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廢棄的石磨,屋頂早已坍塌,四面殘垣斷壁,青草覆地,甚是荒涼。視覺受到強烈沖擊,恍惚間仿佛穿越到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彼時的磨坊還是人聲嘈雜,磨盤轉動的隆隆聲仿佛還回蕩在耳際。
我從小生在農村,整個童年幾乎在家鄉度過,對鄉村的生活場景,至今仍然記憶猶新,尤其在與家人回憶那段過往,一樁樁一件件還能如數家珍,滔滔不絕。
對于這樣的石磨再熟悉不過,平時,那里就是我和小伙伴們的樂園,一個個上躥下跳追逐打鬧,最喜歡玩的就是捉迷藏。
看過了電影《地道戰》以后,石磨,就成了我們模擬打仗的最佳戰場。時不時會透過石墨底座的石縫向里面張望,希冀那就是一個隱秘的地道,隨時會有一支槍口伸出來,槍聲響起,敵寇撲倒在地……
地道自然是沒有的,爬進爬出的螞蟻,蜈蚣,蚰蜒倒是沒少見。
磨道里留下一圈低于地平面的凹槽尤其明顯,坑洼不平,那是驢蹄子積年累月拉磨轉圈留下的痕跡。
腦回路接通,記憶的閘門被打開,思想瞬間穿越回那個貧困而充滿快樂的童年,清晰的,模糊的,斷斷續續浮現眼前。
村子里,這樣的石磨大大小小有好幾座,但記憶中,惟有這座老磨坊最熱鬧,聽大人們講,這座老磨磨出來的面粉最干凈。
每一座磨坊都是有名字的,名字就是它們昔日的主人,某某家磨坊。雖然解放后這些石磨都歸了集體,但村民們依然習慣這么叫。區別在于,以前誰家要磨面,一般會找關系融洽的磨主,至少要大聲招呼。后來都歸了公,誰想用就用,隨時隨地。
石磨之所以能磨面,是因為上下兩層扇磨石的接觸面都有人工雕刻的磨齒,糧食經過上層的磨眼流入磨膛后,均勻地散布在磨面四周。隨著上扇石磨的旋轉,糧食得到的間隙越來越小,最終被磨成粉末。如此反復幾次后,面粉越來越細,再經過面篩子過濾后,就變成可以做飯食用的面粉。
可想而知,兩扇面盤在磨碎糧食的同時磨齒也有損耗,經年累月磨齒將要磨平,就該洗磨了。
洗磨普通人做不了,得請專門的石匠,用斧子和鑿子配合,順著原有紋路進一步剔深紋路,以增大摩擦力,從而提高功效。
石磨后來雖然被電磨所取代而退出歷史舞臺,但就當時而言,那是家家戶戶離不開的必要生產工具。在自春秋到走進電力時代的兩千多年的歷史中,石磨為國人提供的方便可謂功不可沒。
而沒有石磨的邊遠小村莊,人們就不得不使用更原始的工具——石臼。
有條件的可以借助于蓄力拉磨,一般是驢拉磨,而沒條件的就得人工推磨。
為了防止驢在拉磨中偷吃面粉,聰明的人類給驢子蒙上眼睛,有專用的驢眼罩,再不濟也要用一塊圍裙或者舊衣服蒙住驢眼睛,那驢子就在暗無天日的磨道里軟管往復,一圈又一圈地跋涉驢生,直到主人喊停。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代又一代的驢蹄子周而復始腳踏,磨道上就形成一圈深深的凹槽。
驢子受人的禁錮,被蒙蔽雙眼,只能按既定軌道轉圈,除非主人牽出磨道,否則永遠走不出那個小小的圈子。可人們還是不愿意放過它,罵人的時候還不忘記說你就是一頭蠢驢!
驢若是不蠢,那就是人的災難。
能踢會咬個性鮮明的驢子,要么被拖上石碾子飽受皮鞭之苦而馴服乖乖回到磨道里轉圈圈,要么被當成瘋驢宰殺啖肉。
被人役使,磨道,就是驢生的宿命,也是它的安全線。
離開磨道會輕松,但也沒了方向,更沒有安全感,那應該是惴惴不安不知所措吧。
莫笑驢子蠢,望著深深的磨道深有感觸,人生的軌跡何其相似。
沒有利用價值,你就是行尸走肉,任人宰割;反之,就只能窮其一生,在人的磨道里打轉,才會有飯吃,有衣穿。轉得快的多吃點,轉得慢的少吃點,轉不動了被淘汰。
打不破的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