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喬星最后還是在將軍府住下了,高睿棟親自去的國公府知會,自然沒有問題,如沐紫陽所料,三房得知林喬星偶遇上了高睿棟,甚至還派人特地稟了國公一聲。
入夜,沐紫陽拉著高睿棟悄悄將情況與他通了個氣,高睿棟聽后,若有所思道,“三舅舅不是個管事的,怕是不知道這些,三舅母有些霸道,有時候的確不太講理,可我倒覺得不過是有點缺心眼,并非大奸大惡之徒,倒是那個林梨云,從小就不省事,若是放任不管,今后怕是要給國公府招禍。”
沐紫陽點頭,“我就擔心這個,今天聽著喬星的意思,她與喬大人兄妹感情還是很好的,只是三夫人和林梨云多加阻撓,別說書信來往被斷絕了,之前喬大人中了狀元,三老爺在飯桌上與喬星提了一句,三夫人當場沒說什么,后來還找了個由頭罰了喬星。這些若被喬大人知道了,怕是要與國公府交惡。”
高睿棟點頭,“我知道了,此事是何原委,我再去探一探,林梨云畢竟是喬大人親妹妹,也不知他究竟是個什么意思,萬一他同舅舅家一同偏幫林梨云……”
真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喬景與林梨云怎么看都不像是親兄妹。
想他剛回都的時候,林梨云一臉趾高氣昂,后來知國公喜愛他,又知他有王府爵位世襲,轉眼就將主意打到他頭上來。今日聽說林喬星住將軍府,臉上陰狠之色藏都藏不住,卻惺惺作態得說什么怕喬星獨自一人會不習慣,要一同來陪著妹妹。
高睿棟想到她往自己身邊直湊,還帶著一股濃烈脂粉味,到現在都一陣陣的膈應。
“那你就先探探他口風吧。”
“嗯,今日喬星差點出事,也有蹊蹺,喬大人不會聽不到風聲,喬星表妹寫完信后你拿來給我,明日早朝后,我就帶給喬大人。”
沐紫陽點頭,她也不想夜長夢多,為免變故,這事早點了結早點好,更何況,她對乖巧又懂事的林喬星的確有好感。
翌日下朝后,高睿棟一路找都沒看到喬景的身影,怎么走得這樣快?正疑惑著,便見喬景一身官服穩穩站在自己轎子前等著,心道:真是絕了,竟知他要找他,還送上門來了,預知能力高得如此詭異,都要趕上孫風逸了。
大步走上前,拱手打了招呼,“喬大人在等我?”
喬景不卑不亢,“隆世子昨日救了小妹,喬景在此謝過。”說完,作了一個大大的揖。
原來是來道謝的,高睿棟自嘲地一笑,大約最近與孫風逸相處地多了,竟然疑神疑鬼起來。
喬景有些不悅,問道:“世子為何發笑?下官是真心道謝的。”
高睿棟收了笑,解釋道,“喬大人誤會了,我只是笑嘆喬大人來的巧,我正有事要找大人,剛才一路都在尋大人的身影,沒料到大人已經在我轎子前等著了,早知道便不用費心在那么多人里看得眼睛都花了。”
喬景臉色這才變好,點頭道,“原來如此,世子尋下官何事?”
高睿棟賣了個關子,“喬大人可否賞臉臨風樓一聚,慢慢說?”
高睿棟正好拿了今日的牌,心里想著,下次再要應酬,應該就能約在桃花源了。
二人在雅間坐定,待人都退下后,高睿棟從懷中拿出了林喬星寫的信遞了過去,“這是喬星表妹寫的,這些年也不是沒有寫過,只是……”高睿棟頓了頓,故意嘆了一聲,“喬大人先看吧。”
喬景激動地抽過信封,也不顧形象了,小心捻開,攤出信紙,仔細地看了起來,一邊看一邊埋怨,“這丫頭,就關心爹娘和我,怎么半點不寫自己。”口中的寵溺滿溢。
高睿棟沒有打擾他看信,看著窗外喝著茶,直到喬景又開始道謝才放下了茶杯,“她是我表妹,我幫著她是應當的。”
“世子,不知我妹妹她……她過得好嗎?”昨日之事歷歷在目,手下查到些眉目,卻尚未有定論,喬景不敢往下想。
高睿棟微微低了頭,一副有著難言之隱的模樣,“喬大人覺得,一封信而已,她為何自己不寄給你呢?”
喬景眉頭緊蹙,是啊,不過一封家書,什么重要的事都沒有提,她竟然還要繞這么大的圈子才能送出來,難不成國公府軟禁了她?想到這么多年喬星有可能每日都在煎熬,喬景已經坐不住了,匆忙站起身,“世子……”
“喬大人別急,她從昨日起,就暫時住在將軍府了,沐大小姐是我未婚妻子,不會傷害她。”
“世子,可否讓我見見妹妹?”喬景昨日也在桃花源不遠處,自然見到沐紫陽撲出去救喬星,可總要親眼見一見才安心。
原本沉穩知進退的男子,今日卻是屢屢急躁,顧不得身份了。
高睿棟沒有即可答應,反問:“若是喬星表妹過得不好是因為黎云表妹呢?”
一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養妹,一個是心思惡毒的親妹妹,高睿棟總要知道他的心意。
喬景想到手下的回復,眼露寒光,道:“我喬家只有喬星一個女兒。”
高睿棟淡淡一笑,今日喬景等著向他道謝的時候,他便猜到了這個結果了,“那喬大人稍等片刻,表妹一會兒就到。”
不顧愣神的喬景,吩咐門外的阿朗道:“去樓下守著,將軍府的馬車一到就將人迎上來。”
不過半刻鐘的時間,門外便響起了腳步聲,阿朗敲了兩下,便將門打開了,“沐大小姐請,林六小姐請。”
喬景連忙跑到門口,“星兒!”
沐紫陽特意走在后頭,就怕耽誤他們兄妹相認。
林喬星聽說要見喬景,從出了府門開始便坐立不安,
見了人后,卻傻傻地僵在了原地,癟了癟嘴,喊道:“哥哥……”就再不能言語,只是眼淚嘩啦啦地流著。
喬景心疼壞了,拿著袖子擦,卻越擦越多,反復哄著:“乖,別哭了。”
林喬星幾年積攢的隱忍和思念一時間全部涌了出來,“哇”的一聲哭出了聲,撲在喬景懷里,想將這些年的委屈都發泄出來一般嚎啕大哭。
喬景也紅了眼眶,小時候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從來都是笑魘如花,雙頰肉嘟嘟的,還有兩個好看的小酒窩,一家子寵著的寶貝,這會兒哭得不成樣子,一時心疼不已。
抱著哄著,過了好久林喬星才停了下來,身子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憐。
沐紫陽這才跨進雅間,還好這個時候沒有什么人,酒樓空空的,不然又是一番周折。
“好了,快坐下吧,兄妹倆這么久沒見,也不說說話嗎?”
林喬星也有些不好意思,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哭成這樣,臉頰不知是哭的還是羞的,紅得不成樣子。
沐紫陽拿出帕子給她擦了擦,道:“靈川帶喬星去洗漱一下,記得重新上妝前多抹些香膏。”哭了這么久,臉上若是不重新洗一下,一會兒吹了風要疼的。
林喬星雙頰更紅了,低著頭由靈川攙了出去,也不知道自己現在什么模樣。
沐紫陽在高睿棟旁邊坐下,見喬景還望著喬星出門的方向,喊道:“喬大人先坐下吧,喬星哭了這么些時候,正害羞呢,底樓是有盥洗的地方的,干凈又方便,不必擔心。”
喬景戀戀不舍得回頭,“大恩大德,喬景沒齒難忘。”
沐紫陽嘴角一勾,“哦?那若是我說,現在就有一個要求,不知喬大人報是不報呢?”
喬景站直身子,眼里多了防備,是有預謀得接近他們嗎?
沐紫陽不急,淺笑等著他的回應,喬景在對面坐下,語氣冰冷,“沐大小姐有何事吩咐?”
哪怕他們要攜恩以報,也心甘情愿鉆入這個圈套,喬景對林喬星果然是看重的。
沐紫陽笑意更大了,“大人不必如此,紫陽并非有事相求。只是……”稍頓了頓,直言不諱,“喬星表妹如此境況,大人有氣有仇,如何處置,紫陽不插半句嘴,只是想請求大人答應,無論事情最終真相如何,請務必不要遷怒整個國公府。”
喬景沒料到她要說的是這個。畢竟與國公府比起來,他一個剛剛上任的小狀元,有什么資格談遷怒?更不必說國公府的寶貝外孫隆王世子和即將結親的將軍府了。
沐紫陽繼續說道:“喬星表妹受了委屈,喬大人心疼妹妹無可厚非,可當年抱錯了孩子確實是個意外,誰都沒有料到。國公府三房對林梨云的感情別人不懂,想來寵愛喬星表妹的大人最能理解,畢竟是自小帶大的孩子。何況這么多年,喬星表妹在吃穿上,并未受到苛待,雖說不是最好,但衣食無憂確是事實。若非有人心生嫉妒,惹是生非,想來作為國公府三房嫡女的日子不會難過。紫陽沒有為誰脫罪的意思,待大人查明真相,自然是公正處理,但也請大人顧念,偏愛會使人蒙了心智,若只是心思糊涂做不到心明眼亮才無意成了幫兇,還請大人高抬貴手,給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畢竟血濃于水。”
喬景聞言思索起來,偏愛會使人蒙了心智,說的不僅是林家,也是他,看到喬星哭的時候,他真想滅了所有姓林的,他們喬家的掌上明珠,他們居然這般糟踐。可仔細想來,哪怕為了喬星的生恩,也不能將事做絕。
“當然了,適才說是要求不過一句玩笑,只是懇請喬大人給個機會罷了。”
喬景鄭重其事地點頭,“我答應沐大小姐,若真是不知原委,心有悔意,絕不追究。”
沐紫陽要的就是這個承諾,只要不涉及國公府與高睿棟,就夠了,至于林梨云,心懷不軌,死不足惜。“如此,那紫陽便多謝大人了。”
喬景沒有受這一謝,適才自己小人之心了,明明是救下喬星的恩人,卻還要提醒自己公私分明,“今日我兄妹二人得以相見,喬景再謝世子與沐大小姐。”
雖說他自己如今也有能力搶回妹妹,只是難保喬星不會受到傷害,如今這一謝,喬景真心實意。
話音才落,喬星就回來了,一進門便坐到了喬景身邊,抱起他的胳膊,笑得開心。
喬景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也笑了。
現在神采飛揚的林喬星,實在很難與昨日那個黯淡無光的小姑娘聯系在一起。
“哥哥,我聽說你考上狀元了,那是不是就在帝都不走了?爹娘還在靜平村嗎?是不是也要來帝都?皇上賞賜你府邸了嗎?紫陽姐姐叫你大人,是賜官了嗎?”喬星睜著大眼睛問了一連串的問題。本就不是心思多重的女子,昨日在將軍府一夜,已和沐紫陽姐妹倆處得極好,今日更是能毫無隔閡地當著她和高睿棟的面跟喬景撒嬌了。
喬景一個個耐心地答著:“對呀,考上狀元了,皇上剛人命我入戶部任職,自然是要在帝都的,爹娘我已經派人去接了,不日就要到的,到時候可要與我一同去接?”
林喬星連忙點頭,“要的要的!那……”話說一半,忽然頓了頓,“那……”期盼地看著喬景,幾次張口,卻沒有說出話來。
喬景似是知道她的心思,柔聲道:“你別急,先在將軍府暫住著。待我將你馬車遇險一事查清,處理完了之后就接你回家,我會上門與國公府商量,相信隆世子也會幫忙說幾句話的。之前是哥哥疏忽了,從今往后,定還讓你過小時候一般無憂無慮肆意玩耍的日子。”
林喬星不住地點頭,眼中又蓄滿了淚,過什么日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和爹娘哥哥一家團聚。她沒有白等,不過四年罷了,哥哥就來接她了,她終于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