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人會對自己的童年時代的玩伴留有深刻的印象,我想,大多數的人已經將那個年代中自己的影子抹得所剩無幾,在這個高速運轉的社會中,我們已經記不起童年的模樣,以及童真的本質。
上個月,參加了一個親戚的喪禮,碰見了多年未曾見面的許露,許露是我童年時代認識的玩伴,小時候長得濃眉大眼,現在的樣子出落地落落大方,使我一下子有點手足無措,若不是她先叫的我,恐怕會就此錯過。早些年她們家還在后賈的時候,就住在我家的對面。
喪禮的過程很簡單,大家表情凝重,現場的氛圍肅穆哀靜,往生的是個遠房的姑奶奶,她的黑白照片懸掛在告別廳的禮堂中間,姑奶奶在生的時候,過得極其辛苦,拉扯著三個子女長大,而后,子女們長大,姑奶奶落下了一身的毛病,兒女們各自出去奔波,姑奶奶只能獨守一座老房子度過晚年生活。
原本奶奶也是要來的,父親阻攔了她,說上了年紀,經不起這長途奔波。也是,奶奶執拗地折騰了幾番,也便沒了二話,奶奶確是真的老了,父親的發背也些許冒出了幾縷銀發,那一年,父親還在外出做木工,母親在家里帶著幾個孩子,奶奶上了年歲,終日由小姨牽引著到院落里曬太陽,奶奶總是感慨,一邊搖著手里的扇子,不知扇著什么玩意兒,一邊似乎同在身旁的小姨嘮叨,也似在自言自語。院落里有一口不知年份的古井,從我記憶里便有,后來從父親的口中得知,那口古井從父親懂事起也便存在了!
夏天的時候,天氣炎熱難耐,幾個院落里的小孩便會將從田地里剛摘的西瓜放在一個水桶里,用麻繩系好,慢慢小心地放入古井中,這個方法是奶奶教會我們的,等到了晚上,把西瓜從古井里釣上來,就可以吃到透心涼的西瓜了。
奶奶一生不癡迷宗教,早年少女時代的時候,因為一次意外,雙目失明了,本來待字閨中的女子,因為這次意外,出嫁成了老大難的問題,后來奶奶的娘家,相過了很多人家,最終相中了一無是處的爺爺,當年奶奶的娘家在當地是有些名氣的大戶人家,而爺爺與奶奶的婚姻,同許多那個年代的人一樣,先結婚,后培養感情。
現在的人愛的死去活來之后,激情過后,剩下多少東西是可以經得起回憶和感慨的。奶奶那輩的人,更多的是沒有純粹的愛情,有的是超乎了愛情之外的親情所包含的情感。相互攙扶,一生到老。
許露跟我說起當年的時候,我仍然記得,雖然不是那么清晰,件件事情記得清楚,但總還是記得一些讓我印象深刻的。
一九九五年的后賈,五月初,唱《甜蜜蜜》的鄧麗君在泰國清邁因哮喘引發心臟病英年早逝。對于鄧麗君,年紀太小,沒有什么概念,最深刻的莫過于路過每家的門前,收音機里總能聽見甜蜜蜜悅耳的聲音,坐在門檻上的婦女一邊手中剝著豌豆,一邊亂哼哼,曲不著調,卻總是笑得異常開心。后來,那個經常坐在門檻上剝豌豆的婦人,竟然瘋了,那個時候我不知道她為何瘋了,多年后才從同齡人的口中得知了真相。
那一年,我十歲。我和阿滿還在后賈的小學里玩著彈珠過著自己的童年,許露的父親因為外出經商,拖家帶口搬離了后賈,從此,我與許露,再也沒有見過面。
三年后,一九九八年,一部《還珠格格》締造了中國電視劇的收視奇跡,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全民偶像,我們那時候會玩還珠的貼紙,哼她的主題曲,會守在電視機前一遍遍看重播,然后笑得前仰后翻。
一九九九年,奶奶因為疾病過世,那年,小叔子的第一個孩子已經六歲了,是個女孩,現在看她,妙齡少女的姿態,當年想我還抱著襁褓中的她四處瞎逛。
奶奶的喪禮在院落里進行,我又看見了那個瘋了的女人,終年用一條圍巾蓋著頭,坐在自己的屋子里自言自語,我想過去問她,母親急忙過來阻攔了我,強拉著我離開了那個女人的屋子,外面,凄涼的音樂彌漫了后賈,村民及親戚前來吊唁,在角落里,我看到了爺爺臉上落寞及孤單的神情,那一年,我十四歲,奶奶出殯那天,原本從沒哭過的母親圍著奶奶的靈柩大聲哀嚎抽泣,禮樂的聲響蓋過了母親的哭泣,送行的人表情凝重,我在旁邊靜靜地走著,看到了一條很遠的路以及永遠走不完的前方。
原來人世對于我們而言,無非是虛假的做作,大家都在堆砌,逢場作戲。揣著上天給你寫就的劇本,演好自己的角色;這其中有忤逆命定的人存在,要么瘋了,要么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劇本對他們而言只是可笑的設定。
也許,人一生之中,都在行走,不管是真的遠行還是假的近遷,你只是在重復別人的生活,雖然不可一樣,總是有那么些許的相似。
如有雷同,純屬虛構。千人一面,大概就是講得這個。
往往也只有往生者才能真正看見所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