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修道(119)

書接上回,蕓兒知道自己將再也看不到師太了。

她悻悻地回到家,不吃不喝,呆呆望著天上飄浮的白云。

怕女兒想師太,太傷心了。大清早,芹嫂去給人家送菜,就把她給帶上了。

常言說,無巧不成書。那個東洋浪人,那個叫蒼健的家伙,正在武館里鬧事。正巧就讓芹嫂和蕓兒趕上了。

眼瞅著小彪己被甩到半空中。落下來,還要挨上蒼健的撩天一腳。就不死,也非得殘了。

想也沒多想,蕓兒已然騰空而起。黃鶯點清波,二個起落,蕓兒已經掠在蒼健的頭頂上。雙手接下彪子,兩腳已把蒼健踩翻在地。

諸位,這件事發生在大明朝的末期。已經是四、五百年前了。

那個蒼健可是大有來頭,并非泛泛之輩。

他是日本九州寧和家的嫡傳長子。他們家可是整個島上僅有的三個天潢貴冑家庭之一。蒼健出生名門,家族地位顯赫,特別是純粹的血統,讓他受到天皇和方外高士的關愛。

他長到一歲時候,那個休云長老,就把他帶上了高野山。老和尚可是日本人的大國師。據傳已經修成了半仙之體。他以一百零八歲的高齡,親自為蒼健筑基排骨骼。

排骨,是日本密宗最受崇拜,也最俱神秘感的大法。大法須由大功德,大手段的高僧施行。一般出家人是不敢染指的。

施法前,師傅選一清靜地。齋戒沐浴后,閉關。一般需要靜心七日,晝夜念頌《大日如來經》,不可懈怠。

七日功德圓滿,師傅走出關房。徒眾們已經把壇埸安排完畢。

壇高一尺八寸,壇身行八卦之位。同時,還暗通"開,休,生,傷,杜,景,死,驚"奇門之數。

大師出得關房,直上高壇作法。徒眾早已將大紅錦繡,鋪在寬大的臥榻上。

師傅也不言語(許是怕走漏了元氣),他招招手,立即有人把小孩兒捧出,放置在錦繡囊中。

說也奇怪,才一周歲的小孩兒,瞪眼看著這奇怪的陣勢,并不啼哭,只是蹬著小腳巴,左顧右盼。

這時,一眾閑雜人,已經自行退下。廳堂里,只有一、二個親近的弟子護持。

行功運氣,大化天機,整個程范,需九晝夜,方可大成。

九者,大陽數也。道家,向有九轉金丹大還陽之說。日本,乃東贏小邦,舉凡重要事宜,皆取法震旦中華。至于得到皮毛,抑或取得精華,就只有天知道了。

這個一百零八歲的高僧休云,還真有兩下子。他給蒼健疏運骨骼,所施法要,以九轉還陽為契機,入手處五行寓五臟,八卦走八方。大周天,小周天,悉數催動激發。陽氣,陰神,如日月劃行青空之中。骨骼,分六十四天罡處。經絡,行一百零八地靈位。凡舉身一應血肉,老和尚丹氣激蕩,統統重新推演安排。

只見老和尚五心向天,盤坐在蓮花之上。時而雙掌合十,時而屈指如蘭。時而擎天一柱,單拳托向頭頂,時而花開四季,雙掌圍成燦爛一朵花蕾,…… 老和尚運氣一個時辰了,奇跡出現了。

只見繞著他周身一米處,浮現出一環燦爛的光暈。起初時,若隱若來,似有還無。到后來,漸行漸近,亦彩亦虹,燦若云霞矣。

老和尚的內功已臻大化境界。兩個徒兒,模仿師傅,不斷地變幻手形。這二位,九天里,可開眼了。平常秘不示人的手印訣竅,師傅全都演繹得清清爽爽。要知道,平常師傅練功時,每一個手印訣竅,都要用帕裙遮蓋,絕不示人的。

老和尚像雕飾一件藝術品,給蒼健重新排理身上的骨頭。他先用一塊蠶絲錦繡,蘸著百年秘制的九毒青酒,在那個小身軀上涂抹。白嫩潤滑,頃刻變成淡紅,赤紅,紫,深紫。旋即成了絳黑色。那個小身體不動了。那雙靈動的雙眸,也閉上了。

徒弟驚詫地瞪眼看著師傅。眼神里布滿了疑問和恐懼。此時,休云大和尚并不搭理徒兒。他小心翼翼地放下九毒青酒。突然,雙掌上舉,作目瞪口呆狀,擺一招"托天式。"徒弟知道,師傅今天是豁出去了。他這是要催動全身的精魄,調動全身的真氣。為了這個小孩兒,他不惜把數十年的修為,一朝斷送出去。他太看重這個寧和家族的嫡傳長子了。

老和尚雙掌徐徐下落,在距離小孩兒肌膚一寸的地方,上下,前后不停地移動。他在給這個小孩兒排毒。同時還給小孩兒灌輸自己一輩子修煉的純陽之氣。奇怪的事又出現了。

那個沒了氣息的小身體,有了生機。絳黑的皮肉,變紫,變紅,淡淡地消去了凝淤。白晰,潤滑,還是嬰兒可人的鮮嫩皮肉。一雙大眼睛,笑意燦然的看著大和尚。

此時的休云,已是滿頭大汗,神情萎靡,一雙大手,紫黑顏色,就像是被毒蛇咬了,中毒的那種樣子。

老和尚眨眨眼睛,想對小孩兒笑一下。可嘴巴咧了一咧,硬是沒有笑出來。他精疲力盡,軟軟地癱坐在地上。

兩個徒弟趕緊上前,攙扶起師傅。師傅擺擺手,緩緩地走向壇埸高處的佛象前面。

這是一尊大日如來,莊嚴,慈悲,目視前方。但當你細看佛的神情,又覺得佛似乎什么都沒有看,他只是空空地凝視。

佛象四周,金絲作就的大光明,光輝燦燦,如霞如云。

休云走到佛前,在圓狀的蒲團上趴下。默默地三叩頭。他靜靜地跪著,雙手合十。

一叢夕陽,透過窗欞,斜照在休云的光頭上,照在他的眉毛上。那是兩道仙眉。長長的,彎彎的,潔如白雪。

休云閉著眼睛,嘴巴喃喃,似乎對前面的如來說著什么。

兩個徒弟詫異地瞪著師傅,可都不敢上前說話。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休云睜開眼睛。

看的出來,他做了一個決定。他自顧自地點點頭,然后站了起來。緩緩走回到臥榻前,他抬右手,捏指成劍,輕輕沿著小孩兒的脊椎,推氣過山,運行大周天。氣震丹田,走會陰,過尾閭,沿督脈逆上十二重樓,直沖金鑾霄。

躺在錦繡上的小孩兒,通體滋潤,如脂如玉,不時浮出靈靈光輝。

……

休云老和尚,在高野山龜泉峰,給寧和家族嫡長子蒼健,推運先天一氣,排筋整骨。大法演繹,本以九天為界,所謂九轉還丹,重新做人,是也。

但是,兩個貼身侍候的徒弟發現,老和尚運功施法,到第八天就停止了。

第九天的"震天一聲雷,"并沒有響徹云霄。

徒弟心里在納悶。但是,看看師傅萎靡的神情,都不忍心去問。他們心里明白,這次師傅施法,并不圓滿。

大法收埸后的第二天,寧和家族浩浩蕩蕩,載歌載舞,來接家族的嫡長子蒼健。他們給老和尚送來各色禮物。幾個管事的,領著人群去見大和尚。推開方丈門,大家都傻了。

老和尚攤手仰面,跌倒在椅子下面,地上血跡斑斑。人已經死了。

一方鎮紙,翠玉雕成如意狀,斜放在八仙桌上。下面壓了一首詩:

一生功業在天心,要為人世留太平。
回頭是岸滄海苦,蚍蜉撼柱枉用情。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蒼健吾徒留用。慈悲為懷,仁愛為本。切切記之。"

一眾人等,均不明白什么意思。但眼下的情景,又讓人人驚悚,不安。特別是廟里的出家人,個個心里納悶。

老和尚早晨起床,做早課,吃早飯,都一如往常。和眾人打招呼時,也是笑容可掬,一臉快樂健康。怎么聽到寧和家人來了,就突然關門閉戶,一命嗚呼呢?并且死狀也是如此的慘不忍睹。真是奇哉怪也。

欲知這到底是如何一樁公案,且聽老夫下回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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