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在昔
凌晨,一只蚊子輕輕的落在我的臉上,我聽見它從我耳邊飛過時,羽翼發出的顫動聲音。一時間睡意全無。
窗外,秋雨霏霏,聽見雨水的嘀嗒聲落在地上,砸在屋頂上,然后從細細的落地管里匯織成小溪汩汩而流。雨水滴落在一些金屬物上,發出“砰砰”的響聲。
一場秋雨一場寒。
午夜,裸露在棉被外面的胳臂已經能感受到從窗戶的縫隙里透進來的陣陣涼意,秋風蕭瑟的夜晚,會有一些調皮的絲絲涼風隔著輕薄的窗簾,就那么的闖了進來,逗弄著敏感脆弱的肌膚。隨著天氣的轉涼,蚊子也不似往日里的囂張,它行動遲緩,拖著笨拙的身軀飄落在枕頭上,我用一塊潔白的紙巾,包起那只已經麻木了的蚊子,轉身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里。窗外的雨聲變得急促起來,隔著滿屋子的黑暗,綿綿的秋雨,仍在洗刷著城市角落里厚重的污垢,同時,它也讓這個城市逐漸的變得清冷起來。
時逢國慶假期,頭幾日艷陽高照,和風旭旭,其中有一天溫度如夏日一般炎熱,次日便開始了降溫。降溫那天的早上天氣晴好,我漫步在漆水河邊的林蔭小路上,兒子騎著他心愛的滑板車在前面一路的飛馳。河堤里大片的野草已經枯死了,遠遠望去,干巴巴的一片。河道里挖出了一道道的溝渠,橫七豎八的像是被揭開的一道道傷疤,清瘦的河水,都給引到長長的渠道里,滿目皆是破敗的景象。漆水河道路兩旁的樹木依然蔥蘢,樹葉由春天的淺綠到夏日里的碧綠,現在是一種干巴巴的看似沒有了營養的暗綠,失去了它原有的青翠光澤。
不知不覺的就到了公園,公園里行人稀少,和往日的繁華相比顯得蕭條暗淡。秋天的影子在這里隨處可見:樹木植被好像更低矮了一些,草坪里的草好像被牛羊啃過了似得,有的地方干巴巴的裸露出泥土的顏色。樹葉垂頭喪氣的懸掛在枝頭上,沒有了昔日的生機。周邊山坡上的綠色植被,也沒有了往日炫目的風采,它們正在秋風下一點點的消退。
世間草木,從萌芽到初綻,再到繁盛和枯落,途經的是一種生命的沉淀。
起風了!頓時,塵土在空中漫天飛揚,地上飛舞的落葉隨著風“嘩啦嘩啦”的流動,像是一條舞動的巨龍。人們的頭發被風吹亂,身上沾滿了枯黃的樹葉,氣溫陡降。我和兒子出來時衣衫單薄,此刻便匆匆的往家走去。
這個西北小城的秋天和冬天一樣來的不溫不火,它們習慣了慢慢的滲透,如同這每天不急不慢的日子,像小橋流水、白云悠悠。
入秋以來的第一次降溫,帶來了第一場秋雨。霏霏的秋雨纏綿了一整晚,第二天晌午終于見晴了。一場秋雨一場寒,雨過天晴后,空氣都是清冷的。秋天被這場雨呼喚了出來,楊樹的樹冠一夜之間變了顏色,遠遠望去淡黃一片,美麗動人。窗戶外面遠遠地山巒像是鋪上了黃綠相間的彩帶,那一抹抹的柔軟黃色更是讓人眼前一亮,一年四季沉淀下來的內涵盡在這無邊的秋色中,怎可舍得移目?
在我看來,這里的季節都是融合在一起的,他們就像是感情極好的四兄妹:個性不盡鮮明,在屬于自己的季節里妳濃我濃,舍不得去留。他們是溫柔的,腳步很慢的,讓人們逐漸的感受到他們的存在。
待到楊樹、銀杏的葉子落盡了,其他樹木的葉子才慢慢的跟隨著秋天的步伐,然而還未等來得及變成黃色,樹葉上的水份已被秋風吹盡。它們身上的葉脈,像是老人手掌心里的紋路那樣的清晰可見,它們努力的在樹枝上站到最后,卻在初冬來臨前的一場寒風里,再也沒有力氣箍住樹枝,身體紛紛的飄向大地,像柔軟的地毯一樣鋪在馬路上。
一葉知秋,驀然回首,方覺秋已深。
外甥女上一年級,有一天,老師出了一道題,現在是什么季節?外甥女回答:“夏天”。看著老師用紅筆給糾正的錯誤,外甥女不解:明明就是夏天啊!你看,樹上還是綠色的葉子呢!
孩子們對季節的理解無非就是草木的變化,下雪就是冬天,開花自然是春天。現在滿樹皆綠,當然是夏天啊!我對外甥女說:孩子,你去看看田野里的草,已經荒蕪干枯;看看地里的莊稼已經成熟收割,樹上的果子已經熟透張開了微微笑臉;綠色的樹葉之間是不是還有黃色的小腦袋藏在中間?再看看你的衣服已經換上了保暖的秋裝……
這里的秋天和冬天一樣的步履緩慢,四季不再鮮明。冬天,也很少見到漫天飛舞的雪花了。
同樣的是秋天,西北秋意漸濃時,東北已是瑟瑟之冬了。東北的秋天從九月份就已經開始,每年中秋節時就已經非常的寒冷,料峭的寒風從樹梢刮至每一個角落,干枯的樹葉吹得遍地。江水粼粼,泛著青白的波浪。十月,風就變得凜冽起來,走在路上把雙手緊緊的縮進衣袖中,風吹在臉上像是針刺一般!山上艷黃一片,層林盡染,幾抹紅色鑲嵌其中,公路兩旁的叢林也像是被秋天點燃了,汽車在黃色的緞帶中一路奔馳。要說四季分明,非此莫屬了。每個季節都約好了似的,秉承自己的風格,準時上崗,及時卸任,唯有冬天手持特權,來了,便姍姍不歸了。
見過最藍的天,便是這里了吧!秋高氣爽,碧波般的天空飄著棉花糖一樣的白云,它們忽高忽低,忽遠忽近,不時的變幻著形狀。我曾經望著藍天,看那從遙遠的天際飄過來的朵朵白云,想象著其中哪塊云朵是來自故鄉,不遠萬里,不知歸處。
我不喜歡這里的秋,看著日漸破敗的植物,輕嗅著空氣中流動的濃烈秋味,以及那粗曠的北風,都讓我滿心皆涼。人們這時候開始儲備過冬的蔬菜,因為過去氣候的惡劣,加上交通的不便捷,便一直都有儲存蔬菜的習慣。街道市場一排排的秋貨攤,有的干脆就在農家車里賣。山一樣堆放的蘿卜、土豆、粉條、白菜擠滿了街道。賣菜的小販們穿著軍用大衣,戴著厚厚的圍脖帽子盤腿坐在自家的農用車上,有的沒地方就干脆坐在山一樣的蔬菜上,把兩只手交叉的放在袖口里,居高臨下的瞅著人來人往。我們也會適當的準備一些蔬菜。除了土豆和粉條,別的蔬菜都是自己家里后院的一塊空地上種出來的。
所以,這里的樹葉還未落盡,冬天便早已堂而皇之的穿梭在這個小城的每一磚一瓦里。
有一年別處已是春暖花開,這個小城依然冰雪未融,大江在冰封下繼續沉睡著,母親發了幾張家鄉的圖片給我:院子外面的小徑,幾株樹木綠意盎然,顏色嬌艷翠綠,看了心生喜歡欲罷不能。那抹綠色讓我心動,于這里――這個我生活了很多年的城市,我始終未曾融入過這里,我終究只是個過客。
盡管秋色不盡相同,這里一脈黑土傳承,平原不盡千里,原始森林覆蓋,空氣怡人,江水碧波……然而心之所向,素履以往。人間悲歡,已為陳跡。
東北四季分明,秋天卻沒了秋蟲呢喃,少了秋雨霏霏。就像是在夏天,顏色一樣的蔥蘢,但是沒有蟬鳴。同樣的季節,感受不到那種秋意綿綿,踩著落葉在街頭漫步的愜意。相比之下,我還是喜歡大西北家鄉的秋意綿長,漫卷塵埃,飛揚阡陌,慢慢侵占心靈的城池。
奈何秋已深,漆水河邊的一排楊樹挺拔秀麗,心形的樹葉從空中打著旋飛落到水泥路上,飄在漆水河淺淺的水面上。河水靜悄悄地流淌,閃動著粼粼的波光,就好似閃動著明亮的眼波,凝視著這秋天魅麗的秀色。
2016.10.9重陽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