,將僧帽扶正,雙手握拳捶了捶酸脹的背,繼續往上。
那是她還叫“楚清禾”時候的事了。
“楚清禾,你當真寧愿入這寺廟,一輩子與青燈古佛相伴,也不愿嫁與本王?”
那日,他死死扣住她的手腕,眼中滿是殷紅。
“不愿。”
她怎么能愿呢,她現在……配不上他對她的深情。父兄被冤入獄,誣告謀反。倘若一朝定罪,定會禍及與她親近之人。
“你父兄以謀反罪入獄,倘若無人暗中相助,將永無翻身之日。讓本王幫你!”他不愿放手。
“我楚家世代忠良,不怕這些,況且,我義兄本就在大理寺就職,我相信他。”
她咬了咬唇,僧帽下一雙清亮的眼睛,霧氣彌漫。
“哼,”他冷笑一聲,“你父兄耿直,你也糊涂了嗎?這些年你父兄得罪了不少權貴,你可知有多少人借此機會希望他們死?沒有本王的助力,你們丞相府將窮途末路。你那義兄,要不是本王……罷了,本王想給你一個機會,你可愿……”
“——我說了我不愿!”她打斷他的話。
“為何?”他的手更用力了些,眼睛緊盯著她低垂的眸子,“看著本王!”
她抬起頭,眼中一片決絕,沒有出聲。她想告訴他,但是她怕……她還不能說。
他看著她的眼睛,想要在里面瞧出些愛他的情緒,可終究未能如愿。
“你寧愿入廟當姑子,也不愿與本王有半分牽扯?”他聲音微微暗啞,“只要你嫁了本王,本王立刻就將你父兄的罪名摘去,還你丞相府清白。”
“景王殿下,我已入廟修行,法號‘惜止’,你我緣分已盡,求殿下不要再執著。”
“可是因為你那義兄白墨離?那日流水宴后,你與那白墨離離席之后,究竟發生了何事?”他的手抓得更緊了些。
她吃痛,眉心微皺,瞬間又恢復平靜,“與他無關。”
她雙眼毫無波瀾,聲音也平和緩慢。冰冷的樣子讓他一時放開了桎梏她的手。
她雙手合十,行了個佛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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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蟲鳴聲此起彼伏,已經能看到他修行的那個小庭院了。古樸的一扇山門,兩只昏黃的白燈籠一動不動。
她心忽然一緊,胸口微痛。
那日,祁夜懷追她到山廟,見她帶發修行,怒不可遏。可她為保命,別無他法。
父親連夜送府中女眷去山廟,下午就下了獄。
通敵叛國,試圖謀反。
那么大的罪名,扣在楚家頭上,讓她一時喘不過氣來。要不是皇帝崇佛,她與娘親妹妹也不能幸免。
她既不能答應跟他,又不能再與他有瓜葛,索性說了狠話。
她想,不過就是生氣一陣,過段時日就將她忘了。沒想到他立馬剃了發,上了山。
她低估了他對她的執念,竟然拿余生做賭注。著實讓她有些看不懂他。
聽來廟里參拜的貴婦小姐說,皇帝因為最寵愛的皇子當了和尚,氣得倒在榻上。當朝太子本就體弱,無法侍疾,也無法處理政務,朝堂亂作一團。
有人探到風聲,說最適合繼承帝位的景王殿下,卻不思凡塵,皆是因為受了丞相府大姑娘楚清禾的蠱惑。楚清禾入廟當了姑子,他就上山當和尚,只求遠遠看一眼都好。
貴婦小姐們為他的癡情津津樂道,但放棄帝位,為一個女人做和尚,白生在了帝王家。
皇帝聽聞勃然大怒,當晚就命人提審獄中的楚丞相,定了他楚家的謀反之罪,秋后問斬。
消息傳到她耳朵里的時候,她才剛剛做完晚課。多日吃不下睡不著,讓她的身子又輕減不少。
“姑娘,要想救老爺,只能去求求那位殿下了。”
老嬤嬤將暈厥的娘親安頓好,端謹地給她行了個禮。
“姑娘又不是真出家。本來入廟也是為了擋這牢獄之災。可看如今這形式,白公子遲遲未歸,恐怕等待無望,姑娘何不去求求那位殿下。
畢竟那位殿下從幼時起就鐘情于你。老嬤嬤是看在眼里的,他無心朝堂,唯獨對你執著。即便您遭遇了那件事,但殿下對您有癡戀,只想得到您,想必不會介意。
您不妨放下身段,放下世俗,去會會也好。畢竟,人活著,才有盼頭。”
放下身段,放下世俗……
老嬤嬤的話又回響在她耳邊,讓她的耳朵不覺發燙。
如今,天色已晚。放下身段來求他,他指不定會對她做些什么。
山門未叩,已開。
她提著僧袍,遲遲不敢邁進去。
“邁進去就沒有回頭路了。你可想好了?”她喃聲自問,回答她的只有幾聲悠遠的鳥鳴。
父兄還等著她營救,父兄要是沒了,家就沒了。倘若家沒了,她守在山寺還有什么用?
只是,他還要不要她?
那日流水宴……
不能想流水宴,只要想到那日,她身體就止不住的顫抖,眼前一黑,幾近暈厥。
求他,賴著他。不管他要不要她,她都不能失敗。可,那日那般拒絕他,讓他了了塵緣,上山當和尚,定然是傷了他的心了。
如今,他已入佛門,她對于他來說,是“惜止”,還是“楚清禾”?
一陣山風襲來,裹著一絲秋意的涼,她連日失眠,又不思飲食,竟然腿腳發顫,跌坐在地。
“兩月未見,貧僧竟不知惜止師父何時習得演戲,這般凄楚模樣,是要給誰看?看來山下的尼姑庵沒教禮佛誦經,教的都是勾引男人的把戲。”
一個清冷的聲音自頭頂響起,她抬頭就撞見一雙冰涼的眸子里。
祁夜懷,雌雄莫辨之姿。一雙劍眉之下,鳳眼低垂。
高挺的鼻梁之上,一顆黑色的痣像是長在了楚清禾的心里。
他薄唇緊抿,眼中滿是冷意。
雖已剃度,身上的冷冽氣息不減,更增添了些許禁欲之氣。
與往日見她時那般偏執霸道不同。
祁夜懷見她呆愣住,原本那雙靈動的大眼睛,此時在清瘦的小臉上,顯得更加灼人。
她怎的如此清瘦?
手在背后握了握,灰色的僧袍一甩,聲音冷冷落下。
“要是你也是跟父皇派來的那些姑娘一般,是來引誘貧僧的,勸你收了這個心思,立即下山去!”
“那些姑娘”?看來皇帝為了讓他下山,花了不少心思。
誘他破戒,確實是最快捷的辦法。可惜,他一個也看不上。包括她……
“求景王殿下救救父兄,您讓惜止做什么都行。”
她伏地跪拜,頭磕在冰冷堅硬的石階上,發出輕微的“咚咚”聲。消瘦的肩胛骨透過灰色的僧袍,化作一對蝴蝶。
才磕完第三個,那聲音就又響起,“就這點誠意,怕是連父兄的一根頭發絲都救不回。”
她一聽,臉色瞬間蒼白,想要開口說些什么,卻又不知自己能給他什么。
“還不滾進來!”
屋里那聲音透著怒氣,卻帶著一分不易察覺的疏離,讓她的心口有些堵。
站起身來,撣去僧袍上的雜草,她款款邁進屋子。
放眼望去,屋子寬敞,布置簡陋。
兩扇南北通透的竹窗中間,擺著一個茶案。
屋內的爐子燒得旺,秋意濃的山里,她的手腳早已凍僵,如今,一下子進入到溫暖的屋中,她緊繃的身子忽然放松,整個人就緩緩跪坐在了木制的地板上。
地板老舊,發出“吱呀”聲,在夜晚的山間,格外明顯。
她晃了晃腦袋,又偷偷在大腿上掐了掐,眼睛才逐漸清明。
里面沒有人。他去了何處?她該去尋他,還是等他?
還是等著罷,畢竟是來求人的。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那個叫她進來的人,似乎消失了一般,始終都沒有出現。
屋中的炭火時不時發出“啪啪”的聲音,她的身子暖和起來,近日失眠未休的她,眼皮漸漸打架。
她身子一歪,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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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止是被一陣水流聲叫醒的。
醒來發現自己依然躺在木制地板上,身上蓋了張薄被。
她,記得她上了山,在祁夜懷的小屋……
她猛然間一驚,明日就將是父兄問斬的日子。她可是在這,過了一夜?
慌忙往窗外望去,夜黑如密密的雨幕,一樣讓人喘不過氣。她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隨后又有些意外。
許久未眠,每每入睡,就會陷入到流水宴那日的夢魘中。方才,她為何睡著了?
手腳有些麻木,但,身體很暖和。
“醒了?在此都能睡下,惜止師父果真讓人意外。”
聲音有些距離,疏離中有不易察覺的暖。
她抬眸,看見祁夜懷坐在茶案的主位上,正在優雅地沏茶。
“我只是有些累了。”
她答,整理了一下頭上的僧帽,坐直身子,又將薄被疊好來,放在面前。
“過來。”
祁夜懷聲音清冷,一雙鳳目微瞇著,只是那樣坐著,就讓人壓迫感十足。
他還是從前那個“祁夜懷”嗎?她不確定。
可留給她的時間不多,即便她如今這副模樣,也要試一試。
咬咬牙,她站起來,端著一顆撲通亂跳的心,徑直走向他。
靠近茶案之時,她的腳步拐了彎,隨后,走到他跟前,身子向前一探,雙手勾住他修長的脖頸,坐到了他寬闊的懷中。
?
!
祁夜懷手中的茶盞忽地掉在地上,翻滾了兩下,碎成碎片。
她居然過來了?還徑直坐進了他懷里?
他的心漏跳一拍,不敢動彈。低頭,看見一雙清亮的眼睛,不知所措。
他咽了口唾沫,喉結縮動了兩下,“惜止師父怕不是忘了,如今離岸已入佛門,不近女色。你這些,對貧僧無用。”
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馨香鉆入他的鼻腔,使他一時恍惚。他想起從前的她。
“懷哥哥,陛下說要清禾做你的妻,你可愿?”
從前問他愿不愿娶她的人,不知從何起,竟避開他,不與他親近,要逃離他,還時常將她那義兄掛在嘴邊。
她不相信他能幫她,為了躲他,她還入了寺廟,當姑子。
著實讓人生氣!
想到此處,他胸口一陣煩悶。
他大手輕輕一推,她蒲柳一般的身子就被推開,猝不及防,跌坐在木地板上。
他的心又是一緊,她的身子與兩個月前相差甚遠。
是因為父兄之事茶飯不思嗎?還是因為他?
他父兄之事,他去求過幾次,父皇都不松口。為了父皇能網開一面,他不得不想出如此辦法。明日就是問斬的日子,她應該是為了求他……
她跌坐在地上,臀部有些隱隱作痛,咬著唇,鼻子一陣發酸。
想來,他是不愿再與她有牽扯了罷。畢竟他堂堂王爺,那日被拒失了顏面,如今再送上門來,任誰也不會歡喜。
方才,她還厚著臉皮坐到他懷里,想要引誘他。
如此這般想著,她頓時臉紅成了桃花酒,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
她顫抖著,又跪在地上,低頭輕聲求饒:“景王殿下恕罪。”
祁夜懷見她匍匐在地,眉頭緊鎖,不悅之色更甚。
“你若是只為求你父兄平安,那就求錯人了。你該去求求你那義兄,他不是風光正盛嗎?”
他聲音不大,依然清冷。可落在她耳朵里,又覺察出隱隱的醋意。
“義兄……義兄他……”她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怎么?原本手眼通天的本事,如今不靈了?”
他微瞇著眼睛,方才新拿的茶盞被握出裂縫。
那白墨離,原本就是看她的面子,給了他些許特權,辦了幾件事。那些巴結他的大臣,哪個不是看的他祁夜懷的面子?
如今,楚府倒臺,他祁夜懷上了山,有誰還買白墨離那個無權無勢的新進探花的賬?自然是諸事不順,求神不靈。
“今日,清禾來,只是求懷哥哥……”
“你叫我什么?”
她聲音清脆,那聲久違的“懷哥哥”聽在他耳中十分受用。
“懷哥哥……”她又叫了聲,黑晶晶的眼中升起水氣,“看在幼時你我交好的份上,懷哥哥可否進宮求陛下重審?明日就是行刑的日子了……清禾自知懷哥哥已入佛門,不問世事,亦不會記得曾與清禾的幼時之約……”
“你我有何幼時之約?”
他的聲音有不易察覺的顫抖,雙拳緊握,心快要蹦出來。
“幼時……陛下雖未下旨,也是說過的。允清禾嫁于懷哥哥……”
她微微歪著脖子,露出一節潔白的脖頸,如水的眼眸微微上抬,即便身上穿的灰色的僧袍,依然顯得那般楚楚動人。
“啪——”地一聲,手中的茶盞終究是碎了。
殷紅的液體從他的手掌溢出來,將她嚇得不輕。
她小小驚呼了一聲,連忙從灰色的僧袍中掏出一方手帕,就要去擦他的傷口。
他深邃的鳳眼直直鎖在她驚慌蒼白的小臉上,奪過手帕,隨意擦了扔在地上。
“哼!此時才說這些,未免也太遲了!你我如今是何身份?你是楚清禾?還是那清修廟里的惜止師父!”
她被他突然的怒氣嚇了一跳,又癱坐到地上,身子往后仰退,想要與他拉開距離。
可他哪會如她愿,站起身來,俯身捉住了她的手腕,聲音低沉又凌厲,“說啊!那日,你這張小嘴不是挺能說的?”
他手指用力觸碰她的唇,將手上那殷紅的鮮血染在了她蒼白的唇上。
她紅著一雙眼睛,里面驚恐萬分,淚水就要溢出來,卻強行又被她憋了回去。她微微搖晃著頭,那珠圓玉潤的耳垂邊忽然漏下一縷青絲。
他見她這副模樣,更是心煩氣躁,特別是她頭上的僧帽,著實讓他厭煩!
他大手一揮,她頭上的僧帽就落了地,一頭青絲,帶著暖香,就瀉了出來。
青絲如瀑,淚眼朦朧,她鼻尖紅紅,染了血色的唇微張。
他胸口的煩悶愈來愈深,只覺得眼前一黑,理智快要沖破枷鎖。
“不,她不愿,她寧愿上山當姑子,也不愿跟你,祁夜懷。”
一個聲音從遙遠的荒漠而來,將他的理智拉回現實。
“帶上你的僧帽,離開!”
他下了逐客令。她再待下去,他不知道他會對她做出什么事來。
“不,清禾不走。我既是惜止,也是清禾。不管是從前,還是現下,我都是懷哥哥熟悉的那個我。”
她說著,猛然間站起來,一把摟住了他的腰。
被她摟住的地方,像是要燃燒一般。看著那般冷清的人,此時閉著雙目,努力攥緊了拳頭。
“放開……”
他聲音暗啞,喉嚨干涸。
“不放!除非懷哥哥答應清禾!即便是如今,你入了佛門,不能再與清禾結縭,清禾心里也是有懷哥哥的!”
她摟得更緊了些。
臉皮再厚些,再厚些,只要她賴在這兒,懷哥哥一定會答應幫她。
她說的沒錯,她心里確實還是有他的。倘若不是在流水宴上,發生了那件事,她甚至可以不用入寺廟清修,直接入了景王府,再利用景王妃的身份,保父兄平安。
可,她不愿。她心里有一道坎,她越不過去。她不能騙他,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罷了,坐下來,飲杯茶吧。”
祁夜懷的聲音平靜得如同風都吹不皺的水面,讓她的心微微一顫。
他對她,到底還有沒有情?
夜,靜得令人窒息。
惜止終于松了口氣,緊繃的身子放松來,手一松,祁夜懷就離開了她,退到茶案后。
原本只有四個茶盞,被毀了兩只,一只被他捏在手上,另一只,孤零零地朝著她的方向。
喝,還是不喝?以什么身份喝?
惜止犯了難。
“你給我講講那日流水宴,究竟發生了什么,不得隱瞞。”
她身子微微一顫,像是陷入了某種夢魘,嘴唇克制地顫抖起來。那日流水宴,她不愿回想。她的眸子,定定地盯著虛空,像是要將空氣燙出一個洞來。
“楚清禾!”
一道聲音,將她從虛空中拉了回來。
惜止露出一個淺淺的苦笑,現在不是想自己的時候。
她顫抖著拿起茶盞,將里面的茶一飲而盡。
預想的苦澀沒有嘗到,濃郁的酒香在唇齒間綻放開來。
這里面是酒!
這離岸師父,竟然破了酒戒!
她被酒嗆得直咳嗽,他卻似是報復性地笑起來,肩膀一抖一抖。隨即,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斜躺著,用他修長的手臂撐著頭。
他天生一副好皮囊,即便成了剃度的和尚,依然美得不像話。
惜止那雙被嗆紅的眼睛看著他,只看了一眼,就再也離不開眼。
白色的素凈僧袍,雖寬松,卻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了他頎長的腰身。他的腿很長,有種線條流暢硬朗的美。
他的鳳眼微瞇著,薄薄的嘴角帶著一絲笑意。
這么美好的祁夜懷,從前是屬于她的。
他的笑,他的霸道,他的寵溺,他的一切,都是屬于她的。
可如今,她這副模樣,這具殘破的身體,怎能配得上他?
心中的酸澀翻涌而上,潮濕了她那雙晶亮的眼睛。巨大的黑暗席卷而來,將她緊緊裹住,透不過氣來。
“我……我那日……”
她掙扎著,在黑暗中想要抓住一絲光亮。
告訴他!他能救她!讓她不再受那夢魘折磨,給她溫暖,給她……一個家。
“那日醉了酒,我……”失了清白。
那四個字,怎么都說不出口。她壓在心底太久,委屈發酵,最后化作一串晶瑩的淚珠,一滴滴無聲滴落在木地板上。
祁夜懷的劍眉緊鎖,他看著她蒼白的臉,無聲滾落的眼淚,瞬間明白了發生了什么。
心突然像被撕裂開來,一陣疼痛,快要不能呼吸。他的手攥緊又松開,“所以……你不愿跟我,不是因為不愛我,是因為……”他的聲音帶著克制的顫抖。
“是白墨離?”
那雙鳳目逐漸變紅,手中的茶盞“吱呀”一聲,又有了裂縫。
“不是。我不知……那日無意間聽到有人密謀害我父兄,我跟過去想要瞧瞧是何人,一時疏忽……”
她的心鈍痛,頓時周圍的空氣都似乎凝固了,使得她呼吸不得。
那日撕裂般的疼痛在夢中無法忘卻,她數月未曾合眼。
她整日泡在浴桶中,一遍一遍地清洗自己,直到自己的皮膚發紅發燙。
白墨離見她意志消沉,摟著她,輕輕撫摸她的頭,告訴她,他會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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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落入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那個懷抱,是她想了很久很久不曾得到的。她以為再也得不到的。
晶瑩的淚珠從左眼眶無聲地流出,之后滑落在祁夜懷白色的僧袍上,開出一朵朵淡藍色的小花。
他的大手顫抖著,撫摸著她的頭,她抽泣了一下。
“哭吧,我在。”他的聲音滿是疼惜。
她心中酸澀無比,喉嚨堵得慌,淚水更是控制不住地翻涌而出。
“懷哥哥……我、我真沒用。幫不了父兄,也保護不了自己……倘若,我再聰慧一些……明日,我父兄就要問斬,我不得已,才上山來求你,我對你存了不好的心思……我是個壞女人……”
他捧起她濕漉漉的小臉,在她淚流不止的眼睛上印上一個溫熱潮濕的吻,“你早應該告知與我,我以為你知曉我的心意。你父兄之事,我已差人給父皇送信。明日的行刑,不會到來。”他撫摸她柔軟的發,溫熱的大手輕柔得不像話。
“我不干凈……”她哽咽著,胸口因為抽泣而起伏。
他用唇堵住了她的唇,將她后面的話都吞進肚腹,“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你。你知道我為何要上山當和尚,還選在你清修的寺廟旁?”
“為何?不是氣極了,看破紅塵,要出家嗎?”
她鼻頭紅紅,聲音里滿是委屈。
他看著她濕漉漉的眼睛,將她摟在懷里,使她的耳朵貼近他溫熱的胸膛。
“除了讓父皇為你父兄洗脫罪責,我還在等我的妻。我的妻要是當了小尼姑,我就在隔壁當和尚。再想辦法,讓她破戒,讓她還俗。”
他的聲音聽在她耳朵里,嗡嗡的,心癢癢的,瞬間,臉變得熱熱的。
“那懷哥哥……真是好算計。方才,我破了酒戒。”
她抬起頭,微嘟著嘴,眼眶紅紅。
他低頭尋找她的眼睛,嘴角露出一個如狐貍般的笑容。
“那么,接下來,你說破什么戒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