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哥的精致語文
2024年05月13日 00:01 江蘇 255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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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翔: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北京市一零一中原副校長,語文特級教師
這些年來,語文學科基本建設工作取得了一定成績,但還不夠,語文學科的架構尚不完整,研究并解決一些基本問題是語文學科建設的當務之急。聽、說、讀、寫是語文教學的基本內容,屬于語文學科基本建設的范疇,但是這個基本建設至今做得并不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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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視語文教學內容的研究和落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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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重視語文教學內容的研究和落實。當下語文研討多熱衷大單元、大概念、大情境、項目化學習等話題,偏向課程形式和教學方式、方法,有的語文雜志也喜歡發表這類文章。課程形式和教學方式、方法是重要的,但再重要也必須以內容為基礎,忽視內容的形式與方法沒有太大意義。現實卻是,的確很少有人研討內容了。以高校研究生的畢業論文為例,前些年他們多側重文本研究,寫了很多有價值的論文;現在則熱衷形式方面的東西了。筆者參加研究生的論文開題會,發現都是大單元、大情境和任務驅動之類的選題。語文界形式大于內容的現狀令人憂心忡忡。
制定科學的課程標準,可以引導語文教學重視內容。課程標準的主要功能是確定教學內容,至于怎么教是次要的。一線教師怎么教,從來沒有固定不變的方法。課程標準鼓勵教師創造性地開展教學工作,這是非常好的。但是,很多教師誤以為只能搞大單元、大情境,偏向了形式。這與課程標準的表述方式有一定關系。建議后續課程標準的修訂,首先明確語文教學的內容,將聽、說、讀、寫的內容具體化,明確各自的占比。比如,閱讀內容要明確規定讀《論語》全書,就像英語國家規定要讀《哈姆萊特》一樣。明確教學內容是課程標準的主要功能,這個根基一定要穩固。北京大學中文系古代文學專業的教學大綱,主要內容就是規定教師教什么,至于教學方法,則沒有規定。高中數學的課程標準,也是對教學內容規定得十分明確、具體。而現行的語文課程標準,對中外作品、古今作品、文學和非文學作品的比例沒有明確規定;對文學與非文學的寫作也沒有數量要求,更不要說對小論文寫作的要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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賦予寫作在語文課程中應有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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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語文課程的基本建設中,被嚴重忽略的是常規寫作。重視常規寫作是當務之急。寫作在語文課程中一直沒有取得應有的地位,高中18個學習任務群中竟然沒有一個獨立的寫作任務群。筆者認為,寫作或可單獨設課,單獨編寫教材。要對寫作有明確的定位,要表達清晰、科學的寫作觀。寫作地位的確立,是語文課程建設中最基本的工作,可實際上我們做得很不夠。正因如此,目前中學生的寫作實際上僅限于應試,假、大、空現象突出,就連特級教師寫的“下水文”也染上了大而無當的毛病。比如,前些年作家葉開評價中學教師寫高考“下水文”時,提出一個頗具刺激性的觀點:“90%的語文教師要回爐。”筆者看后覺得有些傷自尊,因為筆者也是一名中學語文教師,也寫過很多“下水文”,于是很自覺地將自己劃入90%的行列了。后來的事實證明,葉開的話有一定道理。而從學生作文來看,即使是這些年所謂的滿分作文,除了極少一部分差強人意外,大部分并不理想。這與寫作課沒有取得應有的地位不無關系。
2023年筆者到一所中學調研,了解到高中學生三年時間里只練習議論文寫作,不寫記敘文。筆者驚訝地問為什么,學生回答說寫議論文得分高。筆者很不以為然。照這樣練下去,毀了寫作,毀了學生。這樣的寫作教學不是真正的寫作教學,完全變成了應試的工具。當下,很多初中從初一就練中考作文,很多高中從高一就練高考作文,作為基本的常規寫作訓練被大大擠占了,甚至于無,致使學生的寫作“缺了一條腿”。應試寫作只是一種特殊的寫作形式,僅僅在考試中有用,不考試這種寫作就意義不大。中學六年時間都花在應試寫作上,這是很大的浪費。學生的常規寫作絕不能忽視,更不能取消。須知常規寫作奠定的是寫作的基本能力,學生具備了基本能力,再用一年時間對付考試就足夠了。相反,只為應試而練,基礎不牢,應試寫作也寫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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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注口語能力的系統訓練與培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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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說口語問題。口語能力是人生重要的語文能力,屬于語文核心素養的范疇,當然也屬于語文學科基本建設之一。口頭表達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須臾不離,語文教學要為學生具備較強的口頭表達能力奠定必要的基礎,語文課程標準要對口語能力有明確的定位和具體要求。
口語屬于“第一語言”,與生俱來,相伴到老。有人會說,口語能力是天生的,無須在學校語文課上訓練,也不必納入考試中來。對此,筆者有不同看法。盡管口語能力與生俱來,但人們的口語水平千差萬別。與一個陌生人談話半個小時,就可以基本上判斷對方的口語水平;口語中的用詞、語氣、語調以及相伴的面部表情和肢體語言,基本上能反映口語修養,進而折射出人的內在修養與氣質。兩個陌生的青年男女初次見面,談上半個小時,就基本上決定了還有沒有下次見面的可能。為什么?要么有共同語言,要么話不投機。說話的過程能反映一個人讀什么書,有什么愛好,價值取向如何,文明程度如何,等等。
從人生的角度來說,語文學習一定要為學生的幸福人生奠基。一個連話都說不好的人能有幸福人生嗎?學校招聘教師,很重要的一點是看其口語水平如何。以“舌耕”為業的教師如果沒有較強的口語能力,怎能勝任教育教學工作呢?有的教師很會說話,尤其懂得如何與未成年人交流,言談話語總能給學生留下美好印象;也有個別教師不會與學生交流,說的話不養人,甚至傷人,導致師生矛盾沖突,進而影響其教育教學工作。無論居家生活與家人交流,還是在社會上與他人交流,口語水平都至關重要。
再拓展開去,筆者想到了說唱藝術中的“說”就是一種能力,如能在語文教材中占有一席之地,絕對是一件好事。比如,山東快書節奏明快,板眼結實,氣勢宏偉,口若懸河,有類似相聲的貫口,對于練習口語的連貫性和感染力頗有益處;至于京劇中的唇、舌、喉、牙、齒五音和開、齊、合、撮四呼技巧,即所謂審五音、正四呼、調氣息,則更體現口語表達的高端水準。
要想具備好的口語能力,就需要在語文課上進行系統、規范的訓練。語文界前輩錢任初先生曾對語文教師的課堂教學語言提出“六性”“八戒”的要求,對我們提高口語修養頗有啟發意義,不妨借來一用。
“六性”指的是:
敘事說理,條理清楚,言之有據,全面周密,具有邏輯性;
寫人狀物,有聲有色,情景逼真,細膩動人,具有形象性;
范讀談話,情真詞切,平易流暢,真摯感人,具有感染性;
借助手勢,穿插事例,比喻新穎,生動有趣,富有趣味性;
發音準確,吐字清晰,措辭精當,惜話如金,富有準確性;
舉一反三,弦外有音,留有余地,循循善誘,富有啟發性。
“八戒”指的是:
戒拖泥帶水,拉里拉雜,與題無關的廢話;
戒顛三倒四,疙里疙瘩,文理不通的病話;
戒滿口術語,文白夾雜,故作高深的玄話;
戒濫用辭藻,花里胡哨,華而不實的虛話;
戒不懂裝懂,或許大概,模棱兩可的混話;
戒干巴枯燥,平淡無味,催人欲眠的夢話;
戒挖苦譏笑,低級趣味,不干不凈的粗話;
戒陳詞濫調,生搬口號,八股味濃的套話。
以上要求是比較高的,沒有長期的歷練達不到。中國不僅有“言之無文,行而不遠”的古訓,還有“三寸不爛之舌強于百萬之師”的故事,高中語文教材中《燭之武退秦師》就是典型例子,《三國演義》中諸葛亮舌戰群儒的故事更是家喻戶曉。高端口語水平絕非一朝一夕練就,非經長期訓練不可。訓練不是做練習題,更不是搞題海戰術,而是經過系統、規范的實踐,分級分層進行。如果語文課程標準中有明確具體的口語訓練要求,語文教材中編有配套的訓練內容,語文教師能用它在課堂上對學生進行系統的訓練,那么,學生的口頭表達能力一定能夠得到提高,口語修養一定比現在好得多。
聽、說、讀、寫四項語文能力中,聽、說、讀三項都是通過聲音傳遞的方式進行的言語交際,三者之間有密切的聯系。聽的能力受制于說的能力,會聽的前提或許有多個,其中一個是會說;有時候聽不懂對方說什么,很可能是對方說的水平差。說對讀的影響也很明顯,會說的人往往會讀,不會說可能影響其閱讀效果。當然,聽和讀又會反作用于說。寫雖然不是通過聲音傳遞的方式進行,但說與寫也有密切聯系。說得好會促使寫得好。多寫的人,說的能力也會有所提高。說書藝術就是從寫到說的轉化。一個人語文水平高,往往表現為出口成章,下筆成文。因此,課程標準中應對口語訓練有明確要求,使之在語文學習中的地位不低于讀和寫。
另外,教師培訓工作也應該成為課程標準中的一項內容。中國有多種教師培訓的方式,比如“國培計劃”就是很有影響的,也取得了突出的成就。但是,隨著教育教學改革進入深水區,業界對于教師培訓的要求越來越高,傳統的專家報告模式的局限性日益凸顯,需要尋求更加科學、合理、實用的培訓方式。最近筆者應邀到一所中學培訓教師,三天里,和學校語文組的教師一同備課,梳理教材、理解文本、設計教案。這三天,我們研究了四個單元20篇課文,還研究了四個單元的寫作內容和兩個單元的綜合性學習。通過這次培訓,筆者發現,教師往往最需要的不是方法,也不是形式,而是基礎的內容,因為有些教師缺乏的就是對文本最基本的理解,缺乏寫作的基本能力。想要提高學生成績,提升教師自身的專業水平不容忽視。認識到這一點,圍繞這一點開展教師培訓,才能抓到教師培訓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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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 | 《中小學教材教學》2024年第4期
轉自 | 人民教育出版社報刊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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