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康慧
雖然和先生冷戰(zhàn)半個月之久,但我回家無論多晚他仍然會借朋友的車子過來接我?guī)臀夷眯欣睢?/p>
前幾天我下城鐵的時候已經(jīng)九點多了,我站在售票廳門口遠遠的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盡管外面是一片漆黑,但我仍然能從黑夜中認出他的身影。
接過我以后,我說我肚子餓沒有吃飯,他便帶我去了一家夜宵店買東西吃。我問他要不要吃點什么,他說他已經(jīng)吃過了。等餃子和粥的時候,他坐在我面前的桌子玩著手機,我站在那里等著,剛好認真的看了他一眼。
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很長了卻沒有修剪,身上穿的還是去年年底他爸爸給他買的那件橙色的襖子,褲子是和他談戀愛的時候穿的,腳上是他自己經(jīng)常去市場買來干活時穿的布鞋。
他的臉看起來憔悴而滄桑,黑色的濃眉永遠緊緊地皺在一起,他的眼神,混沌而迷茫,從前初見他時的那份自信與桀驁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甚至于都沒有勇氣與我對視一眼。
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原來我當初心心念念義無反顧要嫁的那個人,其實只不過是茫茫人海中最普通的一個男人。他不是大話西游里頭戴王冠身披彩霞來拯救紫霞的齊天大圣,也不是可以憑借自身能力獨擋一面的大英雄,他就是那群與你擦肩而過你連他的臉都記不住的平凡的男人。
但坐在我眼前的這個看起來不修邊幅刻畫著歲月痕跡卻還飽經(jīng)風霜露出貧苦相的男人,正是與我攜手度過了四年青春的男人,他就是我的丈夫,我兩個孩子的父親,我們血濃于水,是親人。
如果說冷戰(zhàn)之前到冷戰(zhàn)之后,我對他只有憎恨與埋怨還有不解,而如今見到他以后,還多了一份同情心。我不知道,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情緒,但心酸最多。
盡管坐在車上的時候,我們只是像普通朋友那樣簡單的問候幾句,多半是我問,他答,要不就是他和他朋友在聊他們的事情,我坐后面安靜的聽著,偶爾插幾句話。
先生在醫(yī)院監(jiān)控室值夜班,接完我送我回家,還會替我燒好熱水,然后他就默默地走了。
當我坐在沙發(fā)上泡著熱水腳的時候,看到他離去的背影和那一聲關門的響聲,那一瞬間,我總是無端地感到一陣心酸與失落。
他也和我一樣,和所有努力生存的人一樣,是這萬千世界中最不起眼的螻蟻,為了活下去,在努力的工作著。
孩子們不在這里,除了他以外,家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和一間偌大的空房子,寂靜得連隔壁夫妻吵架拌嘴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先生越來越不喜歡同我講話了,他總是眉頭緊鎖,拿著他的手機站在陽臺抽煙,要不就是躺在沙發(fā)上玩手機,我也不知道他在玩什么。但他就是不肯同我講話,每次簡單的對話都是我問,他答,然后就是死一般的沉寂。
和他一起出去的時候,我也覺得我該給他買一套衣服和鞋子,但是想想自從我們都在工作以來的幾個月里,我每次貼補他以外,孩子的開銷幾乎都是我一個人的,他還三番五次的偷偷地用我支付寶花唄的額度,每個月這個賬單也是我在還。想到這里,我就狠了狠心,不給他買了。
他是一個男人,有工作,也有收入。我為他做的為這個家庭做的已經(jīng)盡力而為了。我不能再任由自己的同情心繼續(xù)泛濫成災下去了。
我想他習慣了依賴我,無論是生活還是經(jīng)濟,若我一直無底線無原則的救濟他下去,他永遠都會這樣,沒有作為。
原先想的這次回家同他好好談離婚的事情,卻在看到他那副窮困潦倒的模樣心軟了起來。
我竟然開始反問自己一個問題,難道我真的要在他最困難的時候離他而去嗎?但是如果他永遠這樣不思進取混吃等死下去呢?
難道我真的要因為這份同情心,為了他,從青春年少熬到滿頭白發(fā)嗎?
我不知道,我該如何抉擇?
我望了望左邊右邊孩子們熟睡中的臉,像極了美麗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