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明日便是冬至節,至陰之極,陽氣始生。
我站在街邊怔怔出神,總覺得有些有些心神不寧。大龍也不見了,似乎在忙些什么。
天氣寒冷,小店白天很少有人人光顧,還好有椒叔的火鍋,一到半晚,人便會多了起來,不然我這小店早該關門大吉了。
天黑的早,星星點點的燈火次第升起,想起明日冬至節,還需要買些包餃子的材料,我循著心里那份異樣的不安出了門。
摸黑走了許久,忽然遠方燈火璀璨,突兀地撞進了我的眼里。
算算距離,這里已經是遠郊,只有零星的村落,不應該有這樣多的燈火,我舒了一口氣,想來,我是找對地方了。
走入那條街的時候,似乎有一道門,街上燈火璀璨,卻愣是照不到這盡頭,一步踏入,仿佛破開了某種禁制,剎那間,叫賣聲,閑聊聲,小孩子清脆的笑聲,爭先恐后地涌了過來,潮水一般包圍了她。
街上人摩肩接踵,小孩子拎著小巧的蓮花燈籠在人堆里擠來擠去,我走在其中,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數百年前。
是了,這里的人都穿著過去的服飾,男的著長衫梳發髻,女的襦裙小襖,周圍的建筑也是古色古香的木質小樓。
不遠處圍了許多人,遠遠看著熱氣蒸騰,人聲鼎沸,走近了才發現,原來是個賣餃子的鋪子。
出乎意料的是個年輕的姑娘,她挽著袖子,露出一截白皙修長的手臂,干凈利落。
雪白的面皮裹住各式餡料,搓得渾圓,咕咚咚下到煮沸的鍋里,片刻后打開,餃子通體雪白圓潤,散發著微微的香氣,氤氳的水汽溫暖了半條街。
她在瓷白的碗里舀上四五個餃子,笑著遞給面前排隊的顧客,若是小孩子,她還會額外擱上一兩個,樂得小孩子一笑露出缺了的門牙,每當這時,年輕人便會揚唇一笑,眼眸里映出燈火來。
隊伍慢慢地移動著,終于輪到了我。
“麻煩給我來一份韭菜餡的餃子,另外再裝備三個人的面皮和餃子餡。”
姑娘伸手接過,刻意控制著距離沒有碰到我的手,接錢的手懸停在半空中,微微愣了片刻才去裝餃子。
“請您稍等”女子靦腆一笑。
片刻,她將熱騰騰的餃子和材料遞了過來。
那一瞬間,我渾身發涼。
02
“昨晚跑哪里去了,你不知道讓一個女孩子晚上出門買東西是很危險的事么?”我惡狠狠地盯著大龍。
“我又沒讓你去買,自己貪吃,非要過個什么冬至,再說活了幾千年了,還自稱女孩子,真是臉皮厚。”
椒叔抱著干辣椒,站在那里,沒有多余的話,只說:“昨天我讓大龍出去幫我買羊肉去了,今天不是冬至嘛,你們北方人愛吃餃子,但在我們南方,大伙兒都吃羊肉湯,我想搞個羊肉湯火鍋,那簡直就完美了。”說罷,笑呵呵地去院子里曬辣椒去了。
是的,我是北方人,北冥至北的海底,那是我出生的地方。
“行行行,算你走遠,吃完收拾一下,過來幫我包餃子。”
包好餃子,已經是午后三點,我泡了杯茶,大龍坐在旁邊,難得的陽光落在我們身上,一陣睡意襲來。
不過,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東西闖入了我們的視線——
左側一坐尋常院落的圍墻上,坐了一個人。看起來不像是小偷,昨晚那姑娘?
我趕緊扯了扯大龍躲到一邊去。
“我去把他抓下來,大白天翻人家的墻,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大龍戳了戳手。
我拉住他:“等等,他好像在找什么東西。”
話音剛落,一縷奇怪的光從墻角升起,飄到那個人的那里時,轉眼間變消失了。
大龍二話不說,拔腿就追。
我趕緊跟著,出了門,看見大龍站在那里,似乎是沒跟上。“看見是什么認了么?”
大龍看了看我的臉,面無表情超某一處努努嘴:“好像是朝那里跑了,速度很快,不是普通人。”
心里的那種不安又出現了我朝那個方向望去,正是昨晚我去的那條街。
“算了,可能是小偷,我們回去看看椒叔的羊肉火鍋準備的怎么樣了。”
不等我說完,大龍就拉著我進屋了
江河湖海,世間萬物有靈,或天地孕育,或執念生成。可惜我在四周找不到半點那個人的痕跡,她沒有妖氣,可也并不像人類。
傍晚,我又去昨晚那里買了些火鍋底料,街上依舊熱鬧,可是,昨晚的小吃鋪卻再也找不見了。
長街如褪色的畫卷,緩緩淡去,連同絡繹不絕的行人,一同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既然在這,就出來吧。”
暗處走出一道身影,生的細皮嫩肉討人喜歡。她走到我面前,連眉頭都沒有皺,很平靜。
“看來下午看見的那人果真是你,解釋一下吧。”
“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我也知道你的規矩,所以才可以引起你的注意,因為...因為我有事相求。”
城南深巷有小肆,烹以靈魂,佐以歲月,凡所愿,無不得。
“想讓我幫忙,可是要用靈魂交換的哦,你可愿?”
“比起我活著,我更希望他活著。”她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臉頰微紅。“這世上,再也沒人像他待我這般好。”
我冷笑道:“你的壽命比旁人長很多,周遭又沒有妖氣,真是有意思?”
她眼睛一亮,遂抓住我的手腕,語氣緊張:“只要你幫我,你會知道你想知道的”
“好”,聞言,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我看著她臉上表情的變化,等待著她說出下一句話。
03
“我來到這世間,睜開眼看見的是荒山孤墳,在墳地里連跟個我說話的鬼影都沒有。”她苦澀一笑,“若不是山中猴子憐憫我,待我如同親人,恐怕我早就餓死了……”
她在山中渡過了多少年,我不知曉,只從她的記憶里看見。有一年,山里的猴子全都死了,而她則被一個道士追殺。只因,那個道士查出山下有一戶人家,男主人的死,與這山中她有關。
“我不記得是什么時候,我發現自己可以靠吸食人的生命活著。”她說,“我吃的第一個生命,是那只總愛跟我玩的小猴子。那時候,我不懂,為什么和我靠近的不管是人還是動物,他們都會在一定的時間死去。”
“直到后來我發現,我吃的是他們的壽命。”
“為了不傷害山中猴子,我便隔三差五地去村子里食人壽命。在短時間內,人不會死亡,可是時間長了,人就會加快衰老的速度。”
我問:“在什么情況下,你才可以吸食一個人的壽命?”
“我與人待在一起的時間超過兩個時辰,我就會……”
一旁的大龍和椒叔,神色突然變得怪異。
“所以,你就假扮成流落他鄉的孤兒,引起他們的同情,然后收養你?”
我冷眼看著她,“一個原本能夠活九十歲的人,在四十歲時就油盡燈枯了。所以,那個道士才到處追查你?”
她點頭,那一年村莊里死亡人數增多,又恰好有一個道士經過,看出了其中端倪。道士追查到她時,她就跑回山里躲著。
她忽地喊道:“我沒有濫殺無辜,那個男人他本就該死的。他每日酗酒,對家中的妻兒不管不顧,每逢心情不好就拿著妻兒撒氣,若不是我將他壽命全部吃完,他的小孩早就被他打死了!”
我追問:“那山中猴子,又是因何而死?”
“我下山時,道士為了知道我的行蹤,便威脅那些猴子為他指路。猴子不肯,他便大開殺戒。我回來時,山里的猴子只剩下兩只了……”她眼眶微紅,“人的壽命你們看得如此重要,難道猴子就是該死的嗎?只因他是個道士,我是個妖孽,所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于正義的殺戮?”
許是因為那些猴子死了,徹底觸發了她心中對于人的恨意。因為,這世上唯一以真心待她的,不是人類,而是這群猴子。
她離開了山里,來到更大的城鎮,將自己扮成流落在外的孤兒,等待著人去收養她。
一開始,入住他們家里時。她表現得非常好,完全與人類小孩無異。直到時間長了,他們發現她一點變化都沒有,兩三年時間過去了,她仍舊是十歲模樣。
“因我為了隱藏身份,所以吃得便少了些,導致身體生長緩慢,后來在我二十歲的時候,停止了。”
她被人拋棄了,那些人都將她視為不祥怪物。大人們避著她,小孩們嘲笑她,甚至更多的是辱罵和毆打。
為了活命,她不能再繼續忍受肚子餓。她躲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等待著那些惡心的獵物出現。
一旦出現,她就緊緊地跟著這個人。等到那人由黑發變為白發,倒地身亡,她才會離開。
這樣的日子,她過了不知多少年。
直到那人的出現……
04
起初,她不用吃飯亦不畏懼嚴寒。許是,過多的吸食了人的壽命,她也變得像個人類。
有一年深秋,她逃到了穆城。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寒冷。
她看見行人都去路邊的包子鋪喝一碗白米粥吃七八個肉包子,就可以全身回暖。
于是,她也忍不住了。兩次偷包子稀飯,她都得逞了。
直到她第三次將臟兮兮的手伸向包子時,她被人抓住了。
“哪里來的野丫頭?長得人模人樣,怎么不干些人事兒?”包子鋪的老板是個滿臉橫肉的家伙,長得十分可怖,尤漸霜被嚇了一跳。
“前兩次沒被我發現,你已是萬幸,第三次!你怎么還來。”老板抓住她的手,“走,跟我去官府!我要讓那官老爺打你二十大板。”
她嚇懵了,她知道這個店鋪老板是個好人,任由他拖著自己走,也沒有吸食他的壽命。
直到,有一個人終于開口了。
“三十兩銀子,可夠這位姑娘幾日的飯錢嗎?”這溫暖的聲音傳來時,她感覺今天沒有吃包子稀飯的自己,也可以抵御嚴寒了。
她睜大眼睛望著身后站著的那個人。
他穿著一身褐色秋衣,披著一件雪白狐裘,那白色的狐貍毛在他帽沿滾了一邊,秋風一吹,白毛微動,煞是好看。再仔細一看這人的臉,行走人間這些年,她看見的人許許多多,貌美的樣丑的,她都有見過。平淡如白霜,她第一次見。
店鋪的老板不知是看見了錢,還是看見了貴人,立即眉開眼笑,“白公子,原來這位姑娘是你朋友啊?既然是白公子的朋友,那就是我劉二的朋友。”他側過身便對尤漸霜說,“姑娘,這頓飯不要錢了。我另外再送一份餃子吧?”
她傻乎乎地點頭:“好。”
白公子站在一側,莞爾一笑:“餓極了?”
見他一笑,她竟小臉微紅。
“往后,不要再偷東西了。你若真的餓,這些錢就留下,給自己買點吃的。”
那是白霜與她的第一次見面,從那以后,她每次都待在劉二的包子鋪里,等待這位公子出現。
劉二見到這丫頭聰明伶俐,便將她留下給自己打個下手。
她卻有些不大愿意,說:“劉二哥,我不能和人待在一起,尤其是好人。”
劉二聽了就笑:“傻妹子,這世上好人壞人,你怎會分得清?”
她啃著包子,一雙眼睛笑成月牙。
“當然,分得清啦。”
這世間人,于她而言,沒有好與壞,只有能吃,與不能吃。
劉二哥是好人,那就等于不能吃。
白霜也是好人,但她卻想把他捧在手心里。
“劉二哥,白霜公子的眼睛為什么看不見我呢?”她有些苦惱地說。
她那時候不懂什么叫瞎子,只知道,有好幾次在街上看見白霜,她對他招手,他都視而不見。
劉二哥惋惜地說:“白霜,他不光看不見你,也看不見世間萬物啊。”
05
活了這么久,她只知道餓和飽的滋味,其余的她一概不知。
她坐在墻頭上,磕著瓜子,看白霜坐在書房里彈琴。明明今年的秋天冷得要命,他卻將窗戶大開。冷風吹得他一陣咳嗽,她看得有些難受,心口悶得慌,真想過去把窗戶給他關了。
“咳咳——”
當白霜咳嗽第二十次時,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好聽嗎?”
這三個字淡淡地,像是在詢問空氣一般,她愣了。
白霜望著窗戶外的那堵墻,溫聲道:“風太大,墻頭易冷,你若想聽琴,進來便是。”
聞言,她臉微微一紅,手中的瓜子從墻頭落了下來。她拍了拍手上的渣滓,從墻頭一躍而下,朝著白霜的屋子走去。
走進房門口一看,原來,他連門都沒關呢。
進屋后,白霜已從窗戶邊走到了那張原木桌邊,手上抱著一個小小的暖爐。她眼尖,一眼便看見那雙被凍紅的手。她腹誹道:明明身子那么差,還總愛在窗邊彈琴。
白霜咳嗽了一聲問:“你叫什么名字?”
她小聲嘀咕:“連名字都不知道,還敢邀我入屋……”
“我雖不知你姓名,可我知道你就是你啊。”白霜解釋道,“那日我還給你了三十兩銀子,聽劉二哥說,你已在他包子鋪做起短工?”
她點頭,想著季聆看不見自己,于是又應聲:“是。”
白霜淺淺一笑:“真好,以后餓了可千萬別偷東西了。”
她的臉再次紅了,為什么每次看見白霜笑,她總感覺自己的臉就會變得像剛出爐的包子一樣燙。幸好白霜看不見自己的臉,不然多尷尬呀。
白霜扶著桌子慢慢坐在了椅子上,順手將暖爐遞給她:“你每隔兩日都來那墻邊坐兩個時辰,今日天氣冷,凍壞了罷?”
她接過暖爐的時候,似被燙了一下。倒不是因為這暖爐太燙,而是白霜這句話讓她有些不是滋味。
“你不關窗戶,是因為知道我在外面?”她問得很小聲,很怕嚇住白霜。因為,一個女流氓坐在墻頭上偷窺自己,這種事情實在是有些可怕。
白霜點頭。
她更好奇了,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白霜沒有反應。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依舊了無生氣地盯著前方。
“你看不見我呀……怎么會知道?”
白霜解釋道:“你身上有一股味道,雖然很淡,但是我能夠聞見。”
她聞了聞自己的雙手,明明什么味道都沒有啊。
還不待她開口,白霜又問:“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她支支吾吾地道:“我沒有名字。”
06
“杖藜雪后臨丹壑,鳴玉朝來散紫宸。”白霜笑問,“你叫藜雪玉,如何?”
“雪玉...好。”
那天正是冬至,屋外大雪紛飛,雪玉擁有了屬于她的名字。她從未覺得,這樣的人生其實也蠻好。
只是有一點,讓她很傷心,她與白霜的見面不能超過兩個時辰。一旦超過了,她便會吸走他的壽命,吸食壽命是她不能控制的事情,否則這么多年她也不會在人群里躲躲藏藏。
于是,每日她來白霜這里時,都掐準了時辰。片刻,都不敢多留。
白霜待她極好,好似她活了這么多年,除了山中的猴子,這是唯一一個對她好的人類。
她也曾問過白霜的眼睛為何看不見。
白霜說:“十歲那年生了一場病,醒來就看見不見任何東西了。”
雪玉有些惋惜,倘若白霜看見自己該有多好。
而后的日子里,他教她彈琴,教她畫畫,給她講那些她從來都不曾聽過的故事。
這世間的人情冷暖,從他口中說出,雪玉只覺好美。
這三百年的歲月,直到遇見白霜,她才覺得沒有白活。
只是,這美好的日子只持續了一年多。
直到有人來與白霜說媒。白家的門檻快要被紅娘踏破時,雪玉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等待下去。
她準備去找白霜說清自己的心意時。白霜已不在府上,小仆告訴她,白霜是去城隍廟救濟難民了。
雪玉跟著過去了,她看見那白衣勝雪的佳公子站在那破爛的廟前,宛若神明。
他的雙眼雖不能視物,卻仍舊端著藥碗,喂一個小孩喝藥。
身邊的小仆忙趕過去,把他拉開,“白公子,你千金之軀,萬萬不要被這疾病傳染啊。還是我來吧。”
白霜咳嗽道:“阿生,千金之軀又如何呢?我還不是染上了跟他們一樣的病。”
“只因我出生比他們好,所以有錢醫治,而他們卻只能在病痛的折磨里等死。”
雪玉心底一顫,白霜生病了?難怪,他拒絕了所有進入季家提親的紅娘。
那天夜里,她在白霜的房間外站了許久。聽著他屋子里傳來一遍又一遍的咳嗽。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心疼。
“那個時候我想,如果我的異能不是吸食人壽命,而是可以吃人疾病,該有多好。”雪玉有些無奈道,“可若真是那樣,我便遇不見他了。我活了三百年,才遇見他……可他的壽命僅僅只有一百年而已,甚至一百年不到。”
“我在他屋外想了許久,若是不能救他,那幫他了卻一樁心愿也是好事啊。”
一夜之間,城隍廟里住著的難民都死了……
“你竟然,把他們的壽命都吃完了?”大龍瞪大雙眼看著雪玉。
雪玉苦笑:“人能夠安樂的死去,不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嗎?與其被病痛折磨,倒不如讓他們在睡覺時,魂歸西天。”
我沉聲冷喝:“你這是在作孽!”
07
那夜,她將城隍廟里十九個難民的壽命吃完了。偏偏在最后一個時,她被人發現了。
那個人正好是白家的仆人阿生,她倉皇逃跑。
城里有妖的事情,立刻傳遍了大街小巷,她不敢回劉二的包子鋪,也不敢去找白霜。天下之大,無她藏身之處。
天空開始飄雪時,她感覺自己越來越畏冷了。意識渙散的她,竟還是來到了白家后院外。
“我有很多時候都在想,如果那天我就死在那里,是不是會更好?也許那樣,白霜就不會知道我食人生命這個事情。”
可是事實上,并非如此。
她的眼睛快要閉上時,一個人影出現在了她眼前。
茫茫雪夜里,他提著一盞紅紅的燈籠,出現在她面前。
雪玉胡亂揮打著雙手:“不要碰我,滾啊!”
她害怕,如果白霜接觸到自己,她會忍不住吸食他的壽命,維持自己的生命。
她在用這種偏激的方式,將他趕走。
可是,他沒有走,反而將她擁入懷中。
“我一直在等你回家,你怎么走得這么慢啊。”
那一瞬間,眼淚涌出,雪玉第一次知道心痛原來可以是這樣的滋味,一半想笑,一半想哭。
想笑是因為他。
想哭還是因為他。
她被他背在背上,雪玉輕輕地咬著他的肩膀。
“你這樣會被我害死的……”
白霜微微一笑:“那樣也好,死前還能成為你一頓飯。希望,雪玉姑娘吃得開心。”
08
那天夜里,雪玉終究沒有吃白霜的壽命。
白霜將她背到了一個小木屋里,她計算著兩個時辰快到了。于是,將白霜鎖在了門外。
一墻之隔,那是她渡過的最漫長的夜。
等到天方魚肚發白,她終于撐過來。那雙因吸食人命過多的血色紅瞳,終于變成了黑色。
推開門的那一瞬間,她看見白霜靠著木門,旁邊生著一堆火,已經快熄滅了。
也幸虧她昨晚給他扔了一床棉被,不然這天寒雪凍,白霜怕是早已被凍死了罷。
她將白霜扛回屋子里,見他面色發白,知道這一夜雪凍,可能又引發了他的病。便喬裝打扮一番,準備去附近的醫館買藥。
也正是在這時,雪玉聽見醫館里兩個人的談話。
“聽說白家公子的身體早就不行了,這次竟然還為了包庇那妖怪,一起失蹤了!”
“可不就是嘛,早些時候就在聽說白家在為他尋找一個什么寶貝,都找了這些年,誰愿意給他續命呢。”
“什么寶貝還可以續命?”
“一對鐲子,一紅一白。紅的戴在自己的手上,白的戴在另一個人手上,你的命就可以轉移給那個人。”
“別說這個鐲子傳聞是真是假,退一萬步說,它就算是真的,誰有那么傻,愿意把自己的命轉移給別人?”
雪玉湊上前去詢問道:“那你們知道這鐲子在哪里嗎?”
那兩人轉過頭,瞥了尤漸霜一眼,“怎么,小兄弟你要買啊?”
雪玉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打扮,幸好沒被認出來。于是,笑呵呵地說:“就問問,不敢買。”
那兩人笑了:“我看你也買不起。”
“你知道異朽閣嗎?”
雪玉搖頭:“不知道。”
那兩人伸手一指,街邊的一位撐傘人路人。
“瞧見了嗎?那位小哥,便是異朽閣的主人。我聽說,他很愛把鐲子戴在手上,你可以去看一看。”
雪玉便是在這時,朝那個人慢慢走去,一個趔趄撞在身上,偷走了兩個鐲子。
09
雪玉將白色的鐲子戴在白霜手上時,她看見自己手腕上的紅色鐲子正在一點一點的消失。
那深邃的鮮艷的紅色,像是她的血液一樣,慢慢地轉移在白霜的手鐲上變成了白色。那一點一點的白,在鐲上如同靈魂一樣,纏繞。
以別人的血液,來作為滋養自己的養分,還真是異寶。
白霜醒來時,雪玉的面容已變得蒼老不堪。她十分地慶幸,白霜看不見自己。
“白公子,我送給你的這個鐲子,你萬萬不可取下”她看見白霜鐲子已經全白,而她鐲子上的紅色漸要消失。
等到第三日黃昏日落,她去了白府,敲響大門,留下一封信就走了。
開門的小仆看見那封信,根據信上地址,找到了白霜位置所在。
為了能讓白霜活下去,雪玉不得不再次過上到處吸食別人生命的日子。
“好人善報,惡人惡報。”
原來……
她什么都知道。
那一年,她偷走鐲子,本就在白霜的計劃之中。
這是道士與白霜的交易,他需要命,而道士負責為他尋找命。這天下,沒有誰會甘愿把自己的命交給另一個人,所以道士告訴他,某年秋天他會遇見一個異人,屆時他只需要將這位異人救下。
假以時日,雙方信任,到那時候再將引她入圈套。
只是,白霜她不知道,道士的目的是為了殺死雪玉,紅色的鐲字顏色消失之時,便是雪玉的死期。
于是,白霜每日都坐在包子鋪等待著這位姑娘的出現。道士告訴他,這位姑娘身有異香,故而他才能在第一時間幫雪玉解圍。
這世上本就沒有什么美妙的邂逅,所有看似美妙的邂逅,實際上都有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
雪玉掉進了這個陰謀。
她將所有的壽命給轉移給了白霜,換取了三日快樂的時光。
三日后,白霜找到雪玉,道士從中阻撓。
白霜笑了笑說:“你只是個武夫。愛情這種事,你懂嗎?”
道士搖首:“不懂,我只知道,妖孽不可留。你可想好,你死還是他死。”
雪玉上次走后,白霜的眼睛終于可以視物。
千山萬水,他都看得,唯獨她,再不能見。
明知這是一場陰謀,雪玉義無反顧,他不忍心。
這世間有千萬種情,而他,遇見了他的日久生情。
言畢,那只白鐲子滑落在地。
玉碎魂生。
10
我將那兩只鐲子放在桌子上時,大龍和椒叔在我身后‘咯’地叫了一聲。
我轉過身看著他們:“真是吃飽了沒事做,洗碗洗碗去”
“道士沒法殺了我,所以他才想利用白霜用那對鐲子除掉我,后來我想過來的時候,已經在那件小木屋了,白霜失去了知覺。”
遠處,燈光微微亮,快到凌晨了,冬至就要結束了。。
“鐲子在完成生命轉化之前破碎,白霜的命續不了,后來,我發現我可以將自己吸食的生命用口渡給別人,我就用自己吸食來的生命喂他,千百年來,漸漸地我可以控制吸食的時間,吸食多少。”
“所以你就到處吸食別人的生命來給他續命?”我一臉氣憤。
“起初是這樣的,后來白霜知道了,便用生命威脅我不可再吸食別人的生命。”
“那為何那日我見你時,你要吸食別人的生命。”
“我也是迫不得已,這千百年來,我再未吸食過,只是....只是,白霜他快不行了,以前吸食一些動物的生命尚可維持,可就在半年前,白霜變得越來越虛弱,頭發漸漸變白.......所以......我....”她開始有點語無倫次。
“鐲子我會幫你修好,但是需要用你的靈魂來重鑄,從此你的生命你們二人共用。”
她毫不猶豫的說到:“我愿意。”
“靈魂拿來鑄造鐲子,你可就不能再吸食別人的生命了,此后和普通人無異。”
“我何嘗不想做個普通人,和他過一輩子呢。”
......
冬至,至陰之極,陽氣始生。
“白霜,你該醒了。”
數日后,收到了一份請柬,喜帖。
大龍比我還高興,聲稱好久沒有吃過喜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