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玉良然
富根的遺書字跡了草,筆力失勻,不少地方被淚水洇潤的摸糊不清,看上去顯得雜亂無章。不過富有與大哥同年同歲,一起上學一起長大,對其字體與作文風格諳熟于心,因此還是能夠一字字一句句順蔓摸瓜地捋將下來,只是因為過度悲傷淚奔不止導致中間卡頓了幾次。他弄明白了大哥遺言的大體意思,把兩次淚水打濕過的遺書小心翼翼疊好裝進兜里,然后對秀芬說:嫂子,咱們都節哀順變吧,大哥留下的話以后再說,得趕緊籌備大哥的喪事。秀芬沒作任何表示,她仿佛沒有聽到,過了半天才開口說話:勇他爸的后事就賴弟弟張羅了,我們孤兒寡母的……,話未完就又嗚嗚咽咽,泣不成聲了…
人生的旅途有長有短,人生的意義各有不同。逝者已逝,生者謀生。張家一門的往后日子該如何打發?眼下這孤兒寡母該如何度過難關?富有忽然間感到肩頭又多了付沉重擔子似的,心理與思想壓力陡然增加,有點惶惶然不知所措。好在村里有喪白事主持人,由其招集左鄰右舍,親戚朋友出手助喪,把富根風風光光地殯葬墓地入土為安了。事過之后,富有整日里無精打采,心事重重,飯量也減了不少,正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能揣摩到丈夫的心思,她要為他分憂解愁。
日出日落,月盈月缺,光陰的腳步一如既往地邁向不歸途。等到富根燒完“五七”,正花私下與富有商量,意欲為秀芬招個上門漢重建家庭。富有也有這么個想法,二人不謀而合。富有說:這是件好事,可也得先與嫂子打個招呼,聽聽她的意思。
正花胸脯拍的啪啪響:秀芬沒有問題,我的閨蜜妯娌,包在我身上!
富有說:那也得目測個合適的人選,能對上嫂子眼才行,你可不能再“包辦婚姻”了。再說大哥剛燒過“五七”,就急著辦這事,有點不隨地道,怕外人譏笑說閑話,還是穩當點慢慢來的好!
正花瞪大眼睛:你快別那么多窮講究了!現在是高速發展的年代,一切往“錢”看,特事特辦嘛;這事遲早要解決,晚辦不如趁早辦!早辦好處多,一則賺個整壯勞動力頂起她家大梁;二則,辦喜事沖沖晦氣,秀芬也可早日從悲痛中走出來;三則你我也放松些,省下心來搞生產過好咱的日子。一舉多得,何樂不為!
富有被她說的一會搖頭,一會又點頭,沉默猶豫了半晌,方才沒好氣地說:急急急,這種事能急嗎?難不成到市場給她雇一個來!
正花一聽這話吃吃笑了,笑得富有懵愣地盯住她直眨眼:傻笑啥?去雇??!
正花收起笑臉,一本正經地說:不是雇來一個了嗎,現成的!
富有聽她話里有話,他可不是個笨蛋,馬上想起她說的“現成的”指的是誰。心想:你這婆娘鬼心眼賊多,原來雇來光棍漢是“早有預謀”呀。
富有與光棍徐寧早有來往,時常一起為人打工共餐,對其人品有所了解,他心地善良,嘴上“缺德”,把挖苦譏諷別人當成一件樂事。說好聽點是“貧”,實則為“損”。讓這么一個“下三濫”去給老實巴交的秀芬嫂子做老公能成嗎?
他將自己疑慮告訴正花,正花卻不以為然,她有她的道理。她說婚姻雙方性格看來相輔相成是天作之合,成功率自然會高,可現實生活中,相反相成者的互補性更強,粘合度更高,甜蜜感更濃,成功率更高。緣于這一自家觀點,她確信徐寧與秀芬必是天設地造的一對。
富有沒老婆那么多心眼子,也沒心情和理由與她辨析,就由著她去吧!二人這就算是打成了默契,并且做了簡單分工:富有負責徐寧,正花“包干”秀芬。
再說徐寧,與世人打著嘴架稀里糊涂地步入了不惑之年,原先他也像所有男人一樣,夢想著娶妻生子,過上正常人可心生活。可是隨著年齡越來越大,混得灰頭土臉,沒見到哪家閨女看上自己眼看這一愿望越來越渺茫。上幾年每每想起婚事心里還知道焦急上火,這兩年倒是放下了。他時常自我調侃:我的未來不是夢,我的未來是入五保。人無追求,行為更加放蕩不羈,耍貧嘴功夫也日臻成熟。
如今,他把人口地包給了大戶,自己整日游手好閑,缺錢花就給雇主打幾天工,有花的就躺平歇著,小酒喝著,但等到了年齡吃低保入五保了。
這次被富有家里召喚來打工,來到才知道是為富根家干活,心里好生后悔。倒霉的事偏讓他遇上,剛來富根就走了,這工錢還咋好意思張口要?嗨,思來想去算了吧,平日與張家兄弟關系不賴,就當助工吧!
他打算干完今天就拉倒,富根不在了,這活干到幾時是個頭?趁早抽腿走人為上策。他正在一邊干活,一邊胡思亂想,忽聽到沙沙的腳步聲,一看富有走進棚來。富有招呼他停下手頭活,二人點上根煙卷便攀談起來。
這些日子張家氣氛沉悶,徐寧知趣,說話絲毫不敢放肆,憋得他心里難受,狗咬貓撓一般。見到富根正好,把心里話掏出來說于他聽,說來說去就一個意思,讓富有另換他人,自己不干了。
富有明白他惦記工錢難討,告訴他,喝酒問提溜酒瓶子的要錢,你的工錢由自家結賬。哪里知道徐寧凈挑好聽的話說,說是工錢不要了,就當幫助富根兒子交學費了,自己不能忘記兄弟間的情義……。說著說著,富有就把話題拉到了婚姻大事上。
富有問:徐弟想不想找個家口做伴過日子?
徐寧:這叫啥話?我渾身上下沒毛病咋會不想,想幾十年了!
富有單刀直入:你對秀芬嫂子印象咋樣?
徐寧擠巴著雙眼,琢磨著對方話味:挺好,不多嘴多舌,挺會持家過日子的。
富有又問:以你現在這慫樣,找這么個媳婦燒不燒高香?
這話來的太突然,太猛烈,太直白,愣把個油嘴滑舌的徐寧問得的一時未上來話,兩只小眼擠巴的更起勁了。
看他那傻狍子樣,富有忍俊不禁嘻嘻取笑他。然后告訴他,我和正花覺著你倆還算般配,打算撮合你倆組成新家庭。你仔細琢磨琢磨合適不?這事先別聲張,你這里一撇,等正花回來才能知道秀芬那一捺給力不給力。
徐寧這才恍然如夢醒來,他不敢相信是真是假,上手摸了把耳朵,然后趕緊給富有遞過顆“哈德門”點上,說:大哥真是我的貴人,你的深情厚意,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這事不管成與不成,改日小弟都要請大哥吃羊肉火鍋喝上兩口。他狡黠地笑道:大哥你請多多美言,促成此事當然最好不過,到時候咱們是親戚又是鄰居,我天天陪你喝“老村長”。
去你的吧!富有逗道:你只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希望當然有嘍。
二人交談愉快,富有又囑咐幾句便回自家棚了。從這時起,徐寧心中波浪翻騰難以平靜。他反來復去在想一件事:正花與秀芬談的咋樣?秀芬的那一“捺”會搭上自己這一“撇”嗎?