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他電話的時候,是在凌晨兩點左右。那時我正在趕稿子,還有兩天就要截稿。 我必須抓緊時間。
手機調成震動在書桌上放的,沒有關機,以便于看時間。
屋里安靜的很,只有孩子均勻的呼吸聲。妻子一年前出了車禍去世了。留下我和孩子倆人艱難的生活,在低迷了一段時間,看了看身旁天真無邪的孩子,我重新振作了起來。不為了我自己,也得為了我身旁的孩子。
找了一份寫文章的工作,每月定期交稿子,時間也相對自由,照顧孩子也很方便。偶爾也寫點雜文刊登在其他不入流的雜志上。
我正在專注的寫稿子,手機在一旁震動了很久。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有五六個未接來電。未接電話來自于同一個號碼。陌生的。異地城市的。
但這個異地城市的號碼……不,應該準確的說這個號碼的歸屬地,讓我很熟悉。
那是我的故鄉……我離開家鄉五年了。跟父母斷絕關系之后,沒有回去過一次,他們也從來沒看望過他們的孫子。當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我不想讓他們看,故意躲避著他們。
當我看的入神之時,手機在我手中又開始震動,我眼睛盯著來電顯示,這個號碼,會是誰?家里人?不可能?對于固執的他們不會隨便的換電話號碼,更不會隨便的給我打電話,五年沒有通過一次電話。更不會半夜給我打電話。
突然一個響雷在窗外炸裂,我回頭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孩子,他仍在香甜的睡著。隨之我心頭一緊,難道家里面出事情了?所以半夜著急給我打電話。即使想到這,我心里也沒有多大波瀾,我似乎已經做好這種迎接他們“萬一”的準備了。
手機仍然一直在震動,我放下握在左手中的筆,起身給床上的孩子掖了掖被角。隨后右手大拇指輕輕的按下接聽鍵,走到窄小的衛生間把手機放到耳邊。
“喂?你好。你是……”
“是……是小林嗎?我我……是二樂!”
窗外的雨已經下了起來,明明天氣預報說沒有雨。
二樂?這個名字不用經過大腦思索,他的模樣已經浮現在我眼前,即使五年沒有見面,我仍然記得他。
我長舒一口氣,不知是為了什么舒氣,也許是天氣長久的悶熱下了一場大雨,感到涼快吧。
再次見到二樂的時候,是在接他電話7分鐘之后,他出現在我那極小的公寓里。他仍然是那副樣子,只不過看起來比五年前瘦了許多。二樂以前長的很胖,如何的胖,就像動畫片里熊大那樣。以前跟他工作的時候,他一坐在椅子上,我就會用手捏他的肚子,他的肚子能搭到腿上,他屬于站起來看不見自己腳的那種。腦袋典型的國字臉,這無可厚非。頭發愛用那胖手指往上撩,像極了女生劉海遮住眼睛,往后別一下那樣。眼睛呢?眼睛極小,要用北方的話就是極其隔眼。事實也確實如此,他是極其的隔眼。他總是瞧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所以他朋友極其的少。
和我處得來的緣故,是我從來不跟他計較。我總是有那么一種隨遇而安,得過且過的態度。
我驚訝的望著他,想他怎么跑到我這個地方來。自從我離開家鄉以來,我們至少有四年沒有聯系了,他是如何得知我的電話和住址。后來我才知道他從編輯室得到的我信息。
他說了句抱歉,這么晚打擾你。我搖了搖頭說,都是朋友,沒什么打擾不打擾的,把他請進了屋。
屋子有點小,他進門環視了一下屋子,想必在他心里會想,這跟以前的我格格不入。以前的我總是夸夸其談,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已經被歲月折磨的只剩一個軀體,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若不是還有孩子支撐我,我或許早已經離開這萬般倦怠的的人世間。如同跟二樂當初想的一樣。
我遞給他一條毛巾,他拒絕了。他從背包里拿出一條用的發白的毛巾,走進衛生間,洗了洗,把濕漉漉的頭發和臉擦了擦。他就這樣過來的。沒有帶任何東西,只有一個背包。
我拿起杯子打算給他倒水。他阻止了我,從他背包中拿出一個壓扁了的一次性紙杯。我沒有多少驚訝的表情,倒不是以為他嫌我杯子不干凈。而是現在的他怎么變成這樣。
他喝了水,急忙拿出藥塞進了嘴里。長舒了一口氣,心情平復了許多,坐在我寫作的椅子上看了看床上的孩子。
小聲的略帶點善良的壞意的說:結婚了?
嗯。我雙手抱臂站在他對面,喝了一口水說道。
他看到高大且破舊的柜子上擺了一張黑白女人的照片,沒有多余的話。
他轉移了話題:一直再寫作?
偶爾寫點,養家糊口。我心里仿佛在告訴他,我已經快養活不起自己,你來找我也沒任何意義。
真羨慕你們這些能把人生寫成故事的人。
我沒有說話,苦笑了一般。
寫成人生故事的大多是人間疾苦。人世間的快樂大多會作成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