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有塊十字架,經常被我掛在胸前,是那種故意顯擺的到處炫耀。那是爸爸年末從東北的安圖帶回來的禮物,我記得有個人被釘在上面,爸爸說那是耶穌為了拯救人類才被釘在上面,他說遇到困難有心事都可以向他禱告,爸爸特虔誠的演示著將手上下左右的來回擺動,喃喃嘀咕,末了還說了句阿門,爸爸說這樣主才聽得到你的聲音。
第二年的秋天,天氣有點轉涼,村那頭的伯伯吆喝媽媽去接電話,說是爸爸打來的。那個時候村里只有一部電話,每次接電話都是伯伯吆喝。電話總是撿最重要的說,而不是拉家常,媽媽總是催促爸爸趕緊說完掛電話,說電話費貴,每次我們總是在電話里叫兩聲“爸爸”,爸爸就樂呵樂呵的。
后來有段時間爸爸電話來得不那么勤了,聽媽媽跟外婆說爸爸病了,喘不過氣來,感覺胸口壓著石頭一樣,看了好多醫院也不見好,那時候農村總是信迷信,沒有辦法的媽媽把希望寄托到了外婆身上。
沒過多久,因為農忙,媽媽把我送到了外婆家,無意中看到了我的十字架,眼神的犀利我現在都記得,最后不由分說的扯掉了它,然后嚴厲的問是誰給我的,我說爸爸給的,那天夜里,外婆帶著我的十字架去了趟她們信奉的廟里面,里面被封為神的老奶奶判定所有罪魁禍首皆來自它。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見它,被外婆扔在門前的臭水溝里,扔之前,十字架被裹滿了一張張歪歪扭扭寫著不認識的符號的符紙,伴隨著撲通一聲沉入湖底。奇跡般的第二天爸爸打來電話說好很多了,沒事了。從此以后爸爸再也沒說過十字架,而我對迷信卻十分的虔誠。
直到20歲那年,開始崩潰性的瓦解了我的信仰。
爸爸說世界上沒有鬼,神之類的,有的只有靈魂而已,住在重癥監護室的他說曾經有一次他的靈魂出竅過,他說他清晰的記得他從病床上慢慢的起來,可是卻清晰的明白自己的身體被插滿各種機器,動彈不得。我說爸爸,我可以祈求他不要離開么?爸爸說傻孩子,人的靈魂不受任何控制的,它是來去自如存在在你的體內,我說那它是永久的么?爸爸說不會,當你的肉體不在,你的靈魂也就不會存在,也就是‘魂飛魄散’的意思,我不知道這個故事是不是爸爸故意說給我聽,還是為他某天的離去提前作鋪墊,但是在這特殊的有著過多死亡的地方,我開始變得傷感敏感,也像個泄氣的皮球,毫無信念可言。
我逃離式的離開了,像拼命的找尋救命草瘋狂撥打外婆的電話,祈求外婆再次救救爸爸,那是唯一我能想到的方法,因為死神離我如此之近。
你不會明白你將你全部的希望寄托于此,最后現實給你毀滅性的打擊到底有多痛,你不會明白那樣的打擊就像被拳擊過一樣,想爬也爬不起來。外婆說這次神也救不了爸爸,因為已經救過一次了。神說因為爸爸沒有燒香拜佛,這次也束手無策了……,我說讓我去求求神吧,讓它救救爸爸,神沒那么小氣斤斤計較的,要是爸爸這次好了,每天每夜我都會感激它的大恩大德……
后來,沒挨過秋天,爸爸就走了,毫無預兆的,就像他說的靈魂一樣,來去自如。
外婆仍舊絮絮叨叨的拉著媽媽去廟里還愿,“世界上沒有神……”媽媽悲切的說,“沒有神,孩子他爸早些年怎么好了?”外婆不死心
“可孩兒爸還是走了,那些神管屁用?”媽媽將近開始哭訴
“……”外婆開始不說話。
而那座廟,我們再也沒有踏進去一步。后來聽說那位老奶奶年事很高去世升天了,底下人信眾歡呼“她老人家功德圓滿升天做神仙了……”
又一輪的廟主又開始選舉,我開始明白那年并不是什么神救了爸爸,或許藥物的作用起了效果,我們卻誤以為神的顯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