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清明,請將懺悔述說
? ? ? ? ? ? ? ? ? ? ? ? ? ? ?作者:稻田
云霧漸濃,天空里飄來溫濕的水汽,那是清明在提醒:“該去逝者的墓前說說話了”。
提醒其實早就開始。一個月以前,看一本題為《目送》的集子,是臺灣作家龍應臺的散文合集,作者絮絮叨叨的寫,我斷斷續續的看,內容始終沒有離開一個親情摯愛的故事。
母親養育了多個孩子,在學士和博士證書貼滿家中的墻壁的時候,母親已經成為一位得了失憶癥的風燭老人。孩子感念她,想出了各種辦法讓她相信晚年不必擔心安養費用,他們“制造”了各種銀行證明和撫養保證書,目的是可以放大字號,讓母親看到;他們還將簽了名的保證書帖滿了母親的屋子,目的是讓母親相信,“我們感念您。我們承諾您所有的需要,都由我們承擔”。
感人的故事很多,例如護送母親回離別四十年的大陸老家,在疾馳的列車上,母親出現幻覺,惶恐地在過道上走動,女兒將她擁入懷中,用身體的暖度使她“稍稍的安心”;年三十的深夜,母親終夜不眠,恍恍惚惚,在滅燈的屋里,“從空氣中捏取著我看不見的東西”,為轉移母親的恐懼,女兒牽著她的手,在寂靜的街上散步……
感受著清明的氣息,看著《目送》里的故事,感動的同時,一陣陣強大的惶恐,伴著愧悔,向我的心口壓來:
別人的富有不能得出我們的貧窮,但別人的崇高卻可以照出我們的渺小,甚至丑陋。這個故事就是一面鏡子。它促使我反思起人們祭奠先人的內心和目的來。
? ?“清明時節雨紛紛”的天象,我們還可以遇到,但“路上行人欲斷魂”的情景卻已經幾乎絕跡,逝者已往,確也不必長久地陷入悲傷,但墳前祭奠,墓前告白的心愿和習俗卻一律的不變,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燒冥錢,祭供品,是希望先人在天堂里不受窮,不論天堂是否還有貧窮,其實生者也知道,這樣做為的是求自己內心的安寧。
還有一族人對著逝者的告白,像送上物品的儀式一樣,除了傳承孝道,教育后代的目的外,告白的內容或許統一的是兩個方面,一是報告兒女平安,事業有成,請先人放心,二是祈求先人在天堂保佑兒女,萬事順遂。
物品也好,精神也好,潛意識里實際都是“利己”的,要么為使自己安心,可以安心的繼續工作、生活和娛樂;要么為索求,希望親人在天堂保佑,像活著的時候一樣,做靠山和支持,大到事業有成,小到出行順利,至于在親人活著的時候,自己是否做到了真的孝敬和關愛,完全不在莊嚴的祭奠之中,當然,也沒有絲毫的負疚和懺悔。
我們真的做到了竭盡全力、發自真情的孝敬和關愛,以致面對先人無需愧悔和自疚了嗎?我們真的不需要反思自我,就可以更好的自我生活和使后代更好的成長嗎?
我是有負疚和愧悔的。
我負疚和愧悔自己沒有盡全力在物質上為父親醫病。知道父親罹患重病后,我到處尋找藥品,連續地從郵局寄出,但也僅此而已,他看病的醫囑藥品常常因報銷接續不上,需要兒女墊付,我沒有給予及時的支持。特別是當我現在意識到,即便拿出的費用會影響自己的生活,在自己全部的資產和消費面前,這影響也只是摘去了錦緞上的一枝花,無關根本。甚至,連摘去“一枝花”的影響都算不上,它或者是少穿一件時尚的衣,少抽一條時髦的煙,或者是彩電退為黑白,汽車降低品牌,甚至,連這些都統統算不上。我要向父親懺悔。
我負疚和愧悔自己沒有在父親意識清醒的時候,經常的給他寫信。我不僅沒能像龍應臺兄妹那樣,面對實際已經“不認識自己”的母親,還莊重書寫表達摯愛的“大字報”,真誠的向母親告白,“最親愛的媽媽,請您放心,相信我們對您的深愛”,我連有意識的寫信,以讓病榻上想念遠方寵兒的父親寬慰,都沒有做到。我要向父親懺悔。
我負疚和愧悔自己沒有在彌留的父親身邊陪伴更長的時間。我的工作每年都有很長的假期,但我每次只用了很短的一段看望他老人家,理由竟是事業;更要負疚和愧悔的是,在這很短的時間里,我還將其打折,實際陪伴的時間更短。我要向父親懺悔。
我負疚和愧悔自己吃不了照顧父親的苦。那是一個年三十的夜晚,父親是在省城的病房度過的,我從外地趕去,與大哥一道照顧父親。父親已經不能自理,我們幾乎不能睡覺,從小嬌慣的我先垮了,像逃難一樣奔向機場,父親仍在病房。我病得并不很重,因為當天就應岳父的召喚,一起去喝了酒!我要向父親懺悔。
我負疚和愧悔自己沒有牽過母親的手。父親走后,我們將母親接到家里,想讓她轉移喪夫的悲傷。我還是整日的忙工作,幾個月的時間,在綠樹成蔭的小區里散步,我從未牽著她的手。我知道我們的文化沒有傳示這種基因,但我們的文化并沒有阻止母子手掌相握,肌膚相擁——我沒有給予母親本可以更多的心理和感情慰藉與支持,當然,也沒有做到有意識的與母親瑣碎而溫馨的把話家常。
看到龍應臺在寒冷的冬夜,牽著母親的手散步的剪影,想到在奔馳列車昏暗的過道里,將恍惚的母親緊緊擁抱,我愧汗淋漓,不敢睜目……我要向母親懺悔。
我應該懺悔和可以懺悔的事情還有許多。
我們的文化不是一種懺悔的文化,所以我們總害怕羞恥,回避羞恥;我們的文化是一種推崇仁愛的文化,但因為不習慣反思,才產生了膚淺、虛假、索取和自我解脫等的問題,例如所謂“問心無愧”的自欺和自慰,例如“下輩子還做您兒女”的蒼白告白,都將以往的過失包起。這些,使我們的心中之愛總不能達到更高的境界。
龍應臺兄妹的故事,為我們樹立了一個較高的標準,但愛的提升是沒有頂峰的,唯有“愛,愛和再愛”的努力,并用不斷提升的愛去愛父母和妻兒,以及值得愛的他人,至少,我們應懷有一顆反顧自我的懺悔之心。
清明,讓我們將真誠的懺悔,向逝者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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