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剛看完劉震云的小說《手機》,據(jù)說這部小說后來還被改編成電影和電視劇,可見應該是能引起很多人共鳴的。
男主人公嚴守一是熱門電視節(jié)目《有一說一》的主持人。發(fā)妻于文娟結(jié)婚十年無子,在出差時遇到情人伍月,后因跟伍月的關(guān)系被于文娟發(fā)現(xiàn)而離婚,又與戲劇學院的老師沈雪戀愛。小說用一部手機將嚴守一和三個女人的愛恨糾葛展示出來。同時讓我們看到現(xiàn)實的無奈。
通訊工具越來越快,情感交流反而變得廉價。
小說開頭還是孩子的嚴守一用礦燈在鄉(xiāng)村濃稠如墨的夜空中寫下:
“娘,你在哪?”
這句話在天空停留了五分鐘,那是一個孩子對母親最大的眷戀。
當成年的嚴守一經(jīng)歷了人生的起起落落,經(jīng)歷了感情的分分合合再次回到老家,從小把自己養(yǎng)大的奶奶已經(jīng)去世。時隔幾十年他用礦燈在天空中寫下:
“奶,想跟你說話。”
這句話,在天空停留了七分鐘。嚴守一終于意識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卑鄙的人”。
嚴守一在一次節(jié)目中談到說話:
“我們每一個人,從早上睜開眼睛到晚上閉上眼睛,說的話大概有兩千七百多句。當然,有的人晚上還說夢話,那就得再加上三十多句……”
嚴守一作為主持人說過數(shù)不清的話,真的假的,錯的對的,在電視前,在手機里。唯有這兩句無聲的話久久地留在家鄉(xiāng)的天空里卻再也無法得到回應。
從前的車馬郵件都很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現(xiàn)在的手機通訊很快,嚴守一卻在三個女人中搖擺不定。費墨說這不是手機,是手雷。當然,對嚴守一來說還可能是不定時的炸彈,隨時有可能引爆自己的生活。
小說開頭嚴守一騎著自行車帶著漂亮嫂子呂桂花去鎮(zhèn)上給呂桂花的男人打電話,兩人騎了幾十里路,又等了好一陣子才打出電話。電影中這部分處理的很好,當接話員廣播完呂桂花的電話,畫面切到人頭攢動的煤礦,幽遠綿長的男聲響起:
牛三斤——牛三斤——你的媳婦兒呂桂花——呂桂花讓問一問——最近你還回來嗎……
遙遠的電波變成一首歌,傳遞著愛人的呼喚和期待……
后來嚴守一接打過無數(shù)的電話,可是再沒有哪個電話能化成一首歌在心里唱起。
電影在這只歌中開始,又在這只歌中結(jié)束,讓人遺憾又唏噓。
還記得高三那年我擁有了人生中第一個手機,一個白色的國產(chǎn)手機,可以用觸屏筆在上面寫字。那時還不流行手機殼,我買了一個綠色的小袋子小心翼翼地裝著。
高中住宿,一個月才能回家一次,我就用這個手機給家里打電話,掌握著時間和話費,電話那頭是老媽萬年不變的念叨,要吃好點,別省著,照顧好自己。
那時候短信一毛錢一條,同學之間如果有什么好玩的短信就會互相轉(zhuǎn)發(fā)。因為要花錢,大家轉(zhuǎn)發(fā)的時候都很慎重,只分享給最好的朋友。有時候為了省一毛錢還會把別人手機里的笑話一字一字地打在自己手機里,然后再轉(zhuǎn)發(fā)。現(xiàn)在大家都有微信微博,隨手就能轉(zhuǎn)發(fā),笑話只是笑話,段子只是段子,再也沒有那種珍視的感覺了。
想起一件好玩的事,那時候我們班有個女生的男朋友喜歡寫情詩,寫完就用短信發(fā)給她。每次她收到男朋友的情詩短信都有一群女生嘁嘁喳喳的圍坐一圈討論。有一次大家正在看短信的時候,有個男同學趁她不注意,一下子就把女生的手機搶過來大聲讀起來。女生是我們班學習委員,平時很文靜的一個女孩子,氣沉丹田拍案而起破口大罵:“滾!”整個教室都被鎮(zhèn)住了。不幸的是年級主任剛好巡查走進我們班,只見學委迅速拿起一本書朗聲讀道:“滾滾長江東逝水……”我們也條件反射的跟著讀了一句。胖胖的主任抖了抖臉上的肉說:“那個,你們班領(lǐng)讀的聲音別太大啊……”門剛關(guān)上,我們笑作一團。
如今學委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我那天問她還記得這件事嗎。她說終生難忘,那些情詩還存在手機里呢。
大二那年,我終于換了新手機,因為第一個手機實在壞得連手機修理店也拿它沒辦法。第二個手機是諾基亞。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諾基亞了,但是用過的人都知道它有多結(jié)實好用。諾基亞剛剛倒閉的時候很多人不舍,不僅因為它好用,更重要的是它代表著我們那一代人的記憶和青春。
大學時用手機主要聯(lián)系同學和家里,還有跟異地戀的男朋友發(fā)短信。那時候我還是個有少女心的小姑娘,手機里偷偷存了好多男朋友的短信,沒事就翻出來看看,一個人對著手機傻笑。直到手機內(nèi)存滿了,再也存不下短信,只好千挑萬選的刪除一些,留下最讓人心動的,最后還剩下二百多條。
后來,男朋友分手了,二百多條短信在淚眼模糊中刪完。
再后來,我又換過好幾個手機。現(xiàn)在的手機可以存成千上萬條短信,卻再也沒有哪一條能讓我小心翼翼的存起來。也沒有人給我發(fā)一條長長的短信,只為了扭扭捏捏說一句:我想你。
為什么我有了最好的手機,卻再沒有可以說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