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道遜:九重殿上書龍鳳 百尺樓頭望斗牛

在歷代任家人物中,致力于書法、繪畫的藝術人才也不少。今天,任家小白就為您說一位在書畫藝術上卓有造詣的名家——任道遜。

任道遜,字克誠,晚年自號坦然居士、八一道人,浙江溫州瑞安人。任道遜出生于1422年,這一年是明成祖朱棣的永樂二十年。任道遜從小聰明伶俐,7歲時寫的詩就平仄工整,有模有樣。他從小跟隨老師學習書法和繪畫,很小的時候就能用大毛筆寫出直徑達數尺的大字,而且字體飽滿和潤,法度儼然。

明宣宗朱瞻基宣德八年(公元1433年),12歲的任道遜被瑞安地方官舉薦為神童,并被推薦上金鑾殿由皇帝直接面試。

初生牛犢不畏虎。12歲的小道遜在皇帝面前沒有任何畏懼。宣德皇帝讓他當堂書寫“龍鳳”兩個字。只見他鎮定自若,懷抱巨筆,飽蘸濃墨,在宣紙上一揮而就,“龍鳳”兩個端方大字就呈現在宣德皇帝和眾文臣面前,令皇帝嘖嘖稱賞。皇帝還想考考這小孩的文化水平,便隨口出了一上聯讓他對下聯:“九重殿上書龍鳳?!被实鄣脑拕傉f完,小道遜的下聯竟脫口而出:“百尺樓頭望斗牛?!毙禄实勐勓裕唤麚嵴品Q奇。

皇上龍顏大悅,對小道遜賞賜有加,在當時傳為佳話。有好事朝臣就此寫了一首詩,詩云:

年比甘羅少二周,山川毓秀出溫州。

九重殿上書龍風,百尺樓頭望斗牛。

金馬玉堂身已貴,青燈黃卷業還修。

他時大展經倫手,重沐恩波拜冕旒。

有了這一番奇遇,小道遜聲名鵲起,很快便被錄取為國子監生員,成為當時年齡最小的國家最高學府的太學生。同時還被賜以書畫伴讀東宮,陪太子讀書寫字。

明英宗朱祁鎮正統初年,任道遜從國子監畢業,被授予順天府丞照磨,并以書藝供奉內廷。所謂“照磨”,即照刷磨勘,是一個負責文書檔案核校的小官。因為他的字寫得好,所以經常被召到皇宮,負責圣旨及一些重要文書檔案的抄寫工作。

在隨后的51年中,任道遜一直在朝廷工作,先后擔任中書舍人、徵仕郞、尚寶司司丞、嘉議大夫、太常寺少卿、太常寺卿并進階中憲大夫。明孝宗朱祐樘弘治初年,任道遜以從二品的太常寺卿致仕(退休),回到老家瑞安養老。弘治十六年(公元1503年),任道遜在老家安然辭世,享年82歲。

任道遜書法

任道遜去世后,弘治皇帝致葬祭,誥封其原配孫氏為婌人,并追封父、祖兩代?!痘实壑I祭之文》上寫道:“制曰:惟爾性資明敏,書翰精專,爰自幼齡積學館內,官居中舍,秩進符臺,累陟卿階。效勞禁署,歷年深久,茂著聲譽。曩以嫉辭,得遂休致,宜臻壽者考。胡遽淪亡,訃音來聞,特賜葬祭,靈其不昧,服此隆恩?!蹦艿玫交实廴绱嗽u價,任道遜這一生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任道遜“儀度端莊,博通經史,嫻熟音律”,特別是對書法和繪畫深有研究,老而彌精。他一生經歷永樂、洪熙、宣德、正統、景泰、天順、成化、弘治八朝七位皇帝,在朝為官51年,致仕的時候卻“囊無十金,家無百畝”,可見其為官之清廉。他的書法和繪畫在當時就享譽朝野,隨便寫幾個字畫幾幅畫,其潤筆費都是相當高的,但他并沒有以此來牟取私利,依然以廉潔自持?!端膸烊珪飞险f他“為人清心寡欲,門無雜賓,室無長物,翛然如衲僧?!闭沁@樣無欲無求的性格,才確保了他為官歷五朝而能安然致仕。

任道遜著有《太極心性圖說》《集云山樵文集》《集云山樵語錄》《歸田百詠》等詩文著作,但目前大部分都找不到了,僅有少量詩文和繪畫及部分書法碑刻存世。

任道遜退休回鄉后,寄情于家鄉山水,與妻子和友人一起吟詩作畫,以書畫和著述為樂。晚年,他從不以退休高官自居,而是嚴守名節,“以廉潔自重,掃軌謝客,足不入官府”。他與曾任常州通判的同鄉吳祚、曾任大理寺副的同鄉蔡鼎三人結為清樂會,常常在一起互相詩酒唱和,暢述文史,雅和聲韻,安度晚年。

任道遜一生的成就主要體現在書法、繪畫、詩詞創作和養生四個方面。

任道遜書法


任道遜書法


任道遜書法

任道遜從小因字寫得好而被譽為“神童”,在隨后的職業生涯中,他一直以書法而供奉內廷,為朝廷抄寫皇帝圣旨及各類重要文書檔案,所以,他的字實際上代表了明朝皇家的臉面。當時,官場流行的字體是以永樂年間的翰林學士沈度以及任道遜的瑞安小老鄉姜立綱為代表的“館閣體”,也稱“臺閣體”,我們現在雖然不知道任道遜的書法所師承的是何人,但他的字與沈度、姜立綱的字顯然是一脈相承的。

明朝是書法的盛世,書法名家眾多。明代著名收藏家項墨林曾開列了自文徵明、祝允明、宋克、沈度之后的63位書法名家,任道遜名列其中。有書家評論,任道遜的字既有顏真卿字的雍容和舒展,又有柳公權字的精勁和爽利,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審美意趣。今人陳佐收集了大量任道遜的書法碑刻,輯成《任道遜書法集》,由西泠印社出版社正式出版。其中有任道遜書寫的《敕修漢壽亭侯廟碑》《佳城總題詩碑》《坤嶼墓表》以及《題〈宋李公麟蜀川勝概圖〉》《題〈明夏昶湘江春雨圖〉》等書法精品。

任道遜也是極有成就的山水畫家,可惜現存畫作不多。溫州博物館收藏了任道遜的山水畫立軸三幅,其中一幅描繪的是南華山景色,小橋流水,孤舟穿梭,疏林下的草堂里,主人正在怡然讀書,遠處層巒疊嶂,云煙繚繞。整幅畫意境高遠,疏朗俊逸,情趣盎然,令人可喜。另有一幅畫遠處為巨巖怪石,近處是樹木參差,溪水潺潺,圖中有兩位文人行色匆匆,其構圖巧妙,錯落有致,頗耐人品味。明代《畫譜》上載有任道遜的《太仆圖》,并給出了這樣的評價:“不及盈丈,而‘三遠’備焉?!彼^“三遠”說,來自于宋代著名畫家郭熙:“山有三遠:自山下而仰山顛,謂之‘高遠’;自山前而窺山后,謂之‘深遠’;自近山而望遠山,謂之‘平遠’。”“三遠”俱備,這是一個非常高的評價。

任道遜畫作

任道遜的岳丈名叫孫隆,字從吉,號雪齋,也是溫州瑞安人,曾擔任兵部主事、徽州知府。孫隆善畫梅花,當時有“梅花太守”的雅稱。孫隆有一女兒,才貌雙全,被他視為掌上名珠,從小就跟隨他讀書習畫。女兒深得孫隆的畫梅絕技。清代徐沁在《明畫錄》中將她列入畫壇名媛,稱她“寫墨梅得父法,故亦有‘孫梅花’之稱”。

還在京城為官時,孫隆就看上了同邑青年才俊任道遜,不但悉心提攜,還把愛女許配于他。任道遜和“孫梅花”結婚后琴瑟和諧,以寫字畫畫為樂。孫氏又把家傳的畫梅之法傳授于夫君,讓任道遜也成為畫梅高手。任道遜所畫梅花,“盡得婦翁法,蒼涼多致”。翁婿父女三人同為畫梅圣手,成為一時佳話。清代有人曾賦詩贊頌道:

雪齋風格一枝斜,粉本流傳照紫霞。

冰玉雙清家法在,齊眉夫婦寫梅花。

任道遜還是當時有名的詩人,他退休回鄉后與同鄉詩人結社吟詠,寫了很多田園詩詞,后集結為《歸田百詠》。令人可惜的是,這些詩大部分現在都找不到了。后人輯錄了他的部分詩作,任家小白下期再作詳細的介紹,這里就不多說了。

任道遜還是一位養生名家。他活了82歲,在那個平均壽命不足50歲的年代來說,算是非常高壽的了。他曾寫過一篇著名的養生文章《八一自娛說》,系統闡述了他的養生之道,使他成為“自娛養生派”的創始人。

任道遜的“自娛說”,包括八個“一”:看一會書,彈一曲琴,飲一杯酒,作一首詩,寫一枝梅,著一局棋,靜坐一時,熟睡一覺。當然,這八個“一”要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國泰民安的社會環境。所以他在文章開篇就說:“夫人之有生,孰不以安逸為娛,又孰不以仰事俯畜無一不至為娛者,茍不值世之清、時之泰,不可得也?!鄙鲜赂改?,下養兒女,都需要有安定太平的社會環境,否則,亂世之中生活都不可得,還能談什么養生呢?

任道遜的“八一自娛說”,概括起來有以下三個方面: 一是以讀書為樂。他說:“娛于書,則看一會,貫萬里于一源,尋孔孟之所樂。”以讀書為樂是一種境界??鬃釉啻畏Q贊其弟子顏回:“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鳖伝卦谪毑『喡纳钪胁桓淖x書之樂,算得上真正的安貧樂道。任道遜所倡導的正是這樣一種讀書的境界。但是,他反對那種“懸梁刺股”的苦讀,他說:“而懸髻之勞,刺股之勤,非所能也?!彼裕磳ω澏嘟啦粻€的死讀書,而是主張每天讀一點,細水長流,堅持不懈,讀出興味,讀出樂趣。這樣堅持下去,自然就能“貫萬里于一源”。

任道遜畫作

讀書是一種腦力勞動。讀書必須勤于思考,才能真正把書本上的知識內化為自己的能力。而對老年人來說,更多地動腦思考,是有益于身心健康的,這已被現代科學研究所證明。

二是堅持興趣愛好,但一定要適可而止。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興趣愛好,發展自己的興趣愛好,對健康是非常有益的。任道遜的興趣愛好是詩酒書畫,撫琴下棋等,這是古代中國文人的必修課,也是我們中華文化的精髓所在。但是,他并不以自己的琴棋詩書畫有多精妙高超為意。他說:“娛于琴,則彈一曲,清眾欲于未攻,契伯牙之所志,而曲操之多,指法之妙,非所知也?!薄帮嬀苿t惟日一杯,作詩惟日一首,曷嘗至于百篇數斗而傷吾神乎!”“于梅則寫一枝,于棋則著一局”。這五個“一”,強調的都是興之所至,而決不為這些興趣愛好而傷神。想彈琴的時候彈一曲,想寫詩的時候吟一首,想畫梅的時候來一枝,想下棋的時候擺一局,至于操琴指法是不是精妙,寫的詩是不是有多么古奧,就非他所知了,為什么要為了百篇詩數斗酒而傷神呢?這是一種多么閑適的生活態度!

所以,在任道遜看來,像伯牙那樣把操琴的指法之妙練到無以復加,像李白那樣斗酒詩百篇,像弈秋那樣成為“通國之善弈者”,都是十分傷神的,對養生之道毫無益處。對任何一種興趣愛好,都不必追求如何精通,更不必過于癡迷,而只能適可而止,這才是養生的最高境界。老子曰:“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边@也許就是任道遜追求的境界?

從現代養生學的角度來看,任道遜的這些看法無疑都是有其合理性的。特別是對于飲酒,任道遜強調每天只飲一杯,絕不過量,也是一種對身心健康十分有益的生活習慣。

任道遜書法

三是強調靜坐和熟睡的重要性。他說:“至如坐一時,必曰靜;睡一覺,必曰熟。曰靜則思求其通,曰熟則舒而忘其勞。若計其得失利害于紛紛者,不存焉?!边@兩個“一”,說的都是休息。休息的兩種境界,一是坐時必靜,二是睡時必熟。要達到這兩種境界,必須心無雜念。

這就要求我們對任何事情都要有一顆平常心,如果整天汲汲于個人的利害得失,就不可能有這樣的心境。坐一時必靜,只有真正靜下心來,才能讓自己的思想通透,思維不受干擾,這樣才能通達于“道”。睡一覺必熟。只有熟睡才能讓自己真正休息好,才能讓自己一天的疲勞得到真正的恢復。道家、佛家都有一種修煉的方法叫“打坐”(禪坐),盤膝而坐,閉目養神,調整氣息,放空心緒,說這樣做可以延年益壽,開智增慧,這與任道遜的靜坐說也是相通的。

任道遜的“自娛養生說”,強調的是動靜結合、手腦結合,強調的是多動腦而不傷神,勤動手而不過勞。這種養生說,與中國人堅守的“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是一致的。這既是他個人經驗的總結,也為我們留下了一份寶貴的養生遺產。?

附:《四庫全書·子部八·畫史會要卷四》?

任道遜,字克誠,溫州人,年十二以神童薦宣廟,面試其書,奇之。歷仕四十年,自中舍五轉至太常卿致仕。為人清心寡欲,門無雜賓,室無長物,翛然如衲僧。興至弄筆翰,作書畫以自適,發為吟詠,皆山林語,故所畫亦如其詩,尤善墨梅,自號坦然居士,又號八一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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