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翻滾吧，你真跟個皮球一樣！”
我佯裝不耐煩的樣子，伸出雙手，努力推著你紅色的背包，想讓你擠進洶涌的人流，快點兒消失在我的面前，連背影都找不見。
可此刻的你，竟真的如同一個皮球，圓乎乎的滾來滾去，任憑我使多大的勁，你都能回到我的身邊，鉆進我的懷里。
“啊呀呀，你再不走，信不信我一巴掌拍死你！”
我實在受不了，忽地舉起右手，渾身鼓足了勁，馬上要用拍皮球的力道揮下去，我已然能夠料想到立刻發生的場景，皮球會在我的手里邊彈開，骨碌碌的滾向近在眼前的大門。
可你，也不好好抬起你的小腦瓜好好想想，你是怎么對待我的？
二
你連身體也不舍得往后挪一挪，你只是仰起臉蛋，亮晶晶的大眼睛瞪著我，不說一句話，僅僅是一秒鐘，我便敗下陣來。
我想我必須要對你妥協，我以為是你的肚皮在提出抗議，埋怨我這人摳門的要緊，連最簡單的面條也不請你吃上一碗，只可惜，這不是我的錯啊，我又何嘗不想和你再相對而坐，再回味一次最“廉價”的美食。
我又以為，你或許稍稍原諒了我，你動了動你肩上的背包，我猛地醒悟，你連早飯都沒吃上一口，又怎么耐得住接下來孤獨而又漫長的時光呢？
可我真的不慚愧，因為你只是一只皮球，我何必將寶貴的精力浪費在你的身上。更可況，在我不時短路的記憶里，我已為你的包里填滿了毛栗子，紫葡萄，小面包，純甄奶，瓜子花生……
我本以為，這些東西足夠養活兩三個人了，你一個皮球，又能消費的了多少？
我暗地哂笑，仍舊板起面孔，冷冰冰的喝問道：“你到底走不走？我老人家沒這么多時間跟你在這耗！”
你的眸子中終究是出現了一絲波動，你緩緩轉過頭，視線飄向遠處，那個方向，有一朵白云，正慢悠悠的晃過。
三
唉，你個小皮球若是早點這樣做，我又何嘗猜不透你的心思？
你肯定是怪我，你來的這幾天我將你當成那朵白云，一個勁的瞎忽悠，瞎轉悠，白白埋汰了這座千年古城的古韻。
這可怎么辦？你一下子戳中了我擔心的地方，怪只怪我能力有限，沒有這么多心思來陪你，我所能做的，就是用我這三寸不爛之舌，反駁你這不著邊際的理由。
你可還記得，那座古老的名山？那是千年歲月的呼喚，綿綿歷史的見證，我不惜拽著你，在清風飲露里啟程，伴著日月星光，徘徊在佛陀的腳下，盡情膜拜，祈求上蒼垂下真誠的祝福。
我也會拖著你，爬過陡峭險峻的棧道，登臨山巔，沐浴碧綠林海，只為了在你無路可尋的時候，綻放出一絲笑顏，那是最動人的風景。
你可還記得，那片平靜無波的湖泊？那也是這座古城最吸引人的風景，如同瓊漿玉液，倒映著藍天，紅日，飛鳥。那又是何等的祥和？那時的我，盡可以將皮球塞進船艙，而我則一下一下劃著船槳，擊碎沒有生息的鏡面，蕩漾出一串漣漪，驚退駐留在湖面的飛鳥，那是我的心聲，在此刻，船艙里有皮球的時候，我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古板。
你可還記得，那所人聲鼎沸的影院？它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一切都略顯庸俗，與我這個別扭的文人格格不入，就連我們即將觀看的電影，也是別樣的無聊。我只想晃晃自己沉重的腦袋，讓自己也能跟著你發出開心的笑聲，畢竟，那浮躁的電影，演著演著就成了你。
四
“走吧，皮球！”
你頓了頓，哼了哼鼻子，忽地將頭再次埋入我的懷里，輕輕蹭了蹭，弄的我癢癢的，但你豈是一只尋常的皮球，不經多時，我果然聽到了你極力掩飾的啜泣聲。
“嗚——”火車汽笛長鳴。
“走吧，皮球！”
我真的推開了你，轉過你的身子，離別的時間已到了爭分奪秒的地步，你再也耽擱不得，走吧，你這個皮球，我有時間，也會去探望異地的你！
你終于走了，依舊沒有同我說一句話，我緊盯著你，揮手笑別，看著你檢票，過安檢門，排隊等候，放下包，背上包，直到你背后有了人影，再也尋不見。
我開始慢慢的往回走，我經過了二馬路，走過百貨商店，走過毛栗攤，走過小吃街，走過電影院，走到公交站，靜等九路公交，上車，投幣，找座位，靠窗，睡會覺……很舒服，很安逸，沒有人吵。
只是我的身邊，少了一只可愛的皮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