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一場特別的成人禮,悲喜憂愁,盡在其中。
又是一年高考時,時隔多年,自己參加高考的場景依然歷歷在目。高考前的那天晚上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或是緊張,當然也有人為因素,終于又一次失眠了。第二天的語文考試發揮失常,最后語文成績只有九十多分,這導致我與一本大學失之交臂,我一直耿耿于懷。
昨天,打開電腦,看到某網站的一篇文章,講的是一名農村考生進入大學后的生活。看完文章,我深有同感。作為一名農村考生,我曾經的大學生活也和他一樣。
是的,我是一名農村考生,出生在S省的一個偏遠山村,直到2004年以后,村里到縣城的路才從沙路鋪成了柏油馬路。那之前,從村里到縣城人們的交通工具是一天一趟的大巴車,更多的時候是自行車、三輪車或者步行;出門就是大山,山下是條河,那時候,還沒有自來水,人們的飲用水是山下開采的泉眼,每天,家家戶戶的男人都會挑兩只桶去擔水,泉眼小時候還有,到現在已經干涸。那時候,家家戶戶都還在用白熾燈,黑白電視;那時候,村里還沒有網絡,時間很長,日子很慢。
我的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里,家里很窮,蓋幾間平房,種十幾畝良田,養二三牲畜,劈柴割草放牧,面朝黃土背朝天,日出日落月出,天天月月年年。
我的小學,是在村里讀的,幾間平房,幾個鄉村教師,一個老師帶幾個年級,幾個年級一個教室,上課會有老師指定的學生在黑板上抄題目,我們在下面做題目;下課會在院子里嬉笑玩耍,打打鬧鬧;周六日寫完作業了,還會和父親母親去地里干農活,或者在家里給他們做飯,這就是我的小學;
我的初中,是在鄉里讀的,那時候學校離家遠,每天騎車去大約半個小時。中午在學校吃,有時候拿著飯盒在食堂吃,有時候是方便面加辣條,那時候的零花錢很少。母親每天起早貪黑晚睡,這樣三年,我風里雨里雪里,這樣三年,最后我如愿以償被縣城的重點高中錄取。初三畢業的暑假,我和母親在地里干農活,因為我知道以后能和母親一起干農活的日子會越來越少;
我的高中,是在縣里讀的,那時候離家更遠了,封閉式的高中一個月才能回一次家。剛開始,被分在一個普通班里,后來選擇讀文科才被分到實驗班。高中三年,春夏秋冬,我第一個去教室開門,我最后一個離開教室關燈,這樣三年,最后我如愿以償被S市的重點大學錄取。高三畢業的暑假,我和母親在地里干農活,因為我知道以后能和母親一起干農活的日子會更少了;
我的大學,是在市里讀的,那是我第一次離開縣城,離開S省,那時候真的離家很遠了,幾乎一年才回去一次。離開大學的第一年,爺爺悄悄告訴我,那個暑假母親哭了,她想兒子了。S市很大很繁華,我很小很卑微。大學四年,大一大二天天在圖書館,如饑似渴的翻閱著各種書,除了泡圖書館,我還加入了各種社團,我見識了各種各樣的人,有自己喜歡的,有不喜歡的。
S市是我到過的第一個大城市,每學期有那么一兩次,我會和同學一起跑到繁華的市區隨便看看。但除了離開前買幾塊錢的小吃,我并不花錢。在S市待了幾年,我幾乎也沒去參觀過任何收費的名勝古跡和旅游景點。我不丑也很溫柔,但我不敢輕易的去戀愛,因為我知道我沒有那么多戀愛經費,我想等我有足夠資本再說吧。我很少在別人面前說我是農村孩子,我害怕別人知道我是農村來的,我的父親母親都是農村人。我很少拒絕別人,我害怕別人覺得我不好相處。大學四年里,我拼命地看書學習參加社團社會實習拓展交際,沒有逃過一次課,沒有掛過一次科,沒有一次遲到過,整個四年我都保持全班前五名的成績,獎學金榮譽稱號拿了不少,可是我還是覺得內心很孤獨,就這樣大學四年我謹慎訥言又卑微自信的活著,對,那是卑微的自信。
高考,對于很多農村孩子來說真的很重要,它就像一道命運的坎,橫亙在農村與城市之間,跨過去你就有可能改變自己甚至一個家庭的命運,可以過上有品質的生活;跨不過去,你就是永遠的農村人,一輩子,像你的父親祖父那樣。
有時候,我就在想,如果高考失利了,我不會復讀,因為我不想給家里增加負擔,或許現在我已經結婚生子,兒子或者女兒已經可以打醬油了。回到現實,我深情感慨,與其空想未來,不如腳踏實地過好今天。一直以來,我都是個好孩子乖孩子,不管是在父母眼里還是師長同學眼里,我一向如此。也許你們會問我,為什么呀,我想說的是,來自農村的孩子,或多或少在心理上都有所顧忌,生怕別人說他不好不夠完美,他只有比別人努力一千倍一萬倍比別人做得更好才會有安全感自信感成就感。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個這樣的農村孩子,請給他多一點鼓勵與贊美。
寫這篇文章不是怨天尤人,不是心靈雞湯,也不是所謂的鳳凰男的自我呻吟。寫這篇文章我已經想了很多年,只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當我看到今天的教育資源嚴重集中,越來越多的農村考生進入重點大學的機會越來越少了。隨著知識的增長,年齡的增長,我也漸漸發現這個世界不是公平的,不公平已經存在,但是如果我們還無視這些不公平的時候那是非常可怕的。作為今天的知識分子,我愿成為葛蘭西描述的有機知識分子,關注底層人民。為了這個世界更公平些,我們應該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拋開等級觀念,拋開所謂的媒體標簽,特別是在做關乎眾人關乎大多數人命運的決策的時候,多一份社會責任感,讓這些農村的高考生,走出農門之后面對的不是更加不公平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