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如海鷗之與波濤相遇似地遇見了,走近了。海鷗飛去,波濤滾滾地流開,我們也分別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泰戈爾
結局有萬種,但是,最好的結局是互道安好,繼而,相忘于江湖。
1.
2001年4月16日,我清楚地記得那一天風吹得多么驕傲放縱,我因為肚子太餓在校門口吃了一碗牛肉河粉湯之后才發現我忘帶錢包,他走過來扔下一張10元鈔票,和店員說不用找了,那個時候我覺得他帥飛了。
從那以后我發誓要好好報答他,他叫周釗,后來我一直釗哥釗哥地叫他,十分堅信他就是那個踩著七彩祥云來娶我的蓋世英雄。
我后來在想那一碗牛肉河粉湯味道好甜,是不是店員偷偷加多了秘制的調味劑。
之后我才知道他是我們隔壁班的,并且一直對我有好感,那一天的舉動也是蓄謀已久的巧合。所以情節發展順其自然,我們悄悄地早戀了。
2.
在那個似懂非懂的青蔥歲月里,有著一顆以愛情為由單純跳動的心。
釗哥向大家發糖,昭告全宇宙似的我是他的女人,那個時候,也最愛聽他的幾個哥們“嫂子嫂子”地喊我,感覺全世界都會來保護你,突然有了一件厚厚地盔甲,刀槍不入,什么都不再害怕。
我變得不像以前,開始恐懼一個人走路,害怕一只蟑螂,沒辦法擰開一瓶水,連拿一個包包都覺得負擔不起。
這一切,都因為有釗哥在我身邊,事實證明如此,一個人過于寵溺你,你真的會喪失很多原有的能力,以至于可能到最后連生活都無法自理。但是他并不覺得如此,他一直覺得,這不過是愛我的一種很自然流露的表達方式。
2002年9月10日,教師節那天,我們因為過分地發狗糧秀恩愛引起個別單身狗老師地注意,在無數次警告無效后,我們被學校通報批評,雙方都被叫回家寫檢討,我們被迫隔離,在家長和校方地狠狠壓迫下,我們還是不能那么張揚地在一起了,繼而變成秘密地地下戀情。
那個時候即使不見天日,我們還是特別幸福,每天有聊不完的話,有走不完的路,還有見不膩的面。
那一年,我們高二。
因為還有一年高考,我們發誓考上同一所大學,為了這個共同的夢,我們每天如火如荼地學習,也轟轟烈烈地相愛,覺得世界只剩我們兩個人,怎么樣也分不開。
高考那個夏天,我們在做完考卷后,如釋重負地一起去吃了一份20元的超大份蛋炒飯,慶祝高考結束,也順便慶祝大學自由生活的開始,還有,我們那不再被束縛的愛情。
我們相對而坐,釗哥說我們可以終于飛了,我說飛吧,反正線在我手里,我拽著你。
然后相視而笑,之前的壓力一下子拋在腦后,是啊,我們終于可以不顧一切的緊緊相擁了。我感覺非常幸運遇上釗哥,至少在你面前無拘無束,我靠在他肩膀上說了一句:終于等到你了。
釗哥側過他的臉說:你說什么,大聲點,我這邊信號不好,再說一遍。
我摸著他的頭,對著他驕傲地笑起來。
3.
很快,2004年6月25日,高考成績出來了。
我564分,釗哥579分。
我們如愿考上第一志愿,那一天釗哥在我家樓下叫著我的名字,爸爸媽媽沒有阻攔,我第一次坐到他的墨綠色自行車后座上,有一種被驕傲和幸福包圍起來的滿足感。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我穿著一襲碎花裙子,還有一雙昨天被媽媽洗得發亮的小白鞋,偷偷涂著媽媽擺放在床頭柜的豆沙色口紅,我仿佛一夜間變成一個亭亭玉立的美少女,那種感覺,現在再也找不到了。
我滿足于渴望的春天,悄悄地在那個夏天來臨了。
在釗哥幫我搬進大學1051宿舍的那一刻,我看到眼前的“慘狀”眼淚奪眶而出,我告訴釗哥說我開始想家了。
釗哥拉住我撲通一聲用他185的身高裹緊我,說有他呢,他什么都可以幫我,不用擔心。
我們毫無顧忌地現場發狗糧,還不明真相的吃瓜舍友一下子起哄了起來,從此,我們被他們開始用來下賭注,賭的就是畢業后會不會馬上結婚生小孩,當然壓的最多的還是一定會。
大學的四年真的如愿以償,我們在父母每月給的生活費里一起存一筆“小基金”,在每個月月底就去胡吃海喝一頓,簋街就是我們的主要場所。2005年是我們開始過得最自由最開心的時候,但是沒有約束和管制的生活,反而更容易徒增矛盾。
那個時候我們一吵架我就哭,釗哥就一下子抱住我,安慰我后和我說:女孩子永遠不要隨便哭,哭和撒嬌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這句話一說我都更生氣,如今我才真正明白21歲那個時候的他對的我說的話是多么的令我一生受用。
朋友后來曾經非常貼切地形容我大學那四年里的生活:那種感覺就好像出門不用帶充電寶了,但是天天出門要洗頭了。
這個形容得特別好,因為那確實是我從認識釗哥以后一直的做法,還有就是,天天變換著穿什么樣的衣服搭配什么樣的約會場景更顯得浪漫。
4.
2008年,我們和一群同學一起站在一塊巨大的屏幕下觀看北京奧運會,我們共同歡呼,共同微笑,也共同落淚,我們即將畢業,將要面對世界,我們彷徨,卻不再恐懼,因為身邊有彼此,我們握緊彼此的雙手,眼神不自覺地交匯,我們不止有遠方,還有對方。
我清楚地明白我們不會一畢業就結婚,因為我們還毫無積蓄,沒辦法安穩地生活。釗哥摸著我的頭說:跟著我,放心,我不會讓你吃苦的。
我點點頭,還是像剛開始認識的那樣,我依舊堅信,他是我的蓋世英雄。我從來就不曾想過,他有一天會消失在我的世界中。
然后現實總是殘酷的,我們就這樣畢業了,一起找了一個僅能放下一張床的合租房,身上加起來僅剩1052元,我后來在一件大衣的口袋里找到幾個硬幣,加起來是1053.03元,我們很開心,付了房租以后去附近超市買了一些基本用品,開始了我們的小生活。
房里時常能看見蟑螂,釗哥每次都是一腳過去,咬咬牙說:媳婦對不起,將來一定讓你住上大房子。我笑著卻眼里含著淚水,拼命地搖搖頭,一直沒有說,其實有你,到哪里都是家。我們一起用有點漏水的熱水壺煮著水沖著泡面吃,一邊看著報紙上面刊登的招聘信息,釗哥說要找到一份好工作,然后努力讓我過上好日子,他會養著我。我心里樂開了花,覺得真的遇見好男人了。
2009年1月14日,馬上就快過春節了,媽媽打電話問我過得怎么樣,需不需要錢之類的。我差點沒忍住哭出來,但是想起釗哥對我說的話,我還是含糊地對著電話那頭說自己過得很好,不用擔心。
那個晚上,原來釗哥就站在門口,他進來以后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把打包好的飯放在桌子上,又轉身出去了。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不明白這樣生活的意義,眼睛一下子又模糊了。
我們都找到工作,可是工資都不高,但是勉強能過得了了,我們一起換了租房,那里終于沒有蟑螂,可是晚上回家卻很少等到釗哥身影了,釗哥每次加班回來都很晚,一個月瘦了不少,我也因為工作的壓力壓得我喘不過氣,我們漸漸地話變少了,擁抱也少了。
我們甚至連周末都找不到時間來好好看一場電影,我開始想念之前在校的日子,還有剛剛畢業出來一起在最黑的夜卻緊緊擁抱在一起等天明的日子。
然而現實說明,我們好像真的太天真了。
5.
2010年5月29日晚上20:47分,釗哥接到一個電話后就往外跑,再進來之后釗哥的臉色特別難看,拉著我的手對我說阿姨老毛病犯了,要回去一段時間,姐姐正好生小孩,他必須回去幫忙照顧。
我說好。
那個時候,我其實希望你說帶我一起走,我一定不顧一切,像一開始那樣。
然而,你沒有。
你買了隔天下午4點50分的火車票,拉走了一個行李箱,里面裝了幾件衣服,我還偷偷在衣服里面夾了一些錢,等你上車的時候發了一條信息告訴你。
我好像有預測,你不會再回來。
我一下班回來面對空曠的房子,第一次發現40多平方米的房間真的好大,可是呼吸卻沒那么通暢了,心像是夾心餅干沒了夾層奶油一樣,空落落的。
我急忙拿起手機打了釗哥的電話,播著一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號碼,我失控地朝著手機那頭說怎么辦,好害怕。
釗哥也一下子崩潰了,說他處理完就回來,不要擔心,叫我一定照顧好自己。
第一次好像有了軟肋,因為第一次這么遠離釗哥。
接下來就是我像算著大姨媽快來的日子一樣計算著釗哥離去的日子,我感覺寂寞真的比失戀還要恐怖。釗哥也從一天5個電話慢慢地變成了2個電話,最后是兩天1個電話,就這樣,我開始習慣一個人做飯,一個人走路,一個人擰開瓶蓋,一個人背著一個諾大的包穿梭在冰冷的混凝土鋼筋城市里。
終于,2010年12月24日平安夜,釗哥打來電話,我接得很快,可是接下來說得話讓我腦袋一片空白。
他母親時日不多了,他要留在老家,姐夫給他介紹了一份鐵飯碗的工作,他說他現在還給不了我很多,說等等他,將來還娶我。
我苦笑著說不用了。然后把電話掛了。他打來,我按掉,打來,按掉,最后就沒打了。我一個人躲在房里哭了很久很久,我不明白我哭的原因,究竟是為了遠去的釗哥,還是為了苦苦等待的自己,抑或為了我們愛過卻沒有結局的十年時光。
其實我非常明白,我并不是要說這一句,我們始終都沒能說出為彼此拉進距離的話。譬如,帶我走。
我裝出一副很堅強的樣子撥打了家里的電話,我說:媽媽,我想回家。
畢竟,家永遠是家。
臨走的時候,我收走了屬于我的全部東西,把那些在一起看的招聘報紙扔了,還有那個有點漏水的水壺,我把它們和我十年的回憶一起鎖在了這個40多平米的小屋里,然后把鑰匙放在房東的手里。還有接下來,我把電話號碼也換了。
如果有可能,我還是想回到2001年4月16日那天,我一定會帶著錢包去吃那碗牛肉河粉湯,至少我們的故事不會存在開始,也沒有落幕。
6.
我依舊獨自兜兜轉轉在這個城市里,我不再連一個水壺都舍不得換,當我能一次性買十支Dior的口紅,十個愛馬仕的包包,十瓶阿瑪尼的粉底液的時候,我卻再也遇不到一個叫周釗的少年,正如他一度翩翩,用他185的身材抱緊我,穿越茫茫人海拉著碎花裙子的我往外跑,像一個韓國偶像劇里跑出來的長腿歐巴一樣。這樣雖然很美,可是,我早也已經不再追劇了。
畢竟劇是劇,現實是現實。
有朋友問過我,你沒有想過復合重歸于好嗎?我搖搖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因為我很明白,既然不能相濡以沫,那就相忘于江湖,有的時候我們看似在懷念一個人,其實只不過是在懷念和他在一起的那一段時光罷了。畢竟,我們曾經一起經歷過了生命中的八分之一。愿大家像個成年人一樣,對自己說過的話負責,灑脫地離開,釋懷地看開,縱使今后相遇,也能不變不驚,微笑地做個點頭之交。
你還是會一樣有遠方,還有不離不棄一心一意的對方。他還是會待你如初,疼你如骨,從此深情不被辜負。還有你千萬要記住一句話,一個值得你流淚的人一定不會讓你哭。
2016年9月26日周末,我化著精致的妝容拎著包包隨著商場的滑梯緩緩下落,我看見入口處一個男士穿著得體的西裝挽著一個目測有五個多月身孕的白皙女人有說有笑地走進來,他依舊是185,挺拔而魁梧,成熟而穩重,一如初見,他們從我身旁經過,沒有認出我。我在身后微微一笑,小聲補了當年沒能說出口的那句話:謝謝你,祝你幸福,周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