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第一人稱形式打開《天堂旅行團》

我叫宋一鯉。

現(xiàn)在是凌晨三點,我坐在醫(yī)院走廊的塑料椅上,手里攥著被汗水浸濕的安眠藥瓶。頭頂?shù)娜展鉄粑宋俗黜懀盏脡Ρ谏系?肅靜"二字泛著冷光。

護士站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鼾聲,某個病房里有人在說胡話,聲音像被揉皺的紙團。

這是我第三次嘗試自殺了。

第一次是在長江大橋上,跨出欄桿時被交警拽了回來;第二次吞了半瓶頭孢配酒,吐得昏天黑地后被120拉到這里。

現(xiàn)在,我盯著藥瓶上的生產(chǎn)日期——2020年12月,過期四個月了。連死神都在嘲笑我,連自殺都這么窩囊。

"叔叔。"

有什么東西輕輕碰了碰我的手背。我低頭,看見一個穿紅色病號服的小女孩,扎著歪歪扭扭的馬尾,正踮著腳夠我手里的藥瓶

她的眼睛很大,像兩顆泡在水里的黑葡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你要吃彩虹糖嗎?"她把自己的玻璃罐舉到我面前,里面裝著五顏六色的軟糖,"我媽媽說,吃彩虹糖會開心。"

我沒說話,把藥瓶塞進褲兜。她卻突然伸手拽住我的衣角,力氣大得驚人:"叔叔,你是不是要去天堂?"

我愣住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像根細針扎進心臟。

"我也要去。"她突然笑起來,露出缺了顆門牙的豁口,"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她叫余小聚,九歲,腦癌晚期。

認識她的第三天,我發(fā)現(xiàn)她偷換了我的安眠藥。"叔叔,"她把軟糖一顆顆擺成北斗七星,"你看,這是勺口,這是勺柄,連起來就是天堂的地圖。"

我懶得拆穿她拙劣的謊言。這個渾身插滿管子的小女孩,總說自己能看見天堂的門。有次她指著天花板說:"看,那朵云在飄,是天使在遛狗。"

那天下午,她突然從病床上跳下來,把我推進廁所。"快換衣服!"她從床底拖出個牛仔雙肩包,"我們要去昆明看陳巖的演唱會!"

陳巖是我大學同學,現(xiàn)在是民謠歌手。我盯著她蒼白的臉:"你瘋了?"

"你才瘋了!"她把車票拍在我胸口,"醫(yī)生說我活不過三個月,我要在死之前聽他唱歌!"

我想拒絕,卻在看見她眼底的光時突然失語。那道光太亮了,亮得讓我想起二十歲那年在地下通道賣唱的自己。

我們偷了醫(yī)院的輪椅,在暴雨中狂奔。她的笑聲混著雷聲,像把生銹的鑰匙,在我心上擰出缺口。

往左轉(zhuǎn)!"她舉著指南針大喊,"天堂在西南方向!"

我開著那輛破面包車,載著她穿過七個省。車后座堆滿她的玩具熊、漫畫書,還有個缺了口的搪瓷缸——那是她媽媽留給她的遺物。

"叔叔,"她突然把臉貼在車窗上,"你看,星星在對我眨眼。"

我抬頭,看見銀河像條破碎的銀鏈。已經(jīng)多久沒看過星空了?自從林藝離開后,我的世界只剩下灰白色的墻壁和永遠潮濕的地下室。

"叔叔,你知道天堂是什么顏色嗎?"她突然問。

"黑色。"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對!"她咯咯笑起來,"天堂是粉紅色的,因為那里有很多櫻花糖。"

在武漢,我們遇見了方塊七。

他是我高中同學,瘸了條腿,在夜市擺攤賣烤腸。"一鯉!"他把鐵板敲得叮當響,"聽說你離婚了?來,吃根烤腸,加兩個蛋!"

小聚搶過烤腸,在攤位前表演跆拳道。她的動作像只笨拙的企鵝,逗得食客們哈哈大笑。

方塊七突然把我拉到角落,塞給我一沓皺巴巴的現(xiàn)金:"拿著,帶她去看演唱會。"

我不能要——"

"操!"他罵了句臟話,"當年你替我出頭被人打斷肋骨,這點錢算什么?"

那天晚上,小聚縮在我懷里發(fā)抖。"叔叔,"她的聲音像片飄落的樹葉,"天堂里有沒有烤腸?"

"有。"我聽見自己說,"有很多很多烤腸,永遠不會冷。"

在長沙,徐晶晶上了我們的車。

她是個房產(chǎn)中介,被渣男騙光積蓄后在酒吧買醉。"師傅,"她拍著車門大喊,"帶我去個沒有騙子的地方!"

小聚把她拉上車。"姐姐,"她遞過紙巾,"你哭起來像只花貓。"

徐晶晶破涕為笑。

她教小聚化妝,用口紅在車窗上畫向日葵;她和我爭論房價,唾沫星子能淹死蒼蠅;她偷偷把自己的銀行卡塞進小聚書包,說這是"天使基金"。

"宋一鯉,"她在下車前突然說,"你知道嗎?活著就是和世界死磕。

昆明的櫻花正在凋零。

小聚坐在輪椅上,仰頭看漫天飛花。"叔叔,"她伸手接住一朵,"櫻花是不是也在去天堂的路上?"

我沒回答。陳巖的演唱會門票在我口袋里發(fā)燙。三天前,我們在貴州山區(qū)迷路,她發(fā)起了高燒。現(xiàn)在她的嘴唇干裂,眼神卻亮得嚇人。

"我要給媽媽寫遺書。"她突然說。

我遞給她筆記本。她趴在膝蓋上,一筆一劃地寫:"媽媽,我去天堂了。那里有烤腸、櫻花糖,還有會眨眼睛的星星。叔叔會照顧我,你不要哭。"

寫到"叔叔"時,她停頓了一下,添上:"他是個大笨蛋,但我喜歡他。"

演唱會那天,小聚穿了條白色紗裙。

她坐在前排,跟著陳巖唱《云邊有個小賣部》。唱到"生命是有光的"時,她突然咳嗽起來,鮮血濺在白裙上,像朵盛開的彼岸花。

我抱著她往醫(yī)院跑,聽見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叔叔,天堂的門...開了..."

現(xiàn)在,我在陳巖的錄音室里寫歌。

窗外的櫻花又開了。小聚的骨灰盒放在窗臺上,旁邊是她的搪瓷缸和那罐彩虹糖。

"一鯉,"陳巖把吉他遞給我,"這首歌就叫《天堂旅行團》吧。"

我撥了個和弦,想起小聚最后說的話:"叔叔,天堂里有眼淚,但你要記得哭。"

后來,我常常夢見那輛破面包車。

小聚坐在副駕駛座,舉著指南針大喊:"往左轉(zhuǎn)!天堂在西南方向!"

車窗外,櫻花像雪片般飄落,把整個世界染成粉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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