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概十八九歲,長得很好看,是村里雜貨鋪老板的女兒。
母親在生她的時候因為難產去了,從小便與老父親相依為命。
女孩雖然長的漂亮,可惜了,是個啞巴,但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像是會說話般,眨巴眨巴甚是惹人喜歡。
家里窮,沒錢去上學,只能與老父親一道守著雜貨鋪。
因為是啞巴,從小便沒什么朋友,只有一群村里的孩子喜歡來找她玩,她倒是對這群小的朋友們喜歡的很,最開心的事便是聽她們唱歌,每次都聽得她咯咯直笑。
這破爛的雜貨鋪是家里唯一的經濟來源,父親老了,身體又不好,前些年下山進貨時摔傷了腿,自此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從那之后進貨的事就由她來做了,雖然看著瘦瘦小小的一個,但是背著一大背簍的貨走起山路來倒是如履平地,普通人空著手走路都不一定能趕得上她。
每次她背著那大背簍回來,村里的小孩便會在村口圍著等她,因為每次進貨她都會多帶一小包糖果,一到村口就會把糖果分給小孩們,那情景就和過年了一般,好不熱鬧。
糖果不多,也就二十來個,她放下背上裝貨的大背簍,把藍色滌綸衣兜里的糖果挨個放在那一張張的小手掌里,望著那一雙雙閃光的眼睛,她笑得和花似的。
糖果分完,倒也沒給自己留一顆,每次都是剛剛好。孩子們開心的吃著糖果,一路跟在她屁股后頭,大聲唱著下午學校里老師才教的歌謠,一路唱到了雜貨鋪。
那歌聲傳得老遠,在整個村子里回蕩著,似乎是要與整個村子分享那糖果的甜蜜。
那一次她外出進貨,在從城里回來的路上,被三個小混混給盯上了,小混混一路跟著她,才剛出了城,便被他們圍起來拖入了小樹林中。
她拼命掙扎,力氣大的很。三個小混混竟有點抓不住她,手上臉上還被她抓出幾處血痕來。
混混們被惹惱了,狠狠地給了她兩巴掌,臉上頓時現出幾個鮮紅的指頭印,鼻血順著淌了下來。
挨了兩巴掌后的她愈發的瘋狂了,對著那按在她肩頭的手腕狠狠的咬了下去,這一咬住便不松口了,任憑他們怎么拉扯,竟拉扯不開,就如同那王八咬住了對手。
又挨了兩巴掌,她被扇得眼冒金星,可那嘴卻還是未松,被咬住的那人疼得哇哇直叫,就差沒哭爹喊娘了。
直到其中一個混混從懷里掏出那明晃晃的水果刀在她眼前晃了晃,接著把刀橫在了她的脖子上比劃了下,她才不甘心的松開了口里的手腕。
她那不甘的眼睛,似是憤怒,又似是恐懼,已然布滿了血絲,配上嘴角的血跡,好像要吃人一般,但看著架在脖子上的明晃晃的刀片,她也是不敢亂動,只得嘴里嗚嗚的叫喊著,任由他們三擺布。
她的反抗激怒了小混混們,三個輪番上陣,在她鮮嫩的肉體上不斷的傾瀉著自己的憤怒,好像要把她撕碎一般。
她緊閉著雙眼,咬緊了牙,手中緊緊攥著自己藍色滌綸衣裳的口袋,指關節都攥得發白,以此來抵擋來自下身撕裂般的痛楚。
終于,都結束了。
小混混們臨走之前朝著她臉上啐了一口痰,還學著她掙扎的嗚嗚聲得勝般的揚長而去。
過了許久,她才緩緩起身,用衣角擦了把臉,接著顫顫巍巍的提上血跡斑斑的褲頭,拾起倒在一旁的大背簍背在背上,佝僂著腰,雙手緊緊的捂住了肚子,蹣跚著往山上走去。
平常三個小時的山路這一次她走了六個多小時,每走一步那種撕裂感便會一陣陣的從下身傳來,她臉色慘白,汗水順著面頰不斷地向下淌,浸透了衣衫。
到村里已是夜里十點多,老父親打著手電在村口伸長脖子等著。
見到那微弱光束后的人影,她終于支撐不住,腳下一軟,摔倒在地。
自此之后她再也不愿下山,終日守著那破舊的小雜貨鋪,也不出門,頭發亂糟糟的,那雙明亮的大眼睛也變得呆滯而混濁,像是靈魂被抽去了一般。她的人生一下子變成了黑白,變成了一場噩夢。
只有偶爾有孩子來找她玩,孩子們給她唱歌時她那渾濁的雙眼才閃現一絲生氣,孩子們唱完歌,她便從藍色滌綸衣的口袋里掏出幾顆被壓扁的糖果,孩子們歡呼雀躍著接過,蹦著跳著跑開了。
如此幾次,不多的糖果很快就分完了,來找她玩耍的孩子更加少了,更多的時候她都呆滯的坐在雜貨鋪里,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動不動。
只有偶爾有客人來,她站起身招呼一下,客人一走,她又回到那熟悉的黑暗角落里的小板凳上坐著。
老父親不得不重新下山去進貨,更多的時間讓她一個人在雜貨鋪里待著。老父親腿腳不便,每次一去便是一整天,回來的時候像是被水泡過一般,喘著粗氣,有一次在回來的路上,腳一軟,摔倒在地,頭上磕了好大一個口子,在家躺了一個多星期才能下床。
她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來,對,她懷孕了,可是連孩子的父親具體是誰都不知道,只知道是那三個混混中的一個。
還沒有結婚便挺著個大肚子,在這小小的村子里瞬間傳播開來,成為了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村里的人像是被邀請參加了一場派對,而她成了派對里唯一的主角。這成了所有人熱議的話題,那些人說她是狐貍精,婊子,對了還有一個詞? 破鞋。
村里的幾個孩子總是從大人的口中聽到這幾個新鮮的詞語,忍不住有了買弄的沖動,于是,那幾個孩子在路過雜貨鋪時,看著目光呆滯,面無表情的她,就一起大聲沖她喊:
破鞋!!
然后轟的全部散開,再一起圍上來,再大喊一聲:
破鞋!!
她坐在雜貨鋪里,當做沒聽見一般,好像外邊的孩子喊叫的是其他人。
一個新鮮的詞得到了靈魂般的運用,還能得到大人的贊許的哄笑,這種感覺實在是妙不可言。
于是幾個孩子到雜貨鋪門口喊口號,成為了他們每天必做的事情。很快,村里的孩子都參與了進來,為了顯示自己的聰明伶俐,孩子們不斷的從大人口中吸取新的詞語。
“雞!!”成了孩子們口中新的高頻詞匯。
孩子們越來越多,喊叫聲越來越大,她終于坐不住了,站起身張大了嘴朝著他們嗚嗚直叫,她憤怒的撿起地上的石子朝著他們扔去。然而每次她一起身,孩子們便大笑著跑開來,等她扔累了,又聚攏過來朝著她大喊,或是“破鞋!!”或是“雞!!”
這成了他們的娛樂時間,成了他們的開心一刻……
終于她不再反抗了,任由著孩子們在門外叫喊,她只是坐在黑暗角落里的小板凳上緊緊的捂住了耳朵。
老父親這次外出進貨沒有再回來,背上的背簍實在太重,他本就一瘸一拐的雙腳更挪不開。在那段山崖邊,顫顫巍巍的雙腿,終于經不住背簍的重壓,背簍帶著他一起滾下了山崖。
她打著手電伸長脖子如老父親那晚等待她一般等了一宿,可惜,那個佝僂的身影終究沒有出現。
第二天一早,去上學的孩子們看見蹲在村口的她,蓬頭垢面,目光呆滯而渾濁。
孩子們一下來了興致,圍著她大喊
“破鞋!!”
“雞!!”
她蹲在地上,雙手緊緊的捂住耳朵,把頭深深的埋在手肘里,似乎她才是那個做錯事的人。
那一聲聲的叫喊無孔不入的從各種縫隙鉆入她的身體,不斷的在她身體里流竄,撕裂著她。
那種痛楚竟和那三個魔鬼進入她身體時如此相似,她臉色發白,身體不斷戰栗,冷汗不斷從額頭上淌下,指尖深深的嵌入那白皙的皮膚里,鮮血正不斷涌出,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變得慘白。
似是再也承受不住這種痛楚了,她突然站起身,嘴里發出難聽的嘶吼聲,發瘋似的朝著不遠處水井跑去,縱身一躍,跳進了那深井里。
孩子們被她嚇到了,傻傻的站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她跑過去跳進井里,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才開始呼救,才開始找大人過來幫忙。
她尸體被抬上來時,無數的大人孩子在一旁看熱鬧,她穿著藍色滌綸衣裳,身體被泡得有些發漲,眼睛睜得老大,似是在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周圍有小孩的哭鬧聲,有嘰嘰喳喳的笑聲
還有著埋怨聲:
“好死不死!還把水井給糟蹋了,要死也死遠點啊,以后去哪洗衣服嘛,真是喪門星!”
孩子們瞬間便被這個新詞給吸引住了,又怎么會放棄這么好的表演機會呢
對著躺著地上睜大眼的她大喊:
喪門星!!
人群里發出贊許的哄笑聲。
慢慢的,人群漸漸散去,不知是誰走之前還往她臉上啐了一口痰。
終于,人都散了,
終于,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