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chuàng)首發(fā),文責自負。
楔子
樹木參天,翠葉掩映下的小巷,清風拂過送來縷縷花香,陽光斑駁灑落在一間雅致而意韻的咖啡館,里面隱約有一抹清朗瘦削的白色身影在忙碌著。檐下風鈴不時“叮鈴叮鈴”作響,霎時好聽。
須臾有一位客人躊躇了半晌,方才推開門逆著光走了進來,在角落的靠窗位置緩緩地坐了下來,此時店里的客人三三兩兩散坐于里,幽幽清韻,令人心曠神怡,來人并未出聲,只是偶爾探究地看看吧臺里的那個身影,抑或環(huán)顧四周,眼里充滿了傷感與迷離,欲訴無人能懂。
直到那忙碌的身影發(fā)現(xiàn)了角落的客人,方才滿含歉意地匆忙上前,還未待他詢問,只見眼前坐著的女子嘴唇顫動,微微啟口,眼眸似是有淚光閃爍。
頓時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你好,你沒事吧!需要喝點什么?”他說著便把桌上的紙巾遞到她的面前。
聽著他低沉而有點沙啞的聲音,看了看面前潔白的紙巾,女子才恍然若覺,收斂神情,輕輕地搖搖頭,隨即開口:“抱歉,我有些失態(tài)了,請給我一杯不加任何東西的咖啡。”
“好!”
男子點點頭,便轉(zhuǎn)身欲離開之時,女子再度啟口:“你? …… 不認得我了?”
男子聞言有些詫異,使勁回想了片刻,然后茫然地搖了搖頭,滿是疑惑地離去。
女子也不再言語,眷戀盯著男子離去的背影,再次看著他忙忙碌碌的身影,無限的懷念。
待得咖啡端上來,女子卻不再看他,而是兩眼直愣愣地盯著窗戶,玻璃上依稀映出了她憔悴的容顏,眼角長滿了細紋,皮膚也不復(fù)往日的白皙,她黯然神傷地淺泯一口咖啡,濃郁的苦澀溢滿了整個心房。
男子再次回到吧臺,幾度把目光投向女子,見她只是默默地細酌咖啡,在陽光下顯得落寞如斯。
無數(shù)的問號在他心間環(huán)繞,以致他皺起了眉頭:“難道我以前認識她?”
女子如是這般待了半晌,在離開之際對著蘇景程莞爾一笑:“莫黎!”
“蘇景程。”男子鬼使神差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女子說完不待男子反應(yīng),便有些許釋然地離開了。
? 壹
N年前。某城。
黃昏的小巷,莫黎在和幾個小姐妹分開后一轉(zhuǎn)身便看見了站在離她僅幾米遠的蘇錦程,白襯衫著身,身姿修長,一頭細碎的短發(fā),顯得清爽無比,余暉相映,平添了幾分矜貴。
蘇錦程瞧著遠處巋然不動的莫黎,四處張望的樣子,無奈地搖搖頭,徑直來到她面前,抽掉她手上的一根未點燃的煙,扔到了垃圾桶里面,嘴里不忘叮囑:“女孩子抽這個對身體不好。”
蘇錦程說著又從背包里掏出一包濕巾紙取出一片,便要上手擦拭她的臉,莫黎慌忙一躲,拍掉他的手:“你要干嘛?”
“別動,這樣不好看,使用如此劣質(zhì)的化妝品對女孩的皮膚不好。”蘇錦程好脾氣地笑笑,接著又用濕紙巾細細地擦拭起來,動作輕柔。
莫黎似被蠱惑,不再阻止他的動作,就這樣傻愣愣地凝望著他,兩人的距離近到她可以看清那羽扇般的睫毛,以及那瞳孔里映出的自己,一個濃妝艷抹的不可窺見本來面目的自己,不由嘴角微勾,自嘲不已,自由散漫與嚴謹自律,而就是這樣兩個人居然會湊在一起,誰也不能理解,也不能明白,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待她回神,他正滿眼笑意地凝視自己,莫黎不由臉一紅,趕緊撇過頭以作掩飾,而蘇錦程卻不放過她,惡作劇似地還從包里拿出一面小鏡子,對著她,里面清晰地照映出她的妝容完全被他弄花了,青一塊紫一塊的,披頭散發(fā),莫黎瞬間惱羞成怒,捏緊了拳頭。
“啊,蘇錦程!你讓我怎么見人?”
“噓!別擔心,反正別人也認不出你來。”蘇錦程不以為意,修長的手安撫地揉了揉她的頭,“等一下到家洗洗就好了。”
“哼!讓你別擦,不聽,這下好了吧!”莫黎怒氣未消,一個人朝前快步走。
“好好,別生氣,是我的錯,以后我給你訂制專屬的化妝品,讓你美美的。”蘇錦程幾步追上她,表情還有點委委屈屈,完全不同于在別人面前那副漠然的樣子。
“話說你跟我在一起,就不怕別人的異樣目光嗎?”莫黎瞅著他這模樣,頗覺好笑,眼珠子一轉(zhuǎn),不由眉毛一挑。
“你在乎嗎?”蘇錦程不答反問。
“你看我像是在乎別人想法的人嗎?我這是擔心你這好學生被我拖累了。”莫黎用手指戳戳他的胸口。
“人總不能一直循規(guī)蹈矩,偶爾出格一下也挺好的,再說如果每時每刻都要在意別人的眼光與看法,那豈不是活得很累呀!”
“哦,瞧你這話的意思,跟我在一起是你出格的表現(xiàn)。”莫黎有些戲謔地瞥他一眼。
“誰讓你一不小心闖了進來,讓我愿意如此。”蘇景程握住她的手感受自己砰砰直跳的心。
“那萬一你至親不認同呢?”莫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抽回了自己的手,似是隨意地轉(zhuǎn)移話題。
“傻姑娘,這些我都會好好平衡處理的,相信我,他們會喜歡你的。而我也會好好珍惜所在意之人。”蘇錦程眼里滿是鄭重,繼而又似想到了其它,“你剛才的氣勢可不是現(xiàn)在這樣的呀!”
“我剛才哪樣?”
“你們幾個輕而易舉地趕跑了那黃毛小子,還威脅人家,那揮斥方遒的豪邁。”蘇景程裝著若有所思,最后還模仿了一下。
“你都看到了,我都這么壞了,不學無術(shù),你還和我在一起,不勸我乖乖做個好學生,聽話懂事一點。”莫黎貌似不經(jīng)意地瞅瞅他,暗暗自嘲。
“別人怎么看我不管,你在我眼里永遠是那個閃閃發(fā)光的女孩,再說難得有自由選擇的時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蘇錦程暗忖或許是你比我更有勇氣,而我也想一直看到你自由飛揚的樣子。
“真應(yīng)該讓老師和同學看看你現(xiàn)在的這副樣子。”
“嗯,他們或許就改變了看法。”蘇錦程故著沉思之后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莫黎早沒了先前的怒氣,他總有辦法能逗得她心情愉悅,即使現(xiàn)在頂著一張大花臉也不在意,偶爾引來經(jīng)過的行人的側(cè)目,被指指點點時,莫黎還做鬼臉嚇唬人,看著別人罵罵咧咧跑遠的樣子,手叉腰大笑起來。
貳
小樹苗在還沒有長成參天大樹之時,便只能在風雨來臨之時顯得搖搖欲墜。
蘇錦程表現(xiàn)得再懂事與穩(wěn)重,依然抵不過雙親與老師那份關(guān)切的心,以及對莫黎的無奈搖頭嘆息放棄,出口的承諾與保證只會是一紙空文,顯得蒼白無力。
莫黎即便表現(xiàn)得如是不在乎,那些聲音漸漸匯聚成一股清流淌進她的內(nèi)心,掀起層層漣漪,開始懷疑她與蘇錦程本是兩條平行線,在錯誤的時間點有了短暫的相遇,其后注定又會分道揚鑣。
寂靜而空曠的小山頭,這里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萬家燈火,仰望璀璨的星空,這也是他們常來的地方。
莫黎獨自一個人安靜地坐在這里,那些不絕于縷的聲音此時顯得異常清晰與刺耳。
“你們現(xiàn)在太年輕,并沒有真正理解什么是感情,而這只是青春期的一種懵懂。”
“你自己不好好向上,就不要拖累我們家景程,他可是我們?nèi)业钠谂巍!?/p>
“看看她那幅樣子,也配與好學生談戀愛。”
......
這讓莫黎感到無比的煩躁,最終她從衣兜里摸索出了一根煙,她把玩了一下,“蘇景程呀蘇景程,你是扔不完的。”火光一閃,裊裊青煙氤氳,漸漸模糊了她的面孔。
“喲,今兒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呀,你的好學生沒有陪著你。”來人是莫黎特煩的那伙混混。
“你們還真是陰魂不散。”莫黎站起來熄滅了煙,便要徑直離開。
“今天既然遇上了,就好好聊聊唄,你們不是挺能耐的嘛,能讓哥幾個吃癟。”領(lǐng)頭的混混上前攔住莫黎的去路。
“你們想怎么樣?”沒想到今天落單在此碰上這茬子人給她添堵來著。
“嘿嘿,當然是讓你補償我們兄弟幾個的精神損失費。”為首之人不懷好意地笑起來。
“呸,你還真當姐是吃素的。”莫黎不屑一顧,欲瞄準機會偷撤,無奈那幾人學聰明了,嚴防死守。
“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兄弟幾個得把失去的場子給找回來。”那混混說著便欲動手。
正當莫黎高度戒備,欲奮力一搏之時,不遠處傳來吼聲:“警察在此,你們幾個在干什么。”
混混本就做賊心虛在躲警察,聞聽此言,來不及細想警察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便一哄而散,臨走之際還不忘威脅莫黎:“下次別讓老子逮到,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莫黎瞅瞅遠去的一伙人,拍了拍手,輕吁了一口氣,差點陰溝里翻船。
“知道危險了吧,別忘了你是一個女孩子。”原來剛才那聲音是蘇景程,眼見莫黎有危險,謊稱警察來了。
“我不要你管。”莫黎有些賭氣。
“我不管你,誰管你。”蘇景程有些嘆氣,拉住她。
“是,我就是沒人疼沒人愛的令人討厭的壞女孩。”莫黎掙開他的手,大聲地吼出來。
“誰說的,我永遠記得你是那個會喂流浪貓,因為自己淋過雨也會給別人打傘的女孩。”蘇景程克制地抓住她的肩膀,擲地有聲。
“她不見了,現(xiàn)在只剩下這個樣子的我。”莫黎拼命搖頭,說完她一把推開蘇景程轉(zhuǎn)頭就跑。
這次不歡而散之后,莫黎開始對蘇錦程避而不見。
叁?
因為喜歡,可迎萬難。
莫黎想起有一段時間未曾回去看望老家的奶奶了,那個與她毫無血緣關(guān)系卻對她很好的老人,趁著有幾日假期,她簡單收拾一番便啟程回去了。
近日雨水較往常多了些,山里的空氣很濕潤,這與世隔絕般的日子也讓莫黎平靜了不少。
在奶奶面前的莫黎褪去了平日里難以言表的妝容,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乖覺了不少,沒有尖銳,也有了蘇景程言語里的模樣。
“乖囡,你這次回來不開心嗎?”飯桌上,奶奶慈愛地看著莫黎。
“沒有呀!”莫黎矢口否認。
“你呀,永遠口是心非,這倔強的樣子很像你爸。”奶奶無奈搖搖頭。
“我才不像他呢,別提他好不好?您才是我的親人。”世事總?cè)绱藷o奈,有些人,有些關(guān)系是注定的,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撇清的,莫黎也只是頹然掙扎,心想不言便是最好安慰吧!
“奶奶只希望乖囡開開心心,好好長大,找到一個貼心的人,然后成家立業(yè)。這樣奶奶就知足了。”
正待莫黎欲說話的時候,鄰居大嬸帶著一個男生過來了,“大娘,這俊小伙是你家親戚?”
莫黎有些怔然,眼前的蘇景程狼狽至極。奶奶招呼過鄰居大嬸之后,笑得滿臉褶子,一雙渾濁的眼睛里閃過智慧的光芒:“小伙子,你這可不是來找老人家的,是來找乖囡的吧?”
“是的,奶奶!”蘇景程被一語道破了來意,頗有些赧然。
“這路上不好走吧,乖囡還不帶這俊娃娃洗個臉,吃個飯。”
莫黎此時回過神來,心下有了些許感動,也忘記了他們還在鬧別扭,面上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你是怎么找到這的?”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是是,有什么事能難倒你這有心人呢!”
“所以,你完全可以相信我的!”蘇景程目光灼灼直視她,這次莫黎徹底明白在他那溫吞的表象下面有顆執(zhí)著的心。
“好!我信你的,快洗洗,嘗嘗農(nóng)家飯!”莫黎也不管他是如何只身來到這兒的,此時的她只想隨性隨心一次,那種放在心上的感覺確實令人欲罷不能,自己也或許退一步,兩人共同走向?qū)儆谒麄兊奈磥恚缡沁@般想,她的心里頓時輕松了不少。
這一天雨終于停了,他們還見到了彩虹,山里草木欣欣,呼吸的空氣都是甜的。
快樂的時光總是很快就過去了,他們也收拾行囊?guī)е棠痰囊笠箨P(guān)愛與美好期盼踏上了歸途。
肆
山路崎嶇盤旋,雨過之后,路面濕漉漉的,煙霧籠罩青山,車窗外似仙境一般。
兩人在車上憧憬著未來,莫黎首次吐露出自己美好的愿景,想擁有一間咖啡館,那里樹蔭環(huán)繞,花香四溢,縷縷陽光打在窗玻璃上,自己坐在角落里,手捧一杯書,一杯咖啡,聽聽風聲,鳥鳴,從別人的故事路過。
蘇景程滿眼笑意地靜靜聆聽著她這些動人的語言,跟著一起憧憬,頓時一股暖流涌上心頭。
……
突然,車子的猛然顛簸,緊接著一陣撞擊,莫黎驚恐地睜大著雙眼,霎時墜入一片黑暗,許久意識才回籠,自己整個縮在蘇景程的懷里,臉上有略感濕意,伸手一抹,入目是刺眼的紅,抬頭便發(fā)現(xiàn)蘇景程頭上血淋淋的,那血順著滴落在自己的臉上,只見他雙眸緊閉,早已失去了知覺。
恐慌使她的手不停顫動,費力地從褲袋里拿出了手機,幾度差點握不住,眼眶里溢滿了淚水,莫黎猛吸一口氣,逼回眼淚,撥通了求救電話。
過了不知多久,警察和救護車終于來了,她是完全被蘇景程護住了,毫發(fā)無傷,身上的血跡也是蘇景程的,她仿佛一個局外人站在一旁看著忙忙碌碌的醫(yī)生施救,他們帶走了昏迷不醒的蘇景程,此時的她渾渾噩噩的,有些麻木地跟著他們。
……
蘇景程被送到了縣城的醫(yī)院,莫黎在這守了一夜,他一直沒有醒,而她等到了他的家人,還不待莫黎想到如何開口,蘇媽媽上來就是一巴掌,怒目圓瞪的她失去了往日的氣定神閑,高雅已不再:“為什么你會一點事沒有,你就不要再來禍害我們家景程了。”
莫黎低下了平時高昂的頭,只覺臉上的火辣辣的疼比不上心里的痛,年輕的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帶走了重傷的他,也斬斷了與她的聯(lián)系。
......
時間這樣劃過,沒有蘇景程的日子,莫黎的心里空落落的,本就成績欠佳的她更是不知該如何是好,無奈她最終決定從學校退學,拋下以前的生活。
“你……想知道他怎么樣了嗎?”以前的一個姐妹看不過她頹廢樣,便試探地問問。
“你知道,快告訴我!”莫黎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動萬分。
“你先冷靜一下吧,事情可能沒有你想得那么美好。”
“我不在意,我只是想知道他還好嗎?”莫黎只要想到那天的驚心動魄就忍不住顫抖,現(xiàn)在是還有什么比他平安活著還重要呢。
過去了無數(shù)個日夜,莫黎終于再一次看見了蘇景程,在另外一座城市的學校門口,莫黎凝望著那個從車上下來的身影,他比之前更瘦削了,臉色有大病初愈的蒼白。
莫黎欲上前,眼神卻觸不及防地對上了蘇媽媽,也轉(zhuǎn)眼清醒了過來,那一巴掌還歷歷在目,讓她沒有了站在他面前的勇氣,正在莫黎躊躇之際,蘇景程也看到了她,讓人始料未及的是,那眼神有些陌生,里面也夾雜了幾許困惑,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便未做停留地離開了。
莫黎看了看未曾出聲的蘇媽媽,只得靜靜地目送他離開。
“看你也是個可憐人,我就不為難你了,也給你講講實情,景程因為腦部受傷嚴重,忘卻了很多事,自然也包括你,過多的回想以前的人和事,他會頭疼欲裂,我們便讓他真正告別過去,雖然這讓我們也很難過,但過往的開心與難過都煙消云散,這樣對大家都好,他也可以好好學習,不被打擾。所以你以后也不要再出現(xiàn)了,畢竟你們都很年輕,都可以重新開始新的生活。”這時的蘇媽媽把兩人的反應(yīng)都看在眼里,末了語重心長地對莫黎一番言語。
“我知道了,打擾了,阿姨保重。”莫黎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蘇景程,再見!”莫黎再看了一眼早已消失的身影,心里默默地道別。
伍
一路泥濘,跌跌撞撞,已是滿身的傷,卻還有墜入深淵的一天。
莫黎痛定思痛,決定不再頹廢下去,正如蘇媽媽說的,大家都還年輕。將來有無限可能,一切都是未知,也許如電視局里的橋段,緣份未盡,這樣想想,也不至于太過絕望。
不過莫黎接下來面臨的問題很多,成年之后她那不愿意稱之為父親的人就不再管她了,以前她很想他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里,即使是被學校屢屢請家長,也只是電話里訓斥,從不曾出現(xiàn),這會算是徹底擺脫她這個累贅了,或許這便是任性的代價。
莫黎發(fā)現(xiàn)陽光有些刺眼,帶著為數(shù)不多的錢財,依依不舍地告別了奶奶。
“乖囡!”奶奶佝僂著身子目送莫黎的離開,最后忍不住喚了一聲。
“哎,奶奶回去吧!”莫黎回頭看了眼老人。
“一定要記得回來的路!”
“知道了!”
......
車子顛得有些厲害,莫黎輕嗯了一聲醒了過來,可頭依然沉沉的,肚里空空的,沒有一絲力氣,因而還是不能動,這是一輛小型面包車,她所處的位置是在最后一排,前面的一男一女正在說話。
“這回貨不錯,那家子可該高興了,盡整這些幺蛾子折騰咱們。”女人有些不滿地捶捶胳膊。
“看在那對母子出錢的份上,就算了。”男人安撫女人。
“也是!”
“你們是誰?”莫黎依然昏昏沉沉的,但有了幾許力氣,便自以為很有氣勢地出口質(zhì)問,實則她虛弱至極,聲音于那兩人而言,似蚊子般無關(guān)痛癢。
“喲,醒啦!”女人隨口應(yīng)聲,繼而向男人挑眉,“你這藥不行,還沒有到地就醒了。”
“下雨天受潮了,不過也不礙事,反正也到地界了,她還能跑不成,再說也不能真讓她一路睡過去吧!”男人不以為意,這女孩如此虛弱,還餓著呢,逃不出他們的手心。
“你們到底要干什么?我怎么會在這?”莫黎此時清醒很多,這并沒有讓她好受,從這一男一女的對話里足見,這次她真的陰溝里翻船了,虛弱無力,身無外物。
“女娃子家家長大了,就該找個男人生娃娃了。”男人說著就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死鬼,收起你那點花花腸子!”女人看了莫黎的模樣就不得勁,聽男人的調(diào)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這女人真是,就口頭上花花,也值得你撒潑。”男人齜牙咧嘴。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收起你那點把戲,趕緊走了,交了貨拿了錢去吃頓好的,這鬼天氣著實太冷了。”女人在男人身上無關(guān)緊要地拍了兩下。
莫黎聽著兩人在自己面前無所顧忌的直言不諱,心頓時涼了半截,以前與社會上的姐妹偶爾和一些混混斗來斗去,現(xiàn)在只覺是小孩子過家家,終究不知江湖險惡,也不識人性。
外面雨勢未歇,莫黎到底是怎么淪落到這步田地的。她依稀只記得當時來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準備安頓下來,想找到一份工作,穩(wěn)定了再做其他打算,沒成想錢快花完了,一著急便被有心人盯上了,人生地不熟,一時大意,遭鉆了空子,一覺醒來,流落到這兩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手里。
“女娃娃不用想著逃跑,到了我們手里,你就徹底死心吧!哈哈!”女人這會頗有興致地欣賞莫黎絕望的表情。
莫黎聞言不管不顧費盡全力來到了他們后面,在他們驚詫中伸手就去推男人,搶奪方向盤,女人急忙用力推開莫黎,若是沒有藥效與饑餓的作用,說不定莫黎就成功了,無奈現(xiàn)實是車子只偏移了方向,而且是靠近山壁這一面,而非懸崖邊上,但這也嚇得那兩人夠嗆:“死丫頭,你想找死!”
“落你們手里也沒有什么活路,不如大家一起走黃泉路。”莫黎剛才那一下已用盡力氣,這會氣喘吁吁地攤坐著。
“這丫頭還是個烈性,可有得那家子受了。”女人拍拍胸口,心有余悸。
“這不是正好,你不是忒煩那對母子嘛,那還有藥吧,要不再喂點,我可不想把命給搭進去了。”男子瞟了一眼莫黎,吩咐女人。
最后莫黎無力反抗,只得任人擺布,再次被強行喂了藥。
陸
莫黎饑腸轆轆地再度醒來,已是在一間破舊的屋子里面,外面鬧哄哄的,那一對男女早沒了蹤影。
莫黎掙扎地爬了起來,即將走到門口時,門一下被打開了,屋外來了好些男男女女,女人的表情各異,有麻木的,甚至有幸災(zāi)樂禍的,而男人大多帶著看熱鬧的表情。
“喲,新娘子都等不及了,還不把新郎官請出來。”
其中一個黑瘦唯唯諾諾的男人,被好事之人推搡著到了莫黎跟前。
莫黎蒼白的臉瞬間漲紅了,怒火中燒:“你們這些泯滅良心的混蛋滾開,警察遲早把你們抓起來。”
“哎喲,好怕呀!李嬸你這媳婦不得了哦!”有人開始起哄。
一位精明滿臉刻薄的婦人上前回嗆:“怕啥,這女人生了娃就得老實認命。”轉(zhuǎn)頭又指著男人對莫黎說:“這個就是你的男人,好好伺候他。”
“你們這是在犯法,放我離開!”莫黎的心跌落谷底。
“你可是我花大價錢買來的,好好待著,為我老李家傳宗接代。”婦人自顧自地說完,使勁把莫黎往里推了一下,讓她兒子留在屋里,將其他人趕了出去,鎖上了門。
那走在人群最后的女人遞過來的憐憫讓莫黎更加的絕望。
莫黎不顧自己身體虛弱,便要站起來砸門:“你們這些愚民,惡魔!”
“媳婦!”男人嘿嘿地笑起來,露出一口發(fā)黃的牙齒,伸手就去拉莫黎。
莫黎看到那手指甲里的污垢,以及滿是猥褻笑意的黑臉,頓覺胃里翻騰不已,惡狠狠地拍開他的手,退到了一旁角落里,卻什么也吐不出來。
剛才的力氣對于男人來說似撓癢癢一般,他又再度湊了上來。
“滾開。”莫黎隨手摸起一截木頭砸了過去,正中男人的額頭。
這一下把男人惹怒了,只見他收斂了笑容,如拎小雞般輕松地拽過莫黎,上手就是兩耳光,然后用力地把她甩在了床上,莫黎臉上肉眼可見地紅腫了起來,腦袋嗡嗡作響,整個人暈乎乎的。
......
這一夜,這座閉塞的村子里,凄厲的慘叫聲響徹整晚,而這里的人仿佛司空見慣,置若罔聞。
清晨陽光正好,幾縷光線偷溜進來,映襯得床上如破布娃娃的莫黎更加得不忍目睹。
“奶奶,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蘇景程......”
一滴淚珠從眼角劃出,顯得晶瑩剔透卻又如此令人心碎。
......
柒
莫黎見到了久違的陽光,感覺是如此的刺眼,瞬間瞇上了眼,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茍延殘喘地活著。
她有過多次尋死,不知是上蒼的眷顧抑或是她承受的折磨還不夠多,因而每次都被救了回來,然后繼續(xù)在這無盡的深淵里沉淪,后面他們直接把她鎖在屋里,不管她怎么鬧騰也無濟于事,連她都快麻木了,徒留一副軀殼任人宰割。
今天他們終于讓她走出了屋子,因為她懷孕了,只是依然不放心,那男人的母親正在不遠處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一個陰影出現(xiàn)在莫黎的上方,她依然不動半分。
“你想逃嗎?”女人粗嘎的聲音響起,自問自答,“可惜逃不掉的。”
良久,莫黎睜開雙眸,瞟了女人一眼,是她。
“這里地勢險要,整個村子與山腳下信息是相通的,還沒跑出去,就被追回來,這里就是個拐子村,被賣到這的女人要么死了,要么就認命了。”女人像是發(fā)泄般在男人的母親過來驅(qū)趕之前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來了這么些時日,莫黎怎么會不知道逃不掉,因為她最先嘗試的便是逃跑,逃不了才尋死以求解脫,結(jié)果連求死都不能,就這樣過上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不久之后,莫黎知道了那女人叫阿芝,也是被拐騙來的。
那男人的母親眼見莫黎沒有任何異動,便放松了警惕,以為終于認命,也不阻止阿芝與她說話,但阿芝每次依然來去匆匆。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莫黎的孩子沒有一個能安然生下來的,那母子倆不知道原因,只有莫黎心知肚明,她不會帶著罪孽來到這世間繼續(xù)作惡,正如那男人的母親助紂為虐,然而付出的代價便是她身體的垮敗。
那男人的母親認為莫黎命硬晦氣,便想賣了她,可是沒有人愿意接手,無奈只得留著她,繼續(xù)狠狠地折磨。
莫黎以為自己會像阿芝那般悄無聲息地死在這里,然后被一張破草席裹起來拖出去隨意埋了,不知何處來,那粗嘎的聲音,那死前的不甘與懷念,給她還是留下了很深的印跡,還有那些沒了的胎兒,其實也是莫黎求她幫忙才能做到的。
莫黎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離開那片黑暗的深淵,回到車水馬龍的城市,或許是因為那個雖然已麻木但還心存幾許良善的阿芝,讓她茍活著看能不能找到機會毀滅這里,不再有無辜的女孩被牽連進來。莫黎竟真的遇到了那和她曾經(jīng)相似的女孩, 終是如愿以償,最后她躺在了有消毒液氣味的病床上,看著那透明液體進入身體內(nèi),挽救開始生命倒計時的自己。
后來莫黎悄然離開了那個充滿異樣眼神的地方,回到了那令人膽怯又魂牽夢繞的城市。
捌
渾身傷痛,跋涉萬里,孜孜尋覓,只為再看一眼。
莫黎再一次看見了他,即便過去了很久很久,他在她的心里依然如此的清晰,他是她短暫一生僅存的最美好的存在,盡管他忘記了她,卻帶著有她影子的咖啡館過著她夢想的生活。
莫黎經(jīng)過第一天的重逢相遇,發(fā)現(xiàn)他真的不記得她了,她反而如釋重負。
莫黎忍不住再次踏進了這暖意融融的咖啡館,依然點了一杯不加任何東西的咖啡,靜靜地享受。
“我們以前認識嗎?”蘇景程放下咖啡,眉頭微皺,仿佛對于他來說,不記得她的這件事讓他感到很困擾。
“我認錯人了。”莫黎搖頭否認,輕啜一口咖啡,接著說,“你跟我以前的男朋友很相似。”
“那他現(xiàn)在呢?”蘇景程舒展眉宇,略帶不好意思地詢問。
“他很好,我們陰差陽錯分開了。”莫黎有些恍神,各種情緒交錯,復(fù)雜得令蘇景程心一顫。
“那還真的是遺憾,能不能再續(xù)前緣呢?也許他的心還等著你呢!”蘇景程明明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此時不知為何看到眼前的女子,就有了無數(shù)的話語,甚至想要進一步了解她的故事。
“他已經(jīng)成家了!此生無緣。”莫黎其實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有沒有成家,她不敢問也不想知道。
“那你也會遇到適合你的伴侶。”
莫黎卻并未再說些什么,只盯著眼前的人仿佛要把他的眉眼刻進自己的骨子里,在她仔細描摹他額頭上蜿蜒下來的一條傷疤,心里一陣刺痛。
蘇景程見她盯著自己臉上的傷疤的時候,手不由自主地輕撫,帶著點不自在,也不敢正眼瞅她。
“以前的我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總是沖在我的前面,而在我回頭的時候也能看見他的身影,他有時還羨慕我的隨心所欲,殊不知我更欣羨他有最親的人管著他,給他一切。”莫黎似是并未留意到蘇景程的動作,反而是陷入了回憶里面,那些酸酸甜甜的日子,比之后面煉般獄的生活,那簡直美好得失真了。
“看得出來你現(xiàn)在依然很喜歡他。”蘇景程嘆了一口氣。
“他也為了我受傷,留下了傷疤。”莫黎自顧自地說著,手也情不自禁地撫摸上了他的臉,手的粗糲與臉頰的光潔,瞬間讓她清醒了過來,“對不起,我失態(tài)了。”
“沒關(guān)系,我還挺羨慕你對他的感情。”蘇景程不無有些失落。
“天色不早了,我得離開了。”莫黎沒有回應(yīng)他,而是強壓那噴薄欲出的感情,想要趕緊逃離這里。
......
接下來的日子,莫黎每天差不多同一時間會去咖啡館坐坐,蘇景程偶爾甚至會卡住時間端上一杯咖啡在那等著她。
莫黎也知道了蘇景程更多的情況,他現(xiàn)在的記憶只能保存七天。
“你為何會在這開一家咖啡館?”
“我不記得何故,但我的心告訴自己,這家咖啡館對我很重要,冥冥之中總感覺自己忘記了很重要的人和事。”蘇景程努力去記那些被遺忘的過往,可總是枉然,隨著病情的加重,他記得的東西越來越少,現(xiàn)在只能記得一個星期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
“有些東西忘記才是最好的。”莫黎淡然一笑,依稀可見年輕時的容顏。
蘇景程有些怔愣,回神環(huán)顧咖啡館內(nèi),里面的裝修風格都是按照自己認為最美好的去做的。
“我感覺會在這里等到答案。”蘇景程繼續(xù)說著。
“你明天應(yīng)該就不會記得我來過吧!”莫黎眼眶濕潤,低頭掩飾轉(zhuǎn)移話題。
“不會,我會把特別重要的事情都記錄在筆記本上。”蘇景程看著眼前布滿滄桑的臉頰,不知何故心里微微有些慌亂,。
“不用刻意去記憶,順其自然就很好!”莫黎能感覺到他的心思,有些難過,有些釋然,同時她也能感覺到自己生命力的流逝,在這一刻她想把他深深地印在腦海里,也想把此生最真摯的祝福送給他。
“蘇景程,祝你幸福!”
蘇景程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想要回憶一下她的容顏,卻發(fā)現(xiàn)記憶開始有些模糊,風透過門簾吹進來,頓時感覺臉上有一絲涼意,他用手輕撫了一下,一片濕潤。
尾聲
七日之后,莫黎果真沒再去過咖啡館,蘇景程也沒有再見過那個充滿故事的女子,他在最后一天時把她的容顏都畫在了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上面,然而在一個下雨天不小心遺失了,從此他忘記了她。
蘇景程又不知道自己忘記了什么,有時會無意識地端一杯咖啡放在那個陽光直射的窗戶角落的位置。
某一天,有個年輕的女孩進來坐在了那里,蘇景程微微有些不悅,便上前想要讓她換一個位置。
“你可以和我去看一個朋友嗎?”女孩還未等蘇景程開口,便請求他。
蘇景程鬼使神差地點頭答應(yīng)了這個陌生的女孩。
兩人坐車到了郊外,蘇景程看見有些荒涼的地方,不免疑惑地開口:“你朋友住在這附近?”
“到了!”
原來是墓地。女孩徑直走到一座新立的墓碑前,上面只有一張神采飛揚,笑靨如花的女孩照片。
蘇景程頓時頭疼心痛的無以復(fù)加:“她是誰?”
“一個朋友,孤獨又可憐的人。”女孩淡淡地回應(yīng)。
蘇景程依然目光緊緊地鎖住那照片上的女孩,一陣風拂過,帶走了他的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