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已步入了寒冬,南國卻才泛起冷意。被突如其來的寒流襲擊,街上行人的穿著呈現穿越式狀態,短袖、外套、大衣甚至羽絨,五花八門簡直混亂到不行。
陳文希每天送我和大姚回家,這奇怪的三人行組合比寒流更能引發爭議,流言就那樣傳開了,我聽過不下十個版本,每個版本都相當離譜,也有人試圖從當事人口中尋求真相,結果卻是越描越黑,我開始明白什么叫人言可畏。
嚴晨光和陳文茜走得很近的消息更是鋪天蓋地襲來,在那個早戀抓得很嚴的年代,嚴晨光很大膽,每天課間都會在走廊外等陳文茜。陳文茜有時會把扎得井井有條的馬尾散落在肩上,有時也會把穿在外面的校服脫掉,只著一件單薄的襯衣。我每天都能透過光潔的玻璃窗輕而易舉地發現她的小變化,人滿為患的走廊,只要一轉頭,就能看見他們。
“今天又遇到奇怪的事?”冷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抬起頭看向陳文希,這才發現大姚已經到家了。
“沒有。”
“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他似不經意地說,眼神卻微冷,好像在說你敢說慌試試?
“就是,心情不好。”這也不算是說謊吧,難道我要說看見你妹妹春風得意我心里難受么?
“嗯?”他有些怔住。
“就是心情不好嘛。”非要解釋那么清楚嗎?
“嗯,那,去看電影?”
呃,這回輪到我傻眼了。心情不好和看電影有直接關系嗎?
“我聽人說心情不好的時候最適合去看恐怖片。” 他嘴角勾起笑意,我突然有一秒鐘的停頓。
眼前這個人眉眼深刻,鼻梁堅挺,唇薄齒白,跟陳文茜很相像,卻又實實在在的不同,是少有的五官精致的男生。這一刻我不得不承認,與他傳緋聞,的確是我和大姚高攀了。
真是妖孽啊,你們一家都是妖孽!
“好,走吧。”妖孽請看電影,焉有不去之理?
我們選了一部時下正在上映的恐怖片,說是恐怖片其實就是懸疑驚悚劇,關鍵時刻出來嚇嚇人,也沒什么特別的感覺。讓我感受深刻的反而是爆米花好好吃,味道香濃,香脆可口!
電影結束后,陳文希又拉著我去買了一桶,我抱著爆米花笑嘻嘻的道謝,眉眼卻在柜臺的冰可樂上打轉。
“再來一杯可樂。”他說。
噢,爆米花配冰可樂,好滿足!
我瞇著眼睛笑嘻嘻地跟他道謝,他的嘴角微微翹起,然后那張常年僵硬、食古不化的臉上慢慢綻放出一個笑容。,映得整個大堂熠熠生輝。
我呆呆地想,他不愛笑或許正是因為,他深知自己的笑容有多大的殺傷力吧。
他觸不及防地揉了揉我的短發,毛茸茸的碎發癢癢的扎在皮膚上,有說不出的異樣。
然而樂極生悲的是,在陳文希把可樂遞我的瞬間,我看見嚴晨光和陳文茜手拉著手從影廳出口走出來,陳文茜的校服外套還搭在嚴晨光的臂彎里。
嚴晨光也看到了我們,他愕然,滿臉的不可置信。
最先打破僵局的是陳文茜,她興奮地跑到我們面前手舞足蹈:“哥,微微,你們怎么也在這?”
說完又看了看陳文希握住可樂的手,把“哦”字拉得很長:“原來你們倆,你們倆是真的啊?”
陳文希沒有辯解,以微笑回應。我也沒有辯解,但此刻我真的笑不出來。
嚴晨光狠狠地看著我,右手朝我伸過來,陳文希適時地把我拉到他身后,這個動作直接惹怒了嚴晨光,他惡狠狠地瞪了陳文希一眼:“我要帶她走,你還沒資格管!”
然后不管不顧地拖著我往外走。
我回眸,陳文茜滿眼的哀傷藏在褐色的瞳孔里,而陳文希,面上波瀾不驚,就像平日里那副冰冷的樣子,好似剛才那個令人怦然心動的笑容不曾出現在這張臉上,他平靜的雙眸似一個無底洞,令人無法探尋,只有緊握的左手指節泛白,青筋乍現,煞似猙獰。
有多久了呢,沒有這樣兩個人一起走,恍如隔世般,如果忽略他此刻的黑臉不談,如果忽略那雙哀傷的眼睛不談,或許我們還是從前的樣子。然而我們都知道,回到從前,太難,才會一路無話,寧可讓沉默在這樣的夜里喧囂。
“不要再和他單獨見面,以后的每一天我都會跟你一起回家。”
“你這么做,不怕文茜生氣嗎?”
他尷尬的撇過頭:“這你不用管。總之,不要再和陳文希扯上關系。”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樣的人?” 不等他回答,我又繼續問: “見異思遷?三心二意?喜新厭舊?還是傻子、蠢蛋?”
我帶著毀滅的尖銳,不顧一切地說:“你總是讓我錯以為自己對你來說有多特別,讓我在喜歡你的女生面前驕橫,告訴我你跟那些人沒什么,你永遠都跟女生保持著拎不清的曖昧關系,卻妄想用一句‘妹妹’把我綁在你身邊,你不過是給自己留一個穩定的備胎!”
嚴晨光用一種從未認識過我的表情看著我,很久很久才艱難地開口:“你真這么想?!”
“是!十幾年了,我不信你不明白,但你若即若離的尺度拿捏得很到位嘛!”我簡直豁出去了。
他失望地看著我:“我沒想到你是這么想的,我們誰也沒真正了解過誰,這十幾年的時光白過了!”
他轉身時,夜已深。
我在榕樹下站了許久,直到雙腿麻木。黑夜是失落人的保護色,沒有人看見我滿臉淚痕,更沒有人知道此刻我的痛徹心扉。為什么要將這一切拆穿呢,迷糊迷糊著,把每一天當成是末日前夕,不是更快樂嗎?為什么,就是沒能忍得住?
我只是不想,不想再做那個等在原地的傻瓜。時光流轉,你仍不來。 無疾而終的暗戀不在少數,就算是我,擁有與你十幾年的時光,也未能幸免。
回到家,事先跟老媽打過招呼會晚點回家,她已經睡了。我躡手躡腳地洗完澡回房間,打開電腦,沒一會兒QQ嘀嘀嘀地響起來。
白楊:這么晚還在線?
微風:嗯。
白楊:心情不好?
微風:沒有。
白楊:說真的,白微,你快樂嗎?
我怔然,除卻單戀帶來的傷痛不說,我有疼愛我的父母,有交心的朋友,我擁有的東西是許多人一輩子都不曾擁有的,不能因為一次沒能兩情相悅的感情就否定其他的快樂。
微風:當然,我是快樂的。
白楊:一無所知的人確實活得比較快樂。
微風:什么意思?
白楊:我的意思是,我決定為了你的快樂付出更多,并且使你終身難忘。
凌晨一點,坐在電腦前看著白楊的這句話,我突然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他太神秘,我不知道他是誰,在哪里,想要做什么。他對我那么了解,我卻對他一無所知。
微風: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白楊:你很快就會明白的。
我轉念一想,搭在鍵盤上的手有些僵硬地打著字。
微風:那些包裹是你寄的?
過了一會兒,電腦那頭毫無動靜。就在我以為不會等到回應時,電腦那頭傳過來的文字卻令我頭皮發麻。
白楊:喜歡嗎?
白微:跟蹤我的人,也是你??
白楊:哈,被你發現了?呵呵,你這么笨,居然也會發現,挺不容易的嘛!
微風: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要這么做?!
白楊:呵呵,別急。很快我就會親口告訴你的。
后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白楊的話總是在我腦中揮之不去,我陷入他制造的恐慌中,即使想破腦袋,我也想不出為什么,一個對我的日常了若指掌的人,卻帶著那么深的恨意。
恐懼幾乎令我忘記了愛情的傷痛,陳文茜卻在這時約我周六下午三點在中山路附近的KFC見面,那是我們以前常去的地方。
那家店位于市中心地段,又是周末,店里早早就排起了長龍,我在排隊的隊伍里找到了陳文茜,她朝店里較偏的位置努努嘴,讓我先去占桌。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樣,她負責排隊買東西,我負責找空位。
我坐在臨窗的位置看著街上人來人往,想起我們白臉黑臉配合砍價把商家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日子,那時的友誼綻放得那么美麗,卻如同空中煙火,過眼成灰。
“隨便買了一些,如果不夠,再加。”
陳文茜拿著托盤輕輕地放在桌子上,托盤裝得滿滿的,蛋撻、薯條、雞翅、奶茶、冰激凌,都是我常吃的品種。
我看著這些食物,刻意冷淡地說:“你找我,有事嗎?”
陳文茜聞言一愣。
“如果你只是想逛逛街,消遣消遣,很抱歉,我沒空陪你。”
我的意思已經說得很明白,陳文茜不怒反而笑了起來,眉眼彎彎,還帶著一絲嬌媚:“微微,我知道你討厭我。但是愛情從來就不公平,你喜歡他那么久,卻不敢爭取,他不是你的,他身上沒有你的標簽,所有人都有資格去爭取,余芊芊可以,蕭何可以,路人甲乙丙丁都可以,為什么我不可以?為什么當那個人是我,你會那么生氣?”
“因為她們對我來說都是陌生人,而你,卻是我推心置腹的朋友!”
“這才是愛情最不公平的地方,它由天由命不由已,即使我們是朋友,即使我知道你也喜歡他,卻并不能影響我愛他一分一毫!”
“文茜,我只要你知道,魚和熊掌從來就不可兼得,當你選擇愛情的同時,就不要妄想還有友情仍然在你身后不離不棄。我不會怪你更不會恨你,正如你所說,愛情那么自私,它讓你我失去了彼此。”
“難道愛情和友情不能共存嗎?”
“抱歉,我實在無法想象,當你甜蜜地對我說和他之間的小秘密時,我該給你怎樣的回應。”
“既然把話說開了,也好。至少心里痛快。”
“希望你的愛情永不褪色,我們都不曾后悔。”
“那么你呢,你還會愛他么?”
“你怕了?”
“微微,我一直都不怕跟你公平競爭。”
我曾經嘗試用很多愛情專家的話寬慰自己,壓抑自己,害怕自己因此變得尖銳,害怕自己露出連自己都討厭的面目可憎的嘴臉,攤牌了這么久,說到這我才輕輕地笑了,心里那只魔鬼再也抑制不住要蹦出來……冠冕堂皇的話誰不會說呢?假裝瀟灑也只能騙騙別人,自己的手段只有自己最清楚。如若不是,哪來的黃岡題庫?優秀作文?尖子生學案?金庸?但這是你爭取愛情的方式,不是我放棄嚴晨光的理由,所以我的愛情,與你無關。
我最終抑制住那只魔鬼想要撒潑的沖動,站起身,客氣又疏離地說:“再見。”
這是我留給這段愛情最后的樣子。
陳文茜拉了拉我的手,欲言又止:“那你和我哥,到底怎么回事?”
“那是你親哥,你怎么不問問他?”
趁陳文茜語塞之際,我走出了KFC,原來外面的天空比我在玻璃窗內看到的更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