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蕭艾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溫暖的浴池里，周圍霧氣繚繞，浴池中的水還飄著淡淡的藥香。
她僵硬地動了動手臂，法力透支帶來的極度疲乏連帶著讓她的思維也遲鈍了一些，眼神空洞地環視了周圍好幾遍，才反應過來這里不是任何一個自己熟悉或者曾經見到過的地方。身體已經完全暖和起來，體力也恢復了大半，雖然仍然感到有些疲倦，但已經好了許多。她嘗試著散開神識觀察一下更遠的地方，但發現法力甚至已經都不能支持神識，只得作罷。
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還有，到底是什么是什么人救了自己？蕭艾正發著呆，突然聽見門吱呀響了一聲，警覺地回頭，看見一個身穿紫色長袍的女子走了進來，手上還托著一套衣服，看樣子是為她準備的。
紫衣女子走進將衣服放下，看見她醒了，頗為高興，溫和笑道：“姑娘，你醒了？感覺怎么樣，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她完全沒有惡意，蕭艾才回答道：“我好多了，謝謝你，這里……是哪里？”
紫衣女子依然溫和笑著，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我叫做紫荊，姑娘以后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就行。我家主人就在樓下等著姑娘，姑娘要是覺得身體沒什么大礙了，能否去見一下主人？有什么問題，主人會給你解答的。”
蕭艾好奇于她口中的主人，急忙從浴池中出來，換好衣服，隨她走出房間。
剛一走出房間，她就大大吃了一驚，這是一座有點類似于西方古堡的建筑，雖然在東方城堡不多見，但是她覺得還是把這座建筑物叫做城堡比較貼切。她剛才所在的帶有浴池的房間是在二樓，而現在是隨著紫荊下樓，去樓下一個會客廳或者是餐廳。
剛剛走到樓梯口，她就猛然停住了，雖然離得還比較遠，但是那個坐在餐桌旁的人，就是在浮玉大澤她阻擊失敗的那個男人，那一身的氣勢她絕對不會認錯。她回頭看了一眼紫荊，紫荊點點頭，已經表明了意圖，她也只好重新邁開腳步。還能活著出現在這里，說明自己可能對人家還有用，生命暫時不會受到威脅。
蕭艾走近了，才發現這里的主人確實是在等自己，餐桌這頭還擺好了一碗粥和兩碟精致小菜，見她走近了，對方還做了一個請坐和請用食的手勢，端得是禮數周到。
見對方如此客氣，蕭艾也就毫不客氣地坐下開始風卷殘云，她早就餓壞了，法力消耗等同于能量消耗，補充食物也是補充能量的一種方式。
等她吃飽了，紫荊上前撤走碗筷，蕭艾再次正面對上對面那個實力莫測的男人，先開口問道：“你是誰？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為什么把我帶到這里？”
越澤靠著椅背，相對于蕭艾的戒備，他閑適不少，否則也不會極有耐心的等她休息好。“好，我先回答你的問題。我叫越澤，是這間陶山堡的主人。至于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就和下來我要問你的有關了。你叫蕭艾，是兩儀會手下的中級女巫，那么，你為何會出現在兩儀會勢力范圍之外的浮玉大澤，你要執行的是什么任務？”
蕭艾頓了一下，對方實力強大，能把她的情況調查個差不多她一點都不奇怪，但是，剛剛他說兩儀會的勢力范圍之外，難道說，這陶山堡還在浮玉大澤之外了？一個已經失敗的任務也沒什么好隱瞞的，而且剛才她的最后一個問題還沒有得到答案，開口道：“我們接到十巫直接下發的任務，在浮玉大澤南側防守六個小時，阻擋任何人由南向北通過浮玉大澤。如你所見，我不知道我團隊其他人的情況，反正我是失敗了。”
越澤用手指尖輕輕敲著桌面，思索了一會，又問道：“你最后所用的搏命一招，你可知道叫什么？”
蕭艾一怔，問這個干什么？也不隱瞞，“離火。”
“那么，你可知道離火和尋常的火焰不同，不僅可以傷害身體，甚至還可以燒傷靈魂和神識？”見她皺眉，看來是有些疑惑，又問了一句，“你是如何得到它的？”
“得到？”蕭艾更加疑惑，“這是我修煉萬象咒的時候，自然而然就學會的，怎么能說得到？”
越澤坐直了身子，正色道：“離火，如其名，是上古離族人所獨有的一項法術，離族人通過修煉，可以喚醒沉睡在自己身體里的火種，并且可以通過修煉使離火的等級越來越高，威力也越來越強。由于離火不同于尋常火焰，并且威力巨大，上古時期出現了許多殺死離族人而搶奪離火火種的事情。不過即使他人搶奪得到火種，也大多因為無法融合而使火種逐漸消散。據我所知，離族早已消亡，而最后一個離族人也早在三百年前去世。所以，你身上的離火是怎么得來的？”
蕭艾聽的目瞪口呆，她在圖書館的史書中見過離族這個名字，不過那都是早已消亡的上古之族，她根本沒想到，離火，居然還能和離族扯上關系。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可能是離族人？”
越澤搖搖頭，“不，你并不是，像你這種從單純人類里被挑選出來的人，是不可能有靈界本土種族血統的。我的家族，曾是離族的附屬家族，擔負守護離族的職責，我并不會看錯。至于你并不是離族人但身上為何會有離火火種，我會查清楚，你善于操控自然元素，或許和這會有關系。”
蕭艾皺了皺眉毛，那么，這就意思著自己要待在這個陶山堡里？雖然看來生命并不會受到威脅，但是這算不算變相軟禁？但是就這人強勁的實力看來，她也沒有拒絕的余地。
越澤看出了她的不滿，但也不在意，“你的法力完全透支，幾乎就是個普通人，就算現在妖獸大多已經冬眠，但你在恢復法力之前走出陶山堡就是直接去送死，還不如安心待在這里恢復法力。陶山堡外有結界，只要你不走出結界，就可以保證你的安全。在陶山堡內你可以自由活動，但是不許走出去，有什么問題，找紫荊就行。”
說完，他便起身離開，只留下蕭艾一個人坐在餐桌旁發呆，消化剛剛得到的信息。
紫荊上前安慰道：“姑娘，你也不必擔心，主人他并沒有惡意。最后一個離族人去世已經三百年了，可以說離族已經完全消亡，突然見到一個可以使用離火的人，主人肯定是很激動的。你是我們重要的客人，放心，我們都不會傷害你，作為曾經守護離族的家族，任何和離族相關的人和物，我們都會有所保護。你還是暫時安心留在這里恢復法力吧，法力恢復了，想做什么才能去做啊。”
蕭艾轉頭望向餐桌旁的大落地窗，窗外白雪皚皚，室內卻溫暖如春，突然之間聽到這種離奇的事情，她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實。收回目光，她想了想，問道：“紫荊，你們這個陶山堡，在什么地方？”
紫荊微微楞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蕭艾會問這種特別簡單的問題，“在浮玉大澤北岸的一處山坳里，姑娘以前從來沒聽說過么？”
蕭艾搖搖頭，“我接觸的，基本上只限于兩儀會范圍內，對于偏遠地方，幾乎一無所知。”說到這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紫荊，陶山堡里有藏書室之類的地方么？剛剛你家主人說我可以任意走動，我對于離族這些事情完全不了解，我想，與其我問你，不如讓我自己去看，好好地了解一番。”
當紫荊帶著她來到陶山堡里的藏書室時，雖然之前有所心里準備，但巨大的藏書規模還是大大超乎了她的想象。
像這種古老的家族，一般都會在漫長的時間中積累了大量可觀的財富，大量的藏書就是其中一項。陶山堡中的這個藏書室，規模堪比她去過的統萬城中央圖書館。蕭艾暗暗嘆了口氣，歷史上總是說某些家族富可敵國，這絕對是真的，尤其是在靈界這種還比較混亂的地方。若是將兩儀會看做中央政府，而中央對地方的威懾不夠強勢，便會造成各地方藩鎮割據，各自為政，她現在遇到的，估計就是一個比較低調但還是很強勢的諸侯吧。
蕭艾所選擇修習的是兩儀會中的法師系，分為初級、中級、高級和大法師四個等級，而每一個等級又分為初中高三等，其他的武士、斗士、術士、巫師等等之類的等級分類也類似這樣。她目前是中級中等法師，而越澤，據她觀察至少已經有初等大法師的實力，而這種實力強大的人居然都不在兩儀會的資料里，要知道，十巫的實力大體也都在大法師左右。
只能說人類對于靈界還是探索的不夠多。
蕭艾一邊暗暗想著，一邊仰頭打量著高及屋頂的巨大書架，那么，從哪里開始看起呢？
充實的時候，時間總是過的很快的，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三天。起初在陶山堡里蕭艾還有些拘謹，后來發現越澤根本不管她，其實兩人也很少見面，也就隨意起來，干嘛非要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那么拘謹。她最喜歡坐在大落地窗旁的躺椅上看書，看累了，就望望窗外的景色，不能出去，那就只能隔著窗子多看看了。
這幾天里，除了紫荊，她還見了越澤手下的另外四個人，紫荊算是整座陶山堡的管家，那四個人分別協助越澤生意或者城堡防御上的事情。也就是說，平日里，這么大一座城堡，也就只有他們主仆六人居住，她蕭艾算是第七個人。
土豪啊，真是土豪啊。蕭艾感嘆一句，低頭繼續看自己的書，遇到這么巨大的一座書庫，對于從小酷愛讀書的她來說，只恨自己沒有多生一雙眼睛和一個大腦。更何況，她發現關于靈界，以前自己所了解的實在是太少太少，這幾天內接觸到的知識往往讓她震驚，她慶幸自己還不至于是一只井底之蛙。
又一天早晨，當陶山堡里的七個人圍坐在一起吃早飯的時候，越澤開口道：“蕭艾，今天我會請來一位醫師，幫你檢查一下身體情況。”
正埋頭于自己那碗鮮美的蝦仁小餛燉的蕭艾冷不丁被點名，不禁一愣，“什么？”
這幾天來，除了紫荊能隨叫隨到，她和越澤以及另外四個人最多也就能在飯桌上見一面。他們五人名為主仆，實際上關系卻非常融洽隨和，在飯桌上偶爾講講笑話或者討論一下時事新聞，一頓飯倒也吃的輕松。蕭艾一直是把自己當做透明人，別人說話聽著就好，自己吃飽吃好，再說紫荊的廚藝確實非常好，有美食在眼前，不吃白不吃。
看她一副完全不在狀態的樣子，越澤有點不耐煩，“已經三天了，在這三天里，你的法力一點都沒買恢復，難道你自己都不覺得奇怪？還是說，像你們這種后天培養起來的通靈人，法力都恢復的這么慢？”
見氣氛突然有點冷場，紫荊忙笑著打圓場道：“姑娘不必緊張，自己有時候會不清楚自己的狀況，請醫師來檢查，也是為了更好地幫助你恢復。”
蕭艾這時也吃完了那一碗小餛燉，放下筷子，正色道：“不，我當然清楚。不過我以前從來沒有過法力完全透支的情況，也從來沒有使用過離火，不知道法力無法恢復，是不是和這有關。”開玩笑，身為法師，怎么可能對自己的身體異常毫無察覺？只不過她隱隱有些恐懼，自從自己發現可以使用離火后，還從來沒有用過，萬一離火燒盡了她的法力，再也不能恢復，她該怎么辦？
越澤放下筷子，向身旁坐著的秋分吩咐道：“吃完飯你先去請元伯，說我一會親自去接他。”
秋分應了，安安靜靜地吃完，眾人便四散去做事了。蕭艾自然也不會繼續待著，檢查身體就檢查身體，但是在醫師來之前，總不能讓她連看書都不行了吧。
半個小時之后，紫荊叫起了抱著書半躺在躺椅上的蕭艾，身后不遠處，越澤陪同那位醫師走了進來。
蕭艾急忙放下書站起來，微微鞠了一躬，禮貌可不能少，“醫師，你好。”
這位醫師外表看上去年齡并不是很大，不過周身博學隨和的氣質確實是經過長年積累才能有的。
越廣元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年輕女孩，當越澤說他有可能找到了一個離火的傳人時，他還不太相信，不過現在看來，這女孩雖然法力耗盡形似普通人，但仍能看出她的法力澄澈精純，而且似乎還有別的不同之處，倒是有可能。
越澤開口道：“元伯，坐下慢慢說話吧。紫荊，去備茶。”
三人就在落地窗前的小茶幾前坐下，越廣元緩緩開口道：“小姑娘，不必緊張，越澤告訴我，你對他用出了離火，不過因此法力耗盡，到現在都無法恢復，是么？”
蕭艾點點頭，“是的，三天前我被他帶到這里，法力在這三天內一點都沒有恢復，所以，我現在，也沒辦法召喚出離火給你們看。”
兩人對視一眼，越澤道：“我不會看錯，肯定是離火，不過限于她的能力，離火的等級還很低。而且，她召喚出的離火非常稀薄，這也許和她并不是離族人有關系。”
越廣元沉思了一下，從隨身攜帶的醫藥箱中拿出一個儀器，道：“小姑娘，借你的左手一用。”
蕭艾伸出左手，看他把這個類似于聽診器的儀器的一頭纏繞在自己手腕上，另一頭戴在耳朵上。
越廣元閉上眼睛，仔細地聽了有三分鐘之久，才慢慢睜開眼睛。看見兩人都是頗為緊張的神色，開口道：“你們兩個都不用過于緊張。小姑娘，你現在的情況很穩定，沒有什么不良的情況，但是這也奇怪，我也沒有見過這種情況。我曾經見過很多法力直接耗盡而導致死亡的人，但要是只要還能有一絲生機，身體和神識還沒有被毀壞，并且施救及時，之后法力總能慢慢恢復過來。我覺得，你是因為法力透支過多，超過了你以前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所以才會恢復的極其緩慢。”
蕭艾微微松了口氣，眨眨眼睛，“所以，意思是，我的法力其實還是在恢復當中，只不過是極其緩慢，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我姑且這么認為。”越廣元收回聽診器，“一個人的身體能承受的法力是有極限的，不論是吸收過多還是透支過多都會產生負面影響。你的身體其實承受度比較弱，你說你之前從來沒有過法力完全透支，說明你還不知道你的極限在哪里，而知道了自己的身體極限，以后你就可以注意不讓自己出現這種情況了。離火作為一種特殊的法術，使用起來要耗費大量的法力，小姑娘，下來我會給你一些提高身體承受度的方法，再配合上藥品一起使用，效果估計能好一點。你并沒有離族人天生作為火種容器的身體，所以想要再使用離火，就要好好努力了。”
越澤點點頭，道：“元伯，辛苦你了，一會我就讓秋分去取藥。”
越廣元站起身來，和越澤走到了門口，才拍拍他的肩膀，壓低聲音道：“這個小姑娘似乎并不普通，離火再次出現不容易，你要好好保護她。”
送走了醫師，越澤回到了門廳里，有點意外地看見蕭艾仍然站在那里，而且，似乎是在等自己。
“我突然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必須和你說。”蕭艾兩三步走到他面前，也不拐彎抹角，“依照現在的情況看，我的法力恢復遙遙無期，那么我也就要在你的城堡里住很長時間。十天之后，我還要去考研，你有什么辦法幫我？”
考研？這次輪到越澤愣了愣，想了想，人類社會似乎是有這么一種事情，“你差點連性命都不保，居然還在操心這種事情？說吧，你想怎么樣。”
聽他并沒有一口拒絕，蕭艾心里暗暗高興，像他們這些來往于兩界之間的通靈人，若是因為有事情脫不開身，最常用的一個辦法就是制造出一個神識分身，讓分身去完成現實社會中的事情。但現在她最多也只能分出一個分身，想要操控分身去代替自己考試，消耗的法力還要不少，所以，只能求助于眼前這個還摸不清脾氣與實力的人。
還好，越澤也并沒有那么高冷不近人情。“就以你現在的情況，恐怕連神識都不能支持吧，還想分一個分身？好吧，明天我會幫你分出一個分身，剩下的事情，找紫荊。”
轉身離開之前，越澤想起了越廣元的安排，補了一句，“一會我會讓秋分送來越醫師開的藥和幫你找的修煉方法，你按時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