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生主動給我打電話說要約我吃飯的那天,我曾有過一絲的幻想,以為喬生已經好起來了。電話里她的聲音聽上去很輕快,與那段時間壓抑沉默的喬生截然不同。我沒想到喬生還約了許多人,于是當去到餐廳見到一大群人的時候,臉上寫滿了詫異。
那天是6月17日,喬生死前三天。她看上去心情很好,始終微笑。那天飯桌上,有那個被我揍過的男生黎浩,有薛曉燕和她的男朋友,徐家輝和許薇薇,還有徐璐和我。八個人圍坐一桌,彼此有些尷尬。喬生倒是毫不在意,她那天穿得很漂亮,一條白色的連衣長裙,白色的高跟皮鞋,白色的手提包。喬生最喜歡的顏色,始終是白色,即便我們因為這個發生過爭執,她也依然喜歡白色。
故事先回到我與喬生的那次爭執,算是個插曲,但在之后細細想來卻是悲劇的開始。
那時她與Eason還在一起,我們是在一次見面聊天時突然爭執起來的。那天喬生也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整個人顯得仙氣十足。
“我發現你真的很喜歡白色,挺好的啊,顯得人多白凈。”
“可惜衣服穿得再干凈,人不干凈有什么用?!眴躺敃r就是這么答我的,她面不改色的說出這句話,甚至不覺得那是句多么傷人的話,而她要傷害的人恰恰是自己。當時聊到她與Eason的戀情,我多少不看好那段感情隨口說了她幾句,她倒也不反駁,反而用那樣直白的話傷害自己。
那應該是喬生悲劇命運的開始,她是個充滿矛盾的人,一面希望自己永遠以靚麗端正的形象示人,一面又在內心深處無法認可自己的所作所為,這樣的矛盾最終給她帶來了悲劇。
回到那天八個人的飯桌,喬生看上去很正常,再不是之前那個呆滯麻木的喬生。她頻頻舉杯,向每個人致謝,包括徐家輝,包括許薇薇。她只字未提那些不愉快的經歷,她說大家是她這輩子最好的朋友,最好的親人。那個時候,許薇薇與徐家輝其實并不好,他們已經瀕臨分手,沒有感情基礎的愛情根本無法長久。然而他們還是一起出現了,說到底或許是為了面子,至少在我看來是那樣的。
許薇薇并不知道喬生經歷的那些傷痛,言語里依然在諷刺喬生,特別是看到喬生身邊又換了個男朋友,說出來的話更是多有刻薄。
“喬生,你真是為愛犧牲大了,為了能和學弟談個戀愛寧愿休學一年,我可沒你那么大勇氣?!痹S薇薇刻意寒磣喬生,她已經即將畢業了,“你看,原來班里的同學多羨慕你,現在大家忙著畢業晚會,忙著找工作,都快忙死了……”
“你說夠了沒……”徐家輝聽到打斷她,語氣里已是不快,“吃你的東西,少說幾句?!?/p>
“沒事,沒事,薇薇說的對,大家都挺忙的。畢業晚會是后天對嗎?”喬生看上去沒被那番話影響,還是滿臉笑意,和許薇薇確認時間。
“是20日啊,我們專業的節目排在最后,算是壓軸表演!本來也是你的畢業晚會,可惜現在不是了。不過到時候你和這個小學弟一起去看??!”
黎浩聽出許薇薇話里有話,幾次想要出聲都被喬生攔了下來,到最后終于是按捺不住開了口,“我叫黎浩,不是什么小學弟,還有喬生和我那天都沒空……”
薛曉燕沒等黎浩說完插上話來,“喂,薇薇,你還是一點沒變啊,說話不能好好說啊!”
“好了,好了,你們大家伙都好好的,時間過得真快啊是不是,我還記得當時一起去玩,這一晃都好幾年了?!毙扈唇由涎匝嗟脑?,想要化解尷尬的氣氛。
“嫂子,我敬你,謝謝你那么 關心照顧我,我謝謝你?!眴躺酒饋砼e杯,徐璐也站了起來,我示意喬生意思一下就好,結果她把那杯紅酒一飲而盡。
接著,她就停不下來了,一杯接一杯的敬每個人,每次都是一飲而盡毫不含糊。薛曉燕和黎浩扶著她,勸她停下來,她卻開始邊笑邊哭,說自己太開心了要把心里話說出來。喬生走到我面前的時候,已經有些搖搖欲墜了,我看著她臉上掛著的晶瑩的淚珠,發覺那淚水真是久違了,她已經許久沒有哭過了。
“哥,你是我這輩子最親的親人,你一定要和嫂子好好過,開開心心的,忘掉那些不開心的事一定要……”
我一把拿過她手上盛滿酒的杯子將那杯酒喝完,她被我的動作打斷了話,呆呆的看著我,就如過去任何時候一樣,用那種有些木訥,有些呆萌的表情,那樣看著我。那讓我想起了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我對她問出的第一句話竟是,‘同學,你怎么不去吃飯?’,當時的喬生就是這樣一副呆呆的表情。
“哥都知道,你也要開開心心的?!蔽逸p輕的擁抱她,在她耳邊對她說。
喬生聽完對著我努力的點頭,然后指了指杯子意思是告訴我酒你都喝完了。
喬生最后滿上的一杯酒是敬黎浩的。
“我向大家鄭重宣布,黎浩將是我喬生這輩子最后一個男朋友?!彼e起杯子,對著一桌人喊話,聲音大到旁邊桌上的人都循聲望過來,“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要是有下輩子我也非他不嫁!”
不明就里的圍觀群眾馬上被點燃了熱情,開始大聲起哄,包括圍坐桌前的許薇薇,薛曉燕她們。
“親嘴,親嘴,親嘴!”
黎浩整個人拘謹的站在喬生旁邊,他完全沒有料到喬生會說那樣的話,其實每個人都沒有想到,喬生會說出那樣的話,那太不像喬生了,即便是喝醉,過去的喬生也絕不會那樣。
喬生聽著周圍人的起哄,興奮的踩著高跟鞋站上了凳子,她高舉起那杯酒,黎浩想要攔她,她仍然還是固執的喝了下去。緊接著,當著所有人的面,她俯下身子雙膝跪坐在椅子上緊緊的摟住黎浩,開始忘情的與黎浩接吻。我看著她陌生的模樣,心里很難過。喬生的母親去世還不足月,喬生卻可以在眾人面前說出那些話做出那些行為,如果不是喬生變了,難道是我出了問題嗎。
那餐飯到最后吃得難以下咽,我從人群中拉著徐璐離開了,我對徐璐說,以后再也不想和喬生有任何聯系,她是生是滅都與我無關了。
那天,是我最后一次見到喬生,雖然在她死前一天,我們還通過電話。但那天的那餐飯,是我這輩子最后一次見到喬生。之后很多時候我都在后悔,為什么要提前離開,又為什么脫口而出那些決絕的話,在喬生還未拋棄我之前,我就已經拋棄了她,把她隔絕在了心門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