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雪,是一場美夢
文:薄海嵐
(一)
每個冬天,那一場雪總是在漫長的期待里來或不來,也算是家住北方吧,但是感覺家鄉的雪越來越稀罕,有時候整個冬天都見不到它,如此,便會于落寞中感覺年都白過了。偶爾下場雪,連地皮都不能遮,白白負了一雙眼睛的饑渴。
是的,我是愛雪的。下一場雪,如觀一場盛大的白蝴蝶之集會,看千萬雙銀翅的翩翩之舞姿,品味著夢一般的空靈曼妙,感受內心的震撼顫栗。
我是那么愛它!這一場目光里的盛宴,怎能缺席?
今年的雪不期而至。第一場雪夾著雨,于瞬間消融,感覺意猶未盡,眼睛沒能盡興。
正遺憾著,第二場雪的悄悄醞釀在預報中已經沸沸揚揚:大雪,大雪!我有些不以為然,好像這幾年來關于雪的預報大多都是虛張聲勢——干擂鼓。
下午,帶兒子回家,天已暮。灰色的天幕已經模糊,行至樓下,清冷的風里裹著點點的冰冷,打在臉上,滴了下來。兒子跳了起來:“媽媽媽媽,下雪了!”
真的是雪!就見雪片子于暮色里稀稀落落地飄了起來。
“快上樓,好冷的!”說著我已經哆嗦著鉆到了樓道里。不禁冷!
回到家里,享受暖氣帶來的舒適。終還是惦念著屋外的雪況,于是一次次地臨窗。
雪不緊不慢,有些漫不經心地飄著,夜幕下,它們躲開了我的目光,只有路燈的亮處,無從躲閃的它們在冷風里無所適從地打著旋兒,飛絮般地跳舞。
不是大雪!我兀自斷定著。一場大雪是一場美夢,可遇不可求。
還是站在窗前戀戀。我喜歡,讓它在我的目光里,隨我的思緒飛揚。
思緒飛回童年。那些年的冬日,也在這樣的夜晚里,那簌簌的落雪聲,,院子里那被大雪覆蓋住下的草垛,那天地間渾然一體的粉妝玉砌,曾經多少次在那寒冷的冬夜里,靜靜地裝飾了我純潔的美夢。雪,是屬于一場屬于童年的最美的夢吧。
兒子寫完作業便忍不住了:“媽媽咱們下樓吧!”
我拒絕了他:“外面太冷!”
他跑了下去,一會兒跑了上來,凍得紅紅的小臉蛋上泛著快樂的光芒:“媽媽,你看,雪蛋子!”
雪團攥成了冰球,雪水從紅紅的小胖手里滴了下來。他熱情洋溢,兩眼放光。雪,應該真正是屬于孩子的實實在在的快樂。
“小心凍著手,快扔了吧!”
突然想起小時候,我也這樣見到雪便是奮不顧身地撲上去,團成雪球攥在手里,感覺它的慢慢消融,任憑手都凍得麻木,也不舍得放下。
那年的雪總是厚厚的,咯吱咯吱踩上去,能沒到腳裸,那個時候,媽媽親手做的條絨布棉鞋總是濕漉漉的。小時候,就那么盡興地和雪肌膚相親,雖冷猶暖。
只有見到媽媽了,才知道冷,撒嬌地把冰涼的雙手塞到她的懷里,她也會像現在我對兒子一樣,嗔怒著說傻:“不知道冷嗎?還非得拿雪!”
真正的愛就是這份孩子般的投入,忘了自己。
其實現在的我對雪說愛,只是一種葉公好龍式的標榜。也許人到中年,已經不配說愛,縱是再蕩氣回腸、柔腸百轉又如何?你會像孩子般地舍棄這份暖氣里的舒適,奮不顧身地投入嗎?
大雪里打滾,暴雨里狂奔,那是年少的輕狂。漸老的時候,你就學會了矜持、裝模作樣。
雪,只是心里的一場夢罷了。但人總是要有夢的,沒有夢的人生是乏味的,沒有夢的冬天是單調的。
睡前看到微信群里好像有人艾特了我,打開一看明天雞龍河有約,她們在激動地討論雪后的活動。
雪后的雞龍河是不能缺席的。但是對于雪,在我這樣的年紀,應該不會是對打雪仗、堆雪人有什么樣的熱情了吧?應約。也只是想做一個旁觀者。
雞龍河是我生活中的詩與遠方。渴盼著看到雪后的它。雪,對于我來說,只是童年的那場美夢的一份懷舊,是踏雪尋梅的幽夢的一次追尋。
(二)
早上,叫兒子起床,他像往常一樣哼哼唧唧。我推開窗戶,一片耀眼的晶亮:“下雪了!”兒子一轱轆翻身下了床,沖到窗口。
不是大雪,但樓下已是白茫茫一片,已經很理想了。
這一次下樓他不再磨蹭。我下來看見他正把車上的雪用手一把把地掃落,紛紛揚揚落了一身。他像做夢一樣地微瞇著眼,仰臉迎著雪,醉了一般。
勤勞的鄰居們已經由西往東要清理完街道,不由幾分感動。推車,發現門前斜坡的雪已經清理干凈,是他怕我推車打滑吧?原來直男也是粗中有細的,小小的一個動作就被暖了一下。
路上的雪已經被車碾壓得泥濘一片。也許生活就是這樣,常常會在泥濘里艱行,幸而有雪入夢。
兒子跳下車:“媽媽,回去慢點哈!”
雪,讓我感受到了點點滴滴的暖意。
雞龍河濕地臥在雪里,靜靜地做著一場夢。游樂場上所有的器具都被積雪勾勒了一圈亮晶晶的白,格外的醒目。每一片樹葉都頂著小小的白菇,每一個樹枝都點亮了一串串銀燈,天地間銀粉涂彩、白玉點綴,似是如夢似幻的童話世界。
舉目,銀灰色的天幕下,是一派仙境中的瓊樓玉閣,是一片渾然一體的銀裝素裹。我不忍踩到雪,怕踐踏了這份美夢。盡管小時候我愿意這樣聽雪在腳底下咯吱咯吱唱歌。少不更事的我可以一味揮霍、一味尋樂。現在的我,已經懂得了珍惜,對所有的夢都小心翼翼。我愿意讓自己的夢永遠地保持如初的純潔,也愿意它僅僅是在目光里的停留。
三個女人一會合,笑聲便打破了雪里的寧靜。
雞龍河畔,習慣了獨自行走尋到文字的靈感,習慣了一種目光里的追尋,就像自己一直是生活的旁觀者。好像這是第一次專為一場相約中的熱鬧而來。
三個女人一臺戲。戲由馬女人導演,道具由馬女人配置,連戲服都她都策劃完備。崔女人和薄女人都說身有不適,不能沾冰雪。但是,慢慢地就被馬女人高漲的熱情融化了心里的堅冰,便一起投入到雪人的打造中。薄女人也忘了打算做旁觀者的立場,忘乎所以起來。
馬女人把戲臺搭在廣場高高的大屏幕下的高臺上。這個臺子是用瓷磚鋪地,所以雪下是濕滑一片。以致我們造雪人的時候,基本上是企鵝式的舞蹈動作,時不時要在搖擺、滑行及各種花樣的驚嚇中大呼小叫,之后就是一片開懷大笑。
馬女人的道具上!雪人栗子眼睛,胡蘿卜鼻子,橙子皮嘴巴和扣子,小紅桶的帽子、火紅的圍巾……還有,各種的擺布。
擺布如下:錄像必須帶音樂,舒緩深情的《雪中情》;照相要有色彩——崔女人的黑棉衣、薄女人的灰大襖,都要配上她的道具:大紅圍巾、花色絲巾,以示醒目。
還有,照相要擺pose,比較典型的動作就是伸出螃蟹爪高呼:“耶!”
平生第一次照相這么地伸爪喊“耶”,第一次照相的時候呲著滿口牙,大笑不止(從前照相都板板地拿著勁,以至于每次照相嘴角都因為緊張而哆嗦),第一次這樣有人滿懷熱情地為我照相,第一次有人注意塑造我的形象,這么細心地為我設計絲巾的造型……
激動、雀躍、忘形、投入……忘記了成年人的矜持,好像又回到了無所顧忌的孩提時代,好像還是童年的雪地里的那個我。
雞龍河畔,沒能踏雪尋梅,卻應是圓了一場童年的美夢。
(三)
兒子放學回來,鞋襪都是濕漉漉的,卻說腳不冷,帶著滿滿的激動:“媽媽,我們全校每個班第一節課都沒上課,都去玩雪,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寫一場雪的日記!”我倆異口同聲、會心而笑。
現在的孩子,連做場夢都帶著學習任務。
“媽媽上午也去玩雪了。”我給他看我們堆的大雪人照片。
“哇,好大的雪人啊!”
以前和他一起堆雪人,我只是應付他的熱情,從來沒有認真地準備道具,所以這個認真的雪人讓他驚嘆不已。再來一場雪,我準備帶著一顆真誠的童心和他一起玩,不再葉公好龍。
童心童趣是最美的夢,是任何年齡都不可缺失的浪漫。
“是不是你也得寫作文?”
“是的!我們一起寫作文。”
于是,寫了這一場雪,以紀念2018年這一場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