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燭火下,女子淡然一笑,映射出一張慘白瘦削的臉……
她望著那桌早就涼透的飯菜微微出神,似是陷入了無盡的回憶……
許久,她才將目光從桌上移開,隨即一滴清淚掃過臉頰……
她等的人啊,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是一個饑荒之年,亦是一個戰亂之年。
新婚當日,夫君領兵出征,這是莫大的榮耀,亦是莫大的悲哀。
那天,她一身嫁衣,跌跌撞撞跟在大軍的后面,卻被卷起的風沙迷住了眼,卻被路邊的森森白骨擋住了去路。
如果知道那竟是此生最后一面,她便是拼上了性命也會向前跑去。
她是太師嫡女,是名滿京城的大家閨秀,可她偏偏愛上了一個不該愛上的人。
初見之時,他衣衫單薄,抱著一把破琴跪在將軍府的門外,即使身旁的積雪已經堆上了厚厚幾層,他還是筆挺著身軀,眼神里透露出幾分倔強。
她不忍,便隨手解下身上的披風蓋在他的肩上。
后來她才知道,那是她舅父在外的私生子,其母是一個戲子。
她并未在意,想來這世家大族,誰家沒有幾個外室,只是這找上門來的外室之子,著實少見。
再次見他,是在自家的宴會上。
換了一副著裝的他,容光煥發,英俊挺拔,一襲白衣似是畫中走來,引得周圍的貴女嘖嘖稱贊。
他上來喚他表姐,微微作揖。她無任何波瀾,冷淡道了聲客氣,甚至內心深處還有些排斥。
第三次相見,他已經成了將軍府明正言順的嫡子,她雖不想去了解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卻也對他生了幾分忌憚。
私下里她問過母親,卻只得了一句:你舅父子女眾多,卻多是些紈绔之輩。
后來,他們見面的次數多了起來,她也對他熟悉了頗多,他精通政要經文,熟知天文地理,亦懂得這世間的苦難,他向她講述了這許多年來未曾見過的人生。
他帶她走出深宅大院,帶她游街玩樂,帶她下地耕種,帶她策馬崩騰,帶她狩獵……她明白了原來自己可以有另一種截然不同的人生,而不是僅僅做一個外人眼中的大家閨秀。
她漸漸被他所吸引,為他身上那種獨特的感覺所癡迷。
那時還算不上愛,只是一個深閨女子對另一種人生的渴望。
直至一道賜婚圣旨,打破了現有的寧靜。
她被指給了皇四子做續弦,一個比她大十幾歲的男人。
所有人都在勸她去嫁,所有人都想要犧牲她去維護家族的榮耀。
只有他,跪在皇帝面前苦苦哀求,請求收回成命,為此,他甚至偷了父親的兵符去威脅皇帝。
最終,她還是沒有嫁成,而整個京城,也沒有人再敢上她家提親。
他被發配去了邊疆,前途渺茫。
三年后,鄰國大舉進犯邊境。
他再次歸京之時,已然軍功赫赫,加官進爵,他卻什么都沒要,只求陛下賜婚與她。
成親前,他們度過了此生最快活的一段時光,而她,也徹底愛上了他。
大婚那日,她一身華服,心心念念上了他的花轎,路過了繁華熱鬧的街頭,她偷偷掀起蓋頭,看了眼騎著高頭大馬,意氣風發的他。
只是還未來得及拜堂,他便接下了再次出征的圣旨。
那一夜,她獨守空房,默默掀起了蓋頭。
她又被困在了那深宅大院之中,只是這回,她成了苦守在后宅等待丈夫歸家的婦人。
一年又一年,她的容顏不再,青春不再。
這一回,她等來了敵國的鐵騎,等來了改朝換代。
前朝舊臣悉數告老還鄉,將軍府內數百家眷紛紛遣散。
她過上了簡單自由的生活,她遠離京城定居邊境,她沿著他的步伐,走過了他腳下的土地,路過了蒼涼大漠。
只是,那個教會她追尋的人不見了……
此后,便是那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她的少年郎終是血濺沙場,她的少年郎終是負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