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幽蘭小姐
01
這次回家，聽母親說起了王梓。
王梓是我初中同學，原本叫王紫，人天生麗質，頭腦聰慧，父母甚是歡喜，給它起了個帶“紫”的名字，為的是有朝一日“大紅大紫”。
王梓學習成績極好，但不是很努力。她大腦聰慧，對課本知識過目不忘，理解力特強，學習成績總是名列前茅。
我們兩個很合得來，我貪玩成性，玩的天昏地暗。王梓也有這偏好，但我的成績遠遠沒有她的好，班級倒數的名單中經常有我的名字。
中考哪一年，老師家長天天念叨學習的事兒，那時我姐已經上了師范大學，我忽然不想落在她后面，也就開始卯足勁兒學習，成績居然一路直上，成績穩在了班級前五。
這個時候王梓進入了叛逆期，老師家長越是說教，她越是反感，最終成績一落千丈，降到了班級倒數名次。她甚至給自己改了名字——王梓，她說“紫”字太俗。
不出人意料，她沒能升入高中，務農了。
02
一年以后，她受不了父母對她的嘮叨，背起背包，一個人南下深圳，加入了打工的大軍。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多年以后的一次小聚，她給我講述了她打工的心酸經歷和勵志人生。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她從踏入社會的那天起，變做好了吃苦的準備，臟活累活她都會堅持做好。
沒有文化，王梓干的都是苦力活，時間久了，一雙手被磨出了厚厚的繭子。
快過年時，她用針線縫了一個貼身的小布袋，把打工賺的所有的錢放在了布袋里，準備回家和家人團員。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因為太困，她在火車上打了個盹，醒來后看到一個有點蓬頭垢面的婦女，懷里抱著一個嬰兒，同情心便開始泛濫，她想幫助那個女人，也就是那一刻開始，她的人生軌跡開始改變。
不覺中，她被“可憐”的女人騙進了傳銷窩，她意識到危險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她欲哭無淚，身上帶的錢一分沒有了，要知道，那可是省吃儉用的錢。她只好裝作很順從的樣子，慢慢地和“上層”領導阿榮好上了。
阿榮是一個浙江男子，干這一行已經干好多年，他一開始就很喜歡王梓，王梓開始是拒絕的，當一切希望變成失望的時候，王梓也就順從了。
即使如此，王梓也沒能從傳銷中逃脫出來，直到她生了孩子。
看著襁褓中的兒子，王梓欲哭無淚。三年了，她和家里人失去了聯系。她跟阿榮提出：我和你已經有了兒子，這輩子我也就跟定你了。我三年沒回家了，想回家看看。
阿榮到底放松了警惕，為了能拴住她的心，他把兒子留下了，派了一個自己最貼心的伙計阿輝，和王梓一同踏上了分別三年的回家路。
阿輝和王梓同齡，他一直叫阿榮為大哥，理所當然叫王梓嫂子。
他對王梓說：“嫂子，我受大哥之托，會好好照顧你的?！蓖蹊髅靼?，所謂照顧，就是監視，他不會輕易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三天三夜，阿輝終于撐不住困意和勞累，坐在火車上打起了盹。
王梓本想利用這個機會逃跑的，那一刻，她忽然又同情起他來?？粗媲斑@位有點消瘦的青年，她想到了他的家人。他也應該有父母的，他父母會不會擔心他呢?想起路上他對她除了監視以為的照顧，她對他的感情復雜起來。她跑了以后，他會不會遭受阿榮他們的虐待?想到這里，她不寒而栗。她默默地站著他身邊，開始流淚。
阿輝可能做了一個可怕的夢，他一下子被驚醒，下意識的站起來，喊著王梓的名字。抬頭看到王梓站在自己的身邊，他驚呆了。
03
后來，王梓沒有回家，兩個人一起北上，他們想離南方那個城市遠遠的，最后到了北方一個叫長白山的地方。
王梓隱約記得，初中時地理課上老師講到長白山這個地方，“長相守，到白頭”，她和阿輝沒舉行任何儀式，但相約在此地白頭偕老。
顧不上欣賞長白山秀美的景色，找了一個地方安頓下來后，他們開始為生活而奔波的日子。
“那時一段不堪回首的苦日子?！蓖蹊鼽c燃一支煙，慢悠悠的說。
抽煙的女人是有故事的，王梓的故事很長。她熟練地彈掉煙灰，猛吸了一口，緩緩的，吐出的煙魔術般的變成了煙圈，一圈圈，就像年輪。
幾年之后，他們有了自己土地，自己的房子，自己的車子，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公司，日子變得豐裕起來。
公司需要管理，王梓只初中畢業，很多東西管理起來力不從心。她想到了“回爐”，她想通過學習，提高自己的能力。
說開始就開始，這個倔強的女人，克服重重困難，通過了全國的本科自學考試。
“后來呢?”我越來越對她的故事有了興趣。
她笑了笑，臉上顯出女性的溫柔：“阿輝和我關系很好，公司忙的時候他顧不上回家，但都會記得給我打電話?！?/p>
“后來呢?”我覺得后面肯定有故事，有點急切地問。
“后來，他得了胃癌。從開始到結束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不覺中，王梓眼中擒滿了淚水。
我被這個結果驚到了。如此恩愛的兩個人，一路的坎坷到后來的一日中天，怎么著也得有個幸福的晚年。
我注意到，王梓自始至終沒有提及家人，包括自己的家人和阿輝的家人。
“阿輝家人知道嗎?”
“這就是我對不住阿輝的地方。”王梓抽了一張抽紙，擤了一下流出的鼻涕。
阿輝和王梓到了長白山后，基本上是隱姓埋名的，他們知道一旦被傳銷的團伙知道他們蹤跡，肯定沒有好果子的。平日里，他們說自己的事情很少，王梓甚至不知道阿輝老家是哪里，當然，她也沒告訴過她家里的情況，幾年下來，已經習慣了。
阿輝埋在了長白山下，沒有了阿輝，她連生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04
她想到了家，哪個遠在天涯的小山村，父母怎樣了，還在嗎?家里好嗎?她開始變得夢牽魂繞起來。一夜之間，她動了回家的念頭。她變賣了自己的公司，馬不停蹄趕回自己的故鄉。
王梓的父母在她回來之前就去世了。因為她是家里唯一女孩加老幺，父母離去之前一直念叨著她的名字。
后來，王梓承包了一大片土地，種植了四季水果，還養了雞和鴨子等。而王梓父母的墳頭，就在園子里面。
“任性是需要付出代價的?！蓖蹊餮劬ν虼巴?，哪一年的出走好像就在昨天一樣，物是，人非，情未了。
秋天了，柿樹上掛滿的黃黃的柿子。風一吹，樹葉開始簌簌地落下來。
“就這樣慢慢變老?！蓖蹊飨袷亲匝宰哉Z。她走到窗前，風略過她的臉頰，一切那么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