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活死人墓。師父、師姐還有孫婆婆。伴隨著我從出生到十八歲的這些歲月。
我聽師父說,我是她在終南山下撿到被人遺棄的女嬰。十八年來,師父教我武功,我整日的消遣也就是練武功,直到——遇見過兒。
這古墓里一共有五口棺材,為祖師婆婆、師父、師姐、孫婆婆還有我而準備。我常常在想,是不是人的出生就是為了等待死亡?師父去世,師姐走后,古墓里只剩下我和孫婆婆。因為長居墓中,不見日光,所修習內功又是克制心意,師父要我修習“玉女心經”,自幼便要摒除喜怒哀樂之情,只要見我或哭或笑,必有重譴。我的臉色蒼白異常,也愛穿白衣,也能在黑暗中視物,如果不是跳動著的脈搏提醒我,我真的會以為我是一只飄零于世的鬼魅。
那日,孫婆婆帶回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哭鬧不止。本以為我和這個被玉蜂蟄的滿身傷痕的少年不會有什么瓜葛,本以為我的一生都會在這古墓中安然終老,此后種種,皆是在這一日起了變化。本來依照門中規矩,任何外人都不能入墓半步,男子進來更是犯了大忌。只是此人年幼,又見他遍體傷痕,孫婆婆心下不忍,是以破例相救。只是萬萬不能再繼續留下來,所以我讓婆婆攜了玉蜂漿,將他送回全真教。
我入門拜師時有個規矩,拜了祖師婆婆的畫像后,還需向全真教的祖師王重陽吐一口口水。所以全真教的人,必然不是什么好人。
再見孫婆婆時,她已口吐鮮血,命在旦夕,而楊過正被一個白須白眉的道士兇狠的拉著。楊過舍命維護孫婆婆的情形,我都瞧在眼里,見他眼中滿是淚水,悲痛萬分,我安慰他道:“人人都要死,那也算不了什么。”
是啊,人人都是要死的,又有什么好難過的啊。
卻見孫婆婆提著最后一口氣對我說:“姑娘,我一生從來沒求過你什么事,我求你照料他一生一世,別讓他吃旁人半點虧,你答不答允?”
孫婆婆十八年來將我撫養長大,如今臨終遺愿,我自是要應允的。
自此,朝夕相對,轉眼已過兩年有余。過兒天資聰穎,已盡數把我武功學去,到最后與他一起研習玉女心經,須赤裸全身,相護修行。誰知在最關鍵的時候被兩個道士打攪,我因此身受重傷,而我的師姐,李莫愁,偏偏在這時來奪玉女心經。
孫婆婆讓我照顧過兒一生一世,如今我要死了,自然要先殺了他。這話兩年前他剛拜我為師時我就說過。但當我把劍抵到他的咽喉,看著他乞求的目光,我終是下不了手。
我血行不足,難以運功治傷,縱然身未受傷,我也斗不過我師姐。而過兒聽到我說“血行不足”,登時就提起左手,咬下腕上筋脈,鮮血迸出。他將傷口放在我嘴邊,泊泊流入我的口中。我向師父立過誓,是終身不得出此墓的。而今之計,只有讓古墓的斷龍石放下,我拖住師姐,讓過兒逃出去。
“姑姑,我若不能跟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也不會快活。”聽到過兒這樣說,我胸口突然一熱,想起師父說修習古墓武功,要清心寡欲,不能動情,否則修為大損。
斷龍石緩緩下降的時候,我在古墓里,過兒在古墓外,待巨石落到離地約有二尺之時,過兒突然身子如箭一般從這二尺空隙中竄了進來。
“你這般護著她,就是為她死了也是心甘,是不是?”
“正是!”
我還記得師姐問過兒的話。祖師婆婆立下門規,凡是得她衣缽真傳之人,必須發誓一世居于古墓,終身不下終南山,但若有一個男子心甘情愿的為她而死,這誓言就算破了。我從沒下過終南山,之前總是想,外面也不過有山有樹,有太陽有月亮,又有什么好?
而此刻我卻覺得,無論是萬千繁華、滾滾紅塵抑或是古墓終老、清幽索居,只要有過兒相伴,哪里都是好的。
這后來,又發生了很多很多事,世人說師徒相戀是大逆不道,絕情谷中我差點就嫁給了公孫止,情花叢中我與過兒身中劇毒,跳入絕情谷底我等待了十六年。
所幸的是,我和過兒還是相聚到了一起并會相守終老。
終南山下,活死人墓,神雕俠侶,絕跡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